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雨水拍打在埃布尔的额头上,把昏睡中的埃布尔叫醒,他艰难的站了起来,雨还在不停的下,周围的火焰已经完全熄灭,埃布尔猜想从他疼晕过去开始已经过了有一段时间,但阴沉的天气让他分不清现在是上午还是下午,他突然想起什么,然后用手掌轻轻的触碰自己右半边的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从脸上传来,他甚至疼的连站都站不稳。
埃布尔无法确定自己脸上的伤势,如果伤口已经开始腐烂而又得不到及时处理的话,他甚至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他弯着腰穿过宫殿的废墟,然后灵巧的越过围绕在宫殿周围的高墙,他站在高墙的外面,发现自己竟然是在一座小山的山顶上,自己的脚下是竟然是成群的宫殿和建筑,远方则是一望无尽的绿色大草原和隐隐约约的远山。
微风吹拂在埃布尔的脸上,稍微缓解了他脸上的伤痛,他恍惚的用手向上探了探,埃布尔觉得如果他的手臂再长一点的话,他甚至可以摸到头顶的乌云,这座山峰并不算太高,但周围一马平川的地形让埃布尔产生了刚才的错觉。
到底是什么人会住在这种山巅,又是什么样的人会在这里建造一个宫殿,仅仅是站在这里,埃布尔就感觉自己掌握了脚下的一切,无论是那些成群的宫殿建筑群,还是再往下的城市,又或者草原和远山——这里是真正的神圣之地,只有拥有尊贵身份的人才会住在这种地方。
埃布尔的先前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他知道自己闯了一个大麻烦。
但埃布尔只想活命,他必须要活着回到卡尔佩恩,他还要见艾贝尔和沃尔特,他要向格雷复命,还要让格雷治好艾贝尔的眼睛,他一定要亲眼看到艾贝尔重见光明。
下面的宫殿和城市里突然出现了几处光亮,那是从它们窗户里透出来的油灯之光,埃布尔终于知道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就在他准备蹲在草丛里等待夜晚降临时,他发现那些星星点点的光亮变得越来越多,好像这个城市里的每一个人都足够富裕,能够在天还没有黑的时候,就点起油灯。
这些光亮把城市上方的天空照的通红,他想要躺在草地上休息一会。
一阵哀怨凄婉的歌声传到他的耳朵里,歌声低沉,但它所具有的力量却动人心弦,因为这歌声不是某个人唱出来的,而是由下方整个城市里的人们口中唱出的。
这些歌声飘荡在整个城市里,它们穿过街巷,越过宫殿,然后传到埃布尔的耳中,它们穿过广阔的绿色原野,在隐约的远山中不停的盘旋,最后消逝在天际。
一股莫名的悲伤从埃布尔的心底涌出,这些人一定是在悼念那个死去的女人,想到这里,他起身找了一处石砾之地。
然后半跪在地上。
埃布尔在等待人们把挽歌唱完,但这歌声寄托了浓重的思念,一直持续到晚上才渐渐停下。
埃布尔吐了口气站了起来,他围着高墙转了一圈,然后终于找到了一条下山的小径,小径是人造的,但是却没有任何守卫,他顺着小径快速的走下了山,然后穿梭在山腰上豪华的宫殿建筑群中,埃布尔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人,而且他发现这些建筑和卡尔佩恩的风格完全不同,埃布尔知道自己现在离卡尔佩恩肯定有万里之遥。
走过宫殿群,埃布尔一个人走在陌生的街道上,他当然不会抛头露面,而是在各种暗角进行缓慢的移动,有时他会偷偷透过窗户观察这些躲在家里的人们都在干些什么——他们无一不是围在一起低声的哭泣。
埃布尔慢慢朝着城市边缘移动,早在山顶的时候,他就已经观察好了整个城市的地貌,他计划先到达城墙,然后再考虑如何离开这座城市。
埃布尔不停在的街巷里游走,确保没有人会看到他,就在他以为一切都顺利进行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搭在他的肩膀上,他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灰麻布斗篷的人站在他的身后。
他腰间的麻绳上挂着几个木偶,就像一个木偶商人,或者是马戏团的人。
“别担心,我是格雷大人派来帮你的。”从斗篷下来传来一声低语。
埃布尔的心里松了一口气,但他并没有完全松懈,“是吗,上一个格雷派来帮我的人,已经被烧成一堆灰了。”
“有些人注定要被牺牲,”这个人终于掀开了斗篷,埃布尔看清了他的面貌,但又不知道如何描述,他太普通了,普通到埃布尔在他的脸上找不到任何特点。
“但是,埃布尔先生,我很高兴你能够活下来。”
“什么意思?你是谁?”
“如你所见,我是一个瓦伦西亚人,你可以叫我……嗯……帕森。”这个人的笑声十分具有亲和力。
“瓦伦西亚?!”
“没错,我们现在所在的城市,就是瓦伦西亚的首都……嗯……我不知道该怎么用通用语说出它的名字,但我听说你们南方人都叫它圣山城。”
“我们现在在瓦伦西亚?!”
“欢迎来到瓦伦西亚,埃布尔阁下,但我想您应该是没有机会在这里观光旅游了,而且我认为,您非常急着想要逃离这座城市。”
“你会帮助我?”埃布尔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人,他完全可以想办法一个人逃出这座城市,这是他自己的想法,但如果就这么从这座城市里逃出去的话,他一个人是无法越过广袤的瓦伦西亚大草原回到卡尔佩恩的。
“我会帮助您,埃布尔先生,你也必须要经过我的帮助才能离开,要知道,你现在可是整个瓦伦西亚的帝国的头号通缉犯……哦……一个人的需要有多大的勇气才敢去谋杀瓦伦西亚的王后,不管怎么样,我很敬佩您,埃布尔先生。”
这个人在说“敬佩”两个词时额外加重了语气。
“我杀了你们的王后,而你却要来帮我,这听起来并没有什么道理。”
“不要紧张,埃布尔先生,我如果想让你死的话,大可以把你丢在这里不管,你一个人是无法逃出圣山城的,不要小看这座城市,它会让每一个亵渎过它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已经付出代价了,”脸上的烧伤传来的剧痛让埃布尔很难集中精力,“或许你可以帮我成功的逃出去。”
这个神秘人笑了笑,“请跟我来,”他转头进入小巷中,还不忘扔给埃布尔一套衣服。
“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说一下,那个女人……我是说你们的王后不是我杀的。”埃布尔快速穿好衣服,然后紧跟在他的后面。
神秘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不是你杀的,我认为埃布尔先生不像是一个会随便杀人的人,至少现在不是。”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敬佩'我?”
“你有这个勇气,这难道不值得敬佩吗?”
“我是被格雷骗来的。”埃布尔用手挡住脸上的伤口,避免雨水打在上面。
“骗?埃布尔阁下,我不懂你的意思,你不会以为他找你只是让你帮他捶捶背吧?嗯……确实是有人骗你了……你在自己骗你自己而已啊。”神秘人的话轻佻而富有智慧,埃布尔听了之后却怒火中烧,但他很快冷静下来,现在发泄不必要的情绪对他来说是一种奢侈。
“我有我自己的理由。”
神秘人没有再回话,他停在一个街道旁的水洼旁,然后把手伸进污水中,他直接把积水下的下水道井盖给抓了起来,这需要相当大的力量,但这个人只用一只手臂就完成了,而且看他的神态,埃布尔甚至觉得他十分轻松。
水洼里的积水很快就被排空,埃布尔走了过去,刚好一个人宽的井口出现在他的面前,他顺着进口往下看了看,整个城市的雨水形成的激流在下面奔腾不息,正常人站在里面坚持不了几秒就会被水流冲走。
“你不会想让我从下面逃吧?”
“不用担心,埃布尔阁下,我会陪你走完这段路,”神秘人说完直接跳了下去,就在埃布尔以为他肯定会被水流冲走的时候,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带着水花的激流在他的身前自动分开了,就像有什么东西挡在这个人身前一样。
埃布尔睁大了眼睛,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异相,这种神奇的景象本应该只出现在马戏团的舞台上。
“你是巫师,魔法师?”埃布尔朝着下面问道。
“不……我只是一个会些小魔术的普通人,一个马戏团的木偶表演家。”这个人站在水流中朝着埃布尔伸手,他嘴角带着微笑,想要邀请埃布尔下去,激流带起的劲风让他腰间的木偶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铛铛声。
埃布尔没有犹豫多久就跳了下去。
“这就是信任,埃布尔先生,我很高兴您能够信任我。”他继续顺着水流走在黑暗的下水道中,埃布尔跟在后面,但他什么都看不见。
“你为什么要帮格雷?我的意思是,这里离卡尔佩恩有千里之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又怎么知道我叫埃布尔?”
“埃布尔先生,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帮任何人,除非有人主动求我,”
“你是说格雷求过你?我还以为你也有什么把柄在他的手上,或者说他给了你很多钱,毕竟……”
“我和格雷.布莱德尔只是伙伴关系,就像我和你一样。”神秘人的声音不大,但埃布尔却能透过嘈杂的水流声听的清清楚楚。
“伙伴?格雷?不,他只是在利用你而已,我也一样。”
神秘人嗤笑了起来,“你知道吗,埃布尔阁下,每个人在和魔鬼做交易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被骗了,尽管他们早已经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魔鬼。”
埃布尔不知道如何回话,这个人说话尖酸而刻薄,但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反驳。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漫步在漆黑的下水道中,埃布尔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得清前路的,但到目前为止,两个人都没有出现什么差错。
“对了,埃布尔阁下,不知道你在完成任务的时候,是否见到过一个婴儿。”
“什么婴儿?”
“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很小,但是很特别,她可能就睡在已死的王妃身边,如果你见过她的话,肯定能轻松的记住。”
“没有。”
“没关系,埃布尔阁下,我只是问一问而已……等等,我们到了。”
水流撞击的声音回响在埃布尔耳边,一股股冷风吹在他的脸上,他打赌前面肯定有一个巨大的空间,应该是蓄水池一类的地方,回响声应该是瀑布的声音。
“到了,埃布尔阁下,接下来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
一股强烈的火光突然在埃布尔的眼前出现,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中竟然握着一根火把,他用火把往前探了探,发现自己的身前是一个巨大的断崖,下面是一个巨大的黑水池,如果这个人刚才没有提醒自己及时停下的话,他很有可能会自己摔断脖子。
“你要去哪?我怎么出去。”
神秘人抢过他手中的火把,然后直接把它杵进了他旁边的水流中,埃布尔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阻止这一切。
第二个奇观出现他的眼前,那个火把在湍急的水流中继续燃烧着,甚至比刚才还要热烈,神秘人把火把还到他的手里。
“从这里跳下去。”
“什么?!”埃布尔想要本能的向后退几步,但他发现神秘人死死的挡在他的身后,这个人手放在他的腰间,然后用力一推,埃布尔直接顺着瀑布滑了下去。
污水灌在埃布尔的五官里,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右边的脸颊也不断的传来剧痛,但翻滚在瀑布里神志不清的他还是听到了神秘人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再见,埃布尔先生,我们不久后还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