等成人礼结束之后,玛瑞娜在楚岳家西院举办的香兰聚会也开始了。这是专门为女孩子举办的聚会,也是今年的最后一次聚会。
腊月太冷,大家都不出门了,能聚在一起很难得。玛瑞娜活泼开朗,精力旺盛,她的女性朋友众多,另外通过母亲和姨妈的工作,也认识非常多的女孩子。
聚会每次都要专门找一个场所,只雇用些妇女来伺候打理,今年尤为重要,玛瑞娜的裁缝作坊订单逐渐增多,只是朋友间的定做,就让她应接不暇,她又争取到歌红苑的生意,极大地提高了名气。
他的弟弟西托也来参加,一堆女孩子,只有他一个男孩子周旋其中。西托比女人还女人,他非常注重服装,鞋帽的细节,他设计的花边和彩妆比玛瑞娜的还要柔美,他自己平时也化妆,甚至喜欢偷偷穿女孩子的衣服,而他的心里也一直偷偷地喜欢着一个人,所有这些他都隐藏的很好。今天他只作为玛瑞娜的弟弟来逗这些女孩子们开心。
西院里闹哄哄的,主人不在家,小茂和阿忠爬上墙看美女,被管家老周扯下来一顿臭骂。魏启在门口敲了半天门也没人答应,马车上坐着的女人,被捂住嘴还是不停的从喉咙里发出声响,他怕遇到巡街的士兵查问,不敢久留,只好赶着马车先回去。
女人是他今天从路上’捡’的,原来魏启从洛阳办完公事回京,在城外的茅草堆里看到一个女子疯疯傻傻,又哭又笑。十二月的寒风中她衣着单薄,有几个人经过,看她两眼,因为北风直吹也都离开了。
魏启凭着大夫的职业习惯,走到近处想帮她探病。那女人见到他靠近,惊恐的瞪大双眼,拼命往后退缩。
魏启耐心地说:“这么冷的天,你在这儿会冻坏的,你家是哪儿的?”
女人疯傻地笑着,没有应答。
“不要害怕,我帮你搭搭脉,如果……”他的手刚伸出去,那个女人竟然跳起来想要跑开,她瘦弱的身体、单薄的衣衫,能清晰地看出隆起的小腹。
“是个孕妇,小潘,快,快,抓住她,她这样太危险了。”
魏启的药童跑过去把她抓住,她抬头的那一刻,魏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是歌红苑的那个迟雨溦吗?楚岳的未婚妻!天呐,她怎么在这里?
她身上穿着单衣,衣服上泥水和污渍已经板结成硬块;手被冻得通红,满是脏泥;脸和脖子也都污浊不堪。不知哪个好心人给她披了一件破烂的夹棉袄,只系着脖子里的一颗扣子,她一跑一甩正好勒住脖子。
魏启走过去,帮她把夹袄向上顺了顺,头上几根长的稻草捡了去,她一惊一乍的样子很是瘆人。魏启和药童把她扶上马车,可是她不肯在马车里呆着,还大喊大叫,甚至还想咬人。魏启只好坐在她身旁,钳住她的手,她身上散发出的酸臭味让魏启不敢深喘气。
因为她不停地大喊大叫,过城门费了些周折,日近黄昏才进了城,可是楚家的大门怎么也敲不开,魏启只好把她带回自己家里。
他一个人独居,天色已晚,如梅又疯疯癫癫,他让药童烧了一大锅洗澡水,准备为如梅洗澡。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到了一个温暖的地方,如梅居然不喊不闹坐在软垫上痴痴地傻笑。
一切准备妥当,药童去请隔壁的大娘。魏启父母早亡,也没有兄弟姐妹,他长年不在家,住的小院子都是隔壁的大娘照看,回家也不怎么开火,就拿些铜钱到隔壁去凑合。
大娘进来就说:“又救助穷人啊,哎,怎么是个孕妇?”
魏启解释道:“大娘,她精神有些问题,还怀着孕,身上太脏了,我想您帮她洗洗澡。”
“天可怜见的,准是被哪个臭男人糟蹋了。哎,这世道!”大娘蹲下去为如梅除去夹袄。
“我准备了一套衣服,就在架子上,我先出去,好了您叫我。”
“哎呀,不行啊,你看她这扣子,被泥巴还是什么东西糊成一块了,解不开啊。”
“用剪刀剪开吧,反正那件衣服也不要了。”
“你拿剪刀来,帮我扶着,我怕伤到她。”
魏启拿来剪刀,递给大娘,他扶着如梅瘦到只剩下骨头的肩膀,心里一阵阵难过。外衣好容易脱下来,内衣却都黏在身上。魏启出去了,一会儿大娘把脏臭的衣服递给他,他让药童去把衣服烧掉。换了三次水,大娘累得满头汗终于给如梅洗干净。
“看,还是个美人,多标志的模样!”大娘叫魏启进去,感慨道。
魏启看到如梅披散着头发,穿进自己宽大的衣服里,靠在床上的棉被上,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盯着房梁,一动不动。
“我得回去了,启儿,我那两个小孙子也要睡觉。家里还剩了一碗疙瘩汤和几块饼子,让小潘过去取吧。”
“好的,谢谢大娘了。”
药童把从大娘家端来的汤饭和饼子热了拿进来。魏启把饭放在如梅嘴边,她好像一下子活过来一样,夺过去碗,就往嘴里倒,幸亏魏启之前凉了凉,否则肯定被烫伤。接着他又递过去一块饼子,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魏启的眼泪禁不住流下来。这是红遍长安的歌妓吗?这是鄂国公尉迟敬德的亲孙女儿吗?她可是出身名门的公侯小姐啊!竟然落到今天的下场。
如梅看到魏启流泪,停下不吃了,也哭起来,张着嘴,发出“哎,哎……”的声音,嘴里还含着没有咽下去的饼子。
魏启怕她呛到,上到炕上哄她:“没关系的,吃吧,吃吧。”边说边让药童拿来一碗水,慢慢喂给她。如梅这才慢慢平静下来,吃完饭躺下睡了。可能太多天没有休息了,她鼻息很重,还有些打呼。魏启则坐在交椅上一夜未眠。
早上他让药童再去找楚岳,楚岳还是不在,他亲自到南衙去找,那边的人说楚岳出城去了,执行秘密任务,不能告知他的行踪。
魏启回到家中,称病辞去一切事务照顾如梅,他希望如梅能尽快好一点儿,好让楚岳不要看到她如此悲惨的际遇而伤心。
如梅怀着身孕,饭量大,吃饱穿暖,就睡觉。醒了还是痴傻,却平静了很多,魏启不敢随便给她用药,开的方子让药童拿到精通妇幼科的老先生那儿去核实,才抓药煎煮。
偶尔如梅看似清醒,魏启就问她一句,她只说自己是迟雨薇,魏启也不敢多问,怕触到她伤心处,她又闹起来。
一连半个月,楚岳都没有回来,如梅的情况略有好转。魏启能看出来,她虽然疯了,可是她坚强的内心正努力追上她失控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