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铁牛又来到了总督府,对于这个地方他已经不陌生了,轻车熟路地在府内四处转悠。
远处湖畔的凉亭中点亮了灯笼,昏黄的灯光在夜色中格外醒目。铁牛悄悄地走了过去,只见亭中的八仙桌上摆着几壶酒,四五样小菜。一个三角眼,鹰勾鼻,长脸虬须的大汉正在自斟自饮,他的酒量非常不错,一口气喝了三四杯却没有任何醉态,这从他犀利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
只听“啪啪”两声脆响,从桌下的阴影中爬过来一个人,跪在大汉脚下正使劲地抽着自己的嘴巴。虽然此人的脸已经肿得像个猪头,但铁牛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自己昨天抓到的那个阿彪。
“总督大人,是我没用。许柴佬被人劫走全是我的责任。”阿彪惭愧地说。
铁牛嘿嘿冷笑,原来这家伙就是总督啊!横看竖看都不像人民的父母官,倒像是打家劫舍的强人。
总督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起身扶起阿彪把他按在椅子上,和颜悦色地说:“彪子,不用这么自责。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没人的时候就叫我大哥,一口一句总督把我们兄弟俩都叫得生份了。我们从小就相依为命,你是我阿木的亲弟弟,我怎么会怪罪你呢?反正许柴佬的财产已经到了我们手里,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劫走就劫走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彪感激地说:“谢谢大哥的宽宏大量。”
“这才是我的好兄弟。来,喝酒。”阿木倒了一杯酒给阿彪,又亲热地搂住他的肩膀。
阿彪含泪把酒干了,弱弱地问:“大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咱俩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无论什么事尽管问我!”
“听阿达说昨天有人在酒楼闹事,可这群废物却让肇事者跑了,气得我把他们几个全都狠揍了一顿。”阿彪气呼呼地说,“大哥,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处心积虑抢了这间酒楼有什么用?我们又不会打理,酒楼现在一点生意都没有,总不能叫兄弟们到大街上拖人进来吃饭吧!搞得我每次走到那里都觉得心烦意乱。”
“彪子,我们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用脑子想一想,你什么时候见我做过亏本的买卖?不错,现在我们的确有很多钱,但这些钱连一个铜板都见不得光。我要这间酒楼的目的主要是给我们洗钱用的,赚不赚钱无所谓。今时今日虽然没人敢来查我们的底,但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凡事都应该未雨绸缪。”阿木笑着说,“有了这间酒楼,以后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可以理直气壮地对别人说:‘我们所有的钱都是开酒楼赚来的,每一分钱都来得干干净净。’这样不是更好吗?”
阿彪佩服得五体投地,崇拜地说:“还是大哥有远见,你的话真的很有道理,小弟我是拍马也赶不上。我就奇怪了,我们明明是一母同胞,为什么我傻乎乎的,大哥你却这么英明呢?就好比去年,你把路过山神庙的新任总督杀了,拿着他的官印自己做了总督,带着我们这群兄弟一起过上了荣华富贵的生活,这可比当山贼强多了。”
相由心生,我果然没有看错,原来他们都是山贼出身,怪不得如此残暴不仁,贪得无厌了。铁牛冷笑一声,哼!撞到我的手里你们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彪子,你一定要记住大哥的话。在这个世界上你越是心狠手辣,越是卑鄙无耻,就越能飞黄腾达。现在我做总督你当山贼,官匪勾结黑白一家,我们就是吕宋的土皇帝,有谁敢不听话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阿木哈哈大笑,“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先回山寨盯着,我们的钱可都藏在那里,让别人看着我一点都不放心。”
阿彪拍着胸脯保证:“大哥你放心,这些都是我们用生命换来的血汗钱,我一定会保护好。”一仰头将桌上的大半壶酒“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打着酒嗝起身离开。
酒能误事,彪子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呢?阿木溺爱地瞧着弟弟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阿彪带着四个手下骑着马往城外跑去,铁牛在后面紧紧跟随,这几人昨天都在酒楼露过脸,那个包得像粽子一样的家伙不正是被自己揍过的伙计吗?让一群山贼管理酒楼,有生意才怪呢!幸亏没在那里吃饭,说不定吃的就是人肉包子,我倒是无所谓,郑和他肯定是受不了。铁牛心里想着,脚不停蹄地跟着他们跑了二三十里路,经过官道的岔路口又拐进一条狭窄的山路,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座险峻的山前。
阿彪皮鞭一甩,策马往山上跑去。听见马蹄声,从荒废的山神庙里涌出来几十个山贼,一个个热情地和阿彪打着招呼:“二大王,你回来了,快来喝酒。”
阿彪摆了摆手,“不喝了,今天我喝了很多,先到外面吹吹风醒醒酒。”
“二大王,什么时候也带我们下山开心一下啊?”一个山贼奸笑道。
阿彪笑骂一声:“你们这群混蛋,山上有酒有肉还可以赌钱,难道还不满足吗?”
山贼们嬉笑着一哄而散,走进庙里又开始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猜马划拳一片喧哗,还不时响起杯子碗筷打翻在地的声音,没过多久吵闹声渐渐平息,然后就传来了震天的呼噜声。
阿彪叹了口气,自责不已,“我才下山几天就松懈成这样,看来要对他们从严管理了。大哥说金钱可以腐蚀一个人的意志,这句话当真不假。想当年我们哥俩住着冰冷的山洞,啃着干硬的馒头,不还是打下了一片大好的江山?”想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颇为自豪的笑容。
晚风轻柔地吹着,阿彪酒劲上头,打着哈欠说:“还是先去藏宝洞看看,要不然觉也睡得不踏实。”摇摇晃晃地往庙里走去。
山贼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呼呼大睡,到处都是破碎的酒坛、杯子,一片狼藉。阿彪穿过后门径直往山上走去,没走多远就来到一个荆棘密布的悬崖边,拨开立着的一堆枯枝,又将几块木板卸了下来,一个两米高宽的山洞出现在眼前。
山洞里堆满了黄金白银,珍珠玉石。阿彪激动得两眼放光,抱着一堆黄金如痴如醉地说:“这么多的钱,我这辈子都花不完啊!”
“你这辈子恐怕没有机会花钱了。”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谁……谁在那里?”阿彪惊得全身一震,转头一看一条水牛怒目圆睁站在洞外。他吓得一哆嗦,酒也醒了不少,心里暗暗叫苦:“这不是昨天遇到的那头水牛吗?他怎么会在这里?这家伙可真是自己的克星,白天被他一吓晚上睡觉都被惊醒了好几回。”阿彪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上凉飕飕的,瘫在地上苦苦哀求:“别杀我,我把这些钱全部送给你。”
铁牛低头一顶,撞塌半边山洞冲了进来,先是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然后笑着说:“如果你乖乖地听话,我当然不会杀你。”
阿彪大喜过望,大哥说的没错,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世上没有人不喜欢黄金,想不到就连水牛也不例外。“我保证听你的话,就像昨天那样,这次你有什么事要我去做?”
铁牛的语气很温柔,“我知道你很听话,所以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动手打你。这次的事情很简单,你把阿木和你做过的每一件坏事都写出来。”
阿彪愣了,自己虽然是个傻大个,但还没傻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如果这些罪行被人们知道了,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铁牛笑呵呵地说:“我这个人非常讨厌暴力,如果你不听话,迫不得已我只好动手了。”
铁牛笑得越真诚,阿彪心里就越害怕,哭丧着脸说:“我这就写,别打我。可是没有纸笔我怎么写?”
“这好办!”铁牛冷不丁地抓住他的手往地上一杵,阿彪惨叫一声,五根手指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铁牛又把他身上那件月白色的丝绸长衫扯下来,嘲讽道:“你不是喜欢把你大哥的话当做口头禅吗?他刚才还教过你做事要动脑子,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还好我有准备。现在纸和笔都有了,赶紧写!”
大哥有没有说过这句话阿彪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了,他一边偷偷地瞄着身边这条虎视眈眈的大水牛,一边用手指颤抖着写了起来,不知是手疼还是心里害怕,写了一会儿他就满头大汗,身体直打哆嗦。
铁牛冷眼看着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恶人还须恶人磨,对付他这种人就不能讲客气。
潦潦草草写了几行字,阿彪把衣服递给铁牛,可怜巴巴地说:“我已经写好了,其实我们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坏,只是偶尔做错了一两件事情。”
铁牛随意瞅了一下,全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看来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大脚重重地踩在阿彪的手上,一本正经地说:“你的笔没有墨水了,我给你加一点。”
手指肯定断了,阿彪心里很清楚,都说十指连心,这句话当真没有说错。虽然疼痛难忍,可他却不敢叫出声来,这条水牛喜欢不按常理出牌,万一惹他生气,吃苦头的还是自己。
铁牛厉声喝斥:“你以为随便写点东西就能糊弄我吗?你们的底细我早就查得一清二楚,杀害总督,打劫商贩……罪行简直是罄竹难书。给我重新再写,如果再敢隐瞒一个字,我马上杀了你。”
阿彪这下可真的傻了,这些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他是怎么知道的呢?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老老实实交待吧!
铁牛沉着脸坐在一旁监督他,还时不时地给他加点墨水,写了大半个时辰,一米多长的衣服上全部写满了字。这次果然写得很详细,连他小时候偷看别人洗澡的事都写了出来。
阿彪讨好地说:“这样写行吗?我可是把五岁起到现在所做的每一件坏事都写了下来。”
铁牛哼了一声:“写倒是写的够详细,就是字太难看。瞧你的样子也没读过什么书,算了!不为难你了。”
哈哈!二爷我终于脱身了,阿彪心中的激动无法用语言形容,高兴地说:“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走?走到哪里去,我让你走了吗?”铁牛眼睛一瞪。
被人忽悠的感觉很不好,阿彪终于把恐惧化作了愤怒,“你刚才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把罪状写下来就不杀我吗?你这个骗子,为什么要欺骗我这个老实人?”他泪流满面,歇斯底里地吼道。
“我这辈子从不骗人,所以绝对不会杀你。”铁牛认真地说,“但是我会把你交给吕宋人民,让他们去审判你。”一巴掌就把他拍晕了。
回到宝船,铁牛把阿彪往甲板上一丢,把打探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郑和兴奋地说:“兵贵神速,我们现在就行动。你去抓那个冒牌总督,我带人去山上剿匪。”
此时阿木正一个人喝着闷酒,不知为什么,自从阿彪走后自己就觉得心神不宁,似乎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我知道了,肯定是昨天郑和来问许柴佬的缘故。这个郑和真是喜欢多管闲事,偏偏自己还要装出笑脸来应付他。没办法,实力不如人只能继续忍啊!只要坚持到他离开吕宋就没事了。”他的心情又开朗起来,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只听“砰”的一声,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紧接着便是“乒乒乓乓”刀剑互砍的声音,闯入者和总督府的卫兵交上了手。过了一会儿,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四周又恢复了平静。
竟敢夜闯总督府,是嫌命太长了吗?阿木冷笑不已,这一年多来总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家伙前来捣乱,无一例外都被卫兵拿下,最终死在了大牢中。
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群全副武装的中国水兵包围了小楼,领头的是一条威武的水牛。
阿木大惊失色,惊慌地说:“你……你们擅自闯进我的官邸,太不讲道理了,难道中国就只会恃强凌弱吗?”
铁牛把阿彪写的罪状往他脸上一丢,威严地说:“你做过什么事自己心知肚明,这是你亲弟弟写的,难道他还会无中生有污蔑你吗?”
阿木眼露凶光,脸色变得狰狞起来。“我不会坐以待毙的,只要闯出这个房间,我就可以继续去做逍遥自在的山大王。但他们人多势众,怎样才能全身而退呢?”他心里不停地盘算着,终于打定了主意,富贵险中求,看来只有铤而走险了。
阿木高举双手,慷慨激昂地说:“这都是阿彪一个人干的,与我无关。你们人多势众,我现在只能暂时投降,但我保留向中国皇帝申诉的权利。”
四个水兵拿着铁链走上前,抓住阿木的手准备上锁。忽然阿木用力一挣摆脱了水兵的铁腕,掏出袖中的匕首朝一个水兵扑去,妄图把他当做人质。
铁牛嘿嘿冷笑,阿木的一举一动早已被自己看得清清楚楚,如果这样也能被他跑掉,那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拳狠狠地打在阿木肚子上,这家伙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从窗户飞了出去“扑通”一声坠入湖中。
铁牛摇头叹息,阿木真是个祸害,死了还要污染这么纯净的湖水,真是太可惜了。
远处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天终于亮了,东方升起一轮崭新的太阳,黑暗被驱赶得无所遁形。
郑和也凯旋而归,此役不仅抓获了五十多个山贼,还缴获了大批贼赃。
宝船上,郑和将两箱黄金放到许柴佬面前,“这是阿木从你手中抢去的,现在物归原主。等你的伤养好了,再重新把晋江酒楼开起来,让更多的人品尝到中国美食。”
许柴佬先是一喜,然后又摇着头说:“我的家产并没有这么多,我只拿回属于我自己的那些。郑大人,我求你一件事,希望你能把华侨们的财产全都退还给他们。”
铁牛与郑和相视一笑,对许柴佬的这番举动表示赞赏,不贪财,有爱心,是个正人君子。
郑和说道:“你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把钱交还给他们。这些黄金你还是收下吧!多余的就当对你坐冤狱的补偿。”
“有强大的祖国作为后盾,我们这些海外游子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许柴佬激动得无以复加,忽然他又变得垂头丧气起来,“那个可恶的总督终于死了,但不知道下一任总督是个怎样的人,如果也像阿木那样贪婪残暴,那我们又要受苦了。”
郑和也陷入了沉思,许柴佬的话不无道理,中国舰队不可能永远驻扎在吕宋,怎样才能保证华侨们的利益不受损害呢?
铁牛哈哈大笑,对许柴佬说:“这很简单,由你来当吕宋总督,这样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郑和恍然大悟,“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我来当总督?我是中国人,吕宋人民会同意吗?”许柴佬一脸震惊。
“其实无论在哪个国家,老百姓都是最可爱的那群人,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有饭吃,有衣穿,不再受人欺压,能过上好日子就心满意足了。吕宋由谁当总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改善民生,让他们过上幸福的生活。”铁牛语重心长地说,”阿木是土生土长的吕宋人,但他又给人民带来了什么?你不要有思想负担,只要怀着一颗全心全意为老百姓服务的心就可以了,做好你自己的工作,我相信人民会拥护你的。如果有人居心叵测,胆敢故意刁难你,你也不要畏惧,只需记住一句话:‘不管你身在何方,强大的中国舰队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放手去干吧!”
听了铁牛铿锵有力的这番话,许柴佬充满自信地说:“我接受这个任命,两位大人请放心,我一定当好吕宋人民的公仆,再也不会让华侨受到任何人的欺负。”
郑和欣喜地说:“我现在就飞鸽传书回京城。你先暂代总督之职,把阿木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好。”
在中国水兵的簇拥下,许柴佬意气风发地踏进了总督府。他的工作安排得有条不紊,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阿木的罪状公诸于众,然后将阿彪等一干山贼全部斩首,再把他们抢来的钱财返还给原主。许柴佬又下令减轻赋税,发展生产,兴修水利,他的这些政策得到了吕宋人民的支持,大家真心拥护他当总督。
这天,许柴佬将几箱金银送上了宝船,诚恳地说:“华侨们都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钱,剩下的这些都是找不到主人的,我就自作主张送给铁牛王,因为他的功劳最大。”
铁牛豪不客气地收下了,虽然自己对钱不感兴趣,但是带回中国充实国库那还是挺感兴趣的。
许柴佬又端出几个坛子,刚把坛盖打开,一股浓郁的香气就充满了每个人的鼻管。
郑和惊喜地叫道:“是福寿全!今天终于可以大饱口福了。”
铁牛夹了一块放在嘴中细细品尝,果然名不虚传。
不久,皇上的圣旨来了,正式任命许柴佬为吕宋总督,统领军政、财务一切大权。
许柴佬不负众望,把吕宋治理得井井有条,在这个岗位上满腔热忱地工作了二十年,深得吕宋人民的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