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零落的雪花是破碎的梦;我对她说,漫天的雨雪是我献给你的梦。梦从未醒过,醒来的也会遗忘曾做过的梦。
但徐沅记得,她夜夜做着清晰到恐惧的梦,身临其境的故事让她深陷恐惧。最恐惧的不是本身,而是深不可测的人心。
黑夜笼罩大地时,她如被深渊吞噬的少女;彷徨无助时,她走到了我的身旁。我离开了她,走向了更黑暗的地狱;而她不止在我身后,苦苦追寻。
我盯着镜子中沉默的身影,默默举起了手中的短匕,捅碎了那似我非我的随影。
我想在她为我筑起的高楼中迷失自我,又残忍地打破她的幻梦。
大概是一眼万年,我对他依旧是不知疲倦地追随。他是我心中唯一的光,而我不知为何恐惧着这般自我,疯狂地去破碎自己又重塑自己,不知到底在奢求什么。
陈琛,我为他在心中建起高楼,层层保护自我;他却狠心打破我的围墙,走入我的心里,又狠狠地将我从高楼上推下,让我迷失自己。
我知道我该远离,但却不舍地迷离于此。他将我困在了镜中,让我如影随形。
我清晰地记得他在我梦中的模样:温暖美好,将我温柔地圈在怀里。但他终于打破了我的幻境,让我彻底失去了包被自己的外衣。
他们相遇,美好而宁静,又像是无味的毒品,慢慢渗入彼此的内心。
每人心中有一面镜子,但始终看不清镜子中的自己,逐渐忘记那面无用的镜子,终将找不到自己的内心。
当高楼筑起,镜面破碎,一切都暴露在空气之中,大概这一切,都会有个结果。
第一章再见
徐沅到现在仍不敢相信,她仅仅是多留了一分钟,却改变了她所有的人生轨迹。
一如既往反反复复校对完工作,提交上去,徐沅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大抵是今早出门急了些,从不离身的眼药水竟找不到了。她无奈叹气,转头看见一台孤零零的手动碎纸机,“不知道是谁拿来的,权当借用一下吧。”她走过去,拿出一封皱得不成样子的黑色信封,任谁也想不到,一向性子冷冷清清的她会幼稚到写信。除了她,没有人知道信中的内容,更不会相信,这是一封饱含情感的情书。
她自嘲地一笑,她在渴望什么,在这芸芸众生中再碰到那个连擦肩而过都没有的人?“这简直是疯了,”她想,“大概这是我这辈子中做过最丢脸的事情。”将信纸拿出来再留恋了一眼,然后一脸不忍地摊平、放入碎纸机。此时,门开的声音令她手一顿,捏着信的手往回缩,碎纸机轻小,一下就被带地掉下了台面。她顾不得去捡,因为她看着因声循来的陈琛,不由呆住了。
大概学理科的女生不大信缘分,而她终于到了这一刻,有了类似科学观崩塌的感觉。即使是多年以后,她仍觉得这一刻不可思议——两个只是在人群中对上一次眼的人,居然还会再见。她的动作许是有些好笑,陈琛紧闭的嘴忽然有了一丝松动,他缓缓走过来,微微前倾身子道:“女士?”被带着官腔地问候惊了一下,徐沅反应过来,不禁有些脸颊发热。匆匆捡起碎纸机离开,头也不敢回地往门的反方向走。
突然她感觉到一股力量拉住了她,大概是走得太快,她感觉手被拉到了,但冷漠的脸依旧是冷漠。拉住她的人碰一下就立马缩回了手,待她转头,看见他那张文质彬彬的脸,然后是他伸出的手指——指向的是我怀中的碎纸机,他声音不是那种富有磁性的,温和,但有种不容抗拒的威严,他说:“你拿走了我的碎纸机,可以还给我吗?”徐沅看了眼手中的碎纸机,将它连机带纸地还给了他,不顾他疑惑的目光,飞快说了句:“都给你。”便落荒而逃。
饶是从警多年的陈琛,也没反应过来徐沅的一系列动作。看向怀中带着一叠纸的碎纸机,他想了想,破天荒地留下了完整的半截纸。他大概能知道徐沅为何会如此,他记性一向很好,曾经作为刑侦人员,而徐沅与他目光相接的那个时候,他感觉她眼中显现了与别人不一般的情感,他读不懂的情感。但他也没有想到,会因为一个碎纸机又与她相遇。刚才有点操之过急,用了点力,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感觉到。
摇摇头笑笑,他那时还从未想到,他会成为她生命中最疼的伤;而她亦未想到,有一天她会变成他手中一柄无情的双刃剑。
第二章彼此
陈琛开着一辆老旧大众车,缓缓驶入一个老小区,本是白衬衫红领结的绅士,现在穿着起了球的灰毛衣,破了洞的假皮鞋,头发凌乱不堪,浑身散发着难闻的劣质烟味。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了徐沅,那个在他面前风风火火的姑娘,“不知道看到我现在这样子,那眼睛里会不会有些新东西?”他喃喃。
一路驶入小区地下室,他忽然一个加速,那车如他所愿地哑了火。他皱眉,一瘸一拐下了车,装模作样对着前盖敲敲打打,再学着流氓痞子的样子猛踹两脚车门,发出框框的金属摩擦声。他不着痕迹地抬了抬脖子,走近一处墙,蹲下来对着墙敲敲打打,借着阴影,那墙打开了,是一道半人高的矮门,被漆上了与墙面一般的暗灰色,极难发现。
他挪了挪瘸着的腿,从那门中艰难地滑进去,踉跄一下落地。他抬头时,一副傻愣愣的样子,挠挠头,含糊道:“我不大会开车,那玩意在旮沓口坏了。”再憨憨一笑,手把头抓得更乱。他旁边的男人挪开身子,拉着他身上唯一干净的领子,拖到一个满是白色烟雾的房间里,这房间布满了黑白的监控画面,一辆破烂的大众直愣愣地横在路中间。陈琛眼神游离,口中喊着我错了我错了,男人哼了一声,一甩手,让他砸在了地上。
头儿终究还是没有教训他,毕竟陈琛是这里“最老实也最好指使”的人,只要还有当障眼的需要,他就不会受到过多的虐待。
这里是警察通过特殊途径得知的藏毒地点,但尚且证据不足,本着想彻清人员及违禁物品的原则,他只身潜入,充当卧底成员。他已经在这近一个月,算是博取了一点信任,不仅摸到了藏毒方式,还大致了解了他们的一条销售链。
刚开始时,头儿派人日夜检查他,半个月下来,因为货物量增加了,紧缺人手,便没再管他的出行。但陈琛估计,之后他应该又会被监视,在后面不知道多少时间里,想想警局递交消息可能会变困难。但他不能功亏一篑,因此他打算稳妥行事,若非紧要信息,暂不传讯。
他闷咳两声,算是对这乌烟瘴气的屋子做出微小的反抗。“出去之后真想去洗洗肺。”他这么想。
与此同时,徐沅掂了掂手中的沐浴露,仔细嗅了嗅,她仔细回想男人身上的味道,找了四五家超市终于找到相近的。她天生嗅觉极好,虽然不及小时候,但依旧能通过嗅觉辨别人身上的气味。她以前还觉得这种能力无处可用,又不能去警局跟警犬抢工作,还根本没有可比性。现在她庆幸能记住陈琛身上的味道,突然感觉自己鲜活了起来。
她成绩不错,进了个蛮好的名牌大学,比一般人优越了些。但她为人谦虚,不与纷争,既没遭到追捧献好,也没受到排挤挤兑。机械而冷漠,大概是她外在的样子。但她知道,她大概找到了她的光,女人的第六感,她从未这么相信过。
但两人万万想不到的是,等待他们的明天,才是一切痛苦开始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