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起于四年前韩秋中秀才那年。
当时沧云城里同韩秋一年中秀才的还有几个,其中就有沧云城知府的公子,姓范名松,字长青的。既然中了秀才,总要凑到一起庆贺下的。韩秋同那知府公子,外带另外的几个秀才共六七个人,由知府公子做东在城里苍云酒楼饮酒,期间自然少不得吟诗作赋,谈古论今。一时高兴,几人便多饮了几杯。出得酒楼时,几人都有了八分醉意。
酒楼下就是全城最为繁华的苍云长街,未时方过,正是热闹时候,做买的做卖的,赶街游玩的,人流络绎不绝。几位秀才勾肩搭背沿街闲逛,韩秋与知府公子仗着酒意、仗着身后跟着几个家丁、更仗着背后的势力,看到谁家府上的丫鬟从旁路过,但凡有几分姿色,总是要上去调笑几句,往往把人吓得花容失色,落荒而逃。那知府公子竟然还仗势抢了两串糖葫芦,与韩秋一人一串,醉醺醺地一边吃一边随地吐着果核。
苍云长街虽然不短,但总有逛完的时候,就在苍云长街快逛完时,恰巧遇一猎户同其女儿在街上叫卖皮毛。摊子上的东西不过是些獐子皮鹿皮之类的,倒是没什么特别值钱的,只是韩秋和知府公子等几名秀才却直勾勾看着那猎户的女儿。那女子虽说是小家小户出身,荆钗布裙,疏于打扮,可却容颜秀丽,颇有几分姿色。几人仗着醉意,上前调笑,说到最后韩秋竟然要将那女子带回家去做侍寝丫鬟。猎户父女自是不允,一时之间哀求声、呵斥声、哭啼声乱成一片。
韩秋酒劲上涌,不耐烦这里的啰嗦,强令两家丁上前抢人。那两家丁虽是家仆身份,可堂堂武林盟主家的一个家仆也是会个三招两式的,虽说算不得高手,但一介猎户哪里抵挡得住?两家丁上前一把将猎户摔出去老远,然后拉了那女子就要打道回府。
也合该韩秋倒霉,此事恰巧为一路经此处的游侠撞见。那游侠怒斥一声,上得前来三拳两脚便将那两恶仆打倒在地,见周围的一群家丁还要上前帮手,又将凑上前去的十几名家丁悉数打伤,甚至连知府公子范松因为离得近些,也遭了池鱼之殃被打倒在了地上。接着那游侠喝骂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当街强抢民女,这沧云城里还有无王法?”
韩秋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坏了他的好事不说,还打伤了他的家丁,大大折损了颜面,怒气上涌,借着酒意回口便骂:“王法?这沧云城里本公子便是王法!莫说这丫头去与本公子侍寝,便是抢你老娘来与本公子洗脚那也要得!你是哪里来的土鳖腌臜货,竟敢坏本公子好事?”
这一句酒话却是惹来了祸事,那游侠顿时怒火大炽,二话不说一脚将韩秋踹得吐血飞出老远,接着拔出腰畔弯刀就要上前结果了韩秋。
韩秋虽说身体并不孱弱,不至于像一般书生那般手无缚鸡之力,可到底不是练武之人,被那游侠携内力一脚踹中胸口,顿觉五内如焚,如刀绞一般疼痛难当,似乎肋骨都在这一脚之下断了两三根。可偏偏酒劲发作输人不输阵,吐了吐嘴里腥咸的血沫子,厉声喝道:“我爹乃是韩家堡堡主韩百川,你若敢伤我性命,我爹定不会与你善罢甘休!”这话听着硬气,其实已带了色厉内荏之意,心下已经怕了。
那游侠果然怔了怔,似有了几分顾忌,但是脸色变幻之下,怒火突然高涨了起来:“韩百川?韩大侠何等的英雄了得,怎会有你这等不肖子,竟敢以韩大侠之名欺我,没得污了韩大侠名头,岂能轻饶与你?”说罢掣了弯刀就要给韩秋一刀。
此时韩秋酒意被这游侠一吓,全部化作了冷汗,脑中立时回复了清明:这游侠并非不相信他是韩百川的儿子,恰恰相反,他肯定是相信了自己是韩百川之子,却偏偏装作不知道,要将真的当假的给杀了,然后再谋脱身之计,这游侠看似年轻莽撞,实则机变非常,江湖险恶,由此可见一斑,今日我命休矣。
就在韩秋以为必死,闭目引颈待刀之时,一阵悦耳的天籁之音传来:“相公且慢动手,这人罪不至死,略作薄惩也就罢了,无须伤他性命!”
韩秋睁眼看去,就见一貌若天仙般的白衣女子已到得前来,阻了那游侠的杀手。那白衣女子云鬓高挽,分明作得是妇人打扮,应是那游侠妻子。那女子只是轻启朱唇便将游侠的一腔怒火全部扫了个干净,韩秋甚至从那游侠眼里看到了几分温柔之色。
“既然是夫人吩咐,今日暂且饶你狗命,若是他日再行龌龊之事,休怪本大爷刀下无情!然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否则怎生能长个记性?”说着一脚又踢在韩秋胸口处,韩秋伤上加伤,大叫一声,又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便昏死了过去。那游侠再不看韩秋一眼,收刀入鞘,陪着自己夫人,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