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年转身走向铺里,有一些苦笑不得的发现小小在门口处缩头缩脑微微的露个头,露的不多也不少,就正好能看到一双似水的眼睛。
就像是北海的那片海,风平浪静的时候便是清澈见到海底的流沙,有年有些失神,感觉似乎是过了很久,久到都忘记了上次小小和自己置气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在上次偷偷的把药加了一块方糖结果被发现的时候,也好像是在上次冬天的时候偷偷去河里在尚未冻厚实的冰面上滑冰的时候。
感觉又似乎没有过多久,毕竟两个人,走过了许多的年月,眼中倒映着的,都是彼此。
此生虽苦,得卿可慰余生。
“呵。”
两人对视几秒钟后,小小板着脸,一甩门板,正了正身子,转身一头不回的就径直的回了房间里面。
有年看着在那里摇摇晃晃的门板,看着快要被摇下来的守门门神像,苦笑着回了铺里,回房间放下药箱后就去了剑平的屋子里。
房间陈设很简单,壁挂长琴,见白石,一尘不染。除却两桌一床一立柜,四长方凳,再加上靠墙长桌上放一套茶具,一套笔墨纸砚文案再无余物。剑平正坐在四方桌正对门的位置等着有年的到来。
“来了?”
“来了。”
这对奇怪叔侄的对话永远是如此简洁平淡开头,甚至在很多时候都会如此简洁平淡的结束。
“脉。”有年默默的将胳膊伸出,让剑平为其切脉。
剑平切脉的姿势很奇怪,很多医者下指切脉时,先是以中指按在关处,然后用食指按在关前定寸,和中指紧紧并排在一起,最后用无名指按在关后稍稍留一条小缝隙,以此摸脉。及是三指切脉。而剑平则不然,剑平是独特的五指切脉,拇指、小指定关,食指、无名指、中指三搭有年手掌。很是奇特。
“一息四至,每分钟脉搏七十次,到八十次,不浮不沉,不大不小,节律均匀,从容和缓,流利有力,尺脉沉取不绝。平脉之象,你身体在你师傅不记药力财力物力人力的情况下,这五六年时间的确把你的身体调养至一个正常人的水平。”剑平在为有年切完脉以后如此说到。
“平叔,你想象不到我师傅是用怎么样的方式为我调理身体。”
有年一想到过去几年所遭受到的一些令人难忘甚至有些时候还会感到绝望的经历,苦笑着对剑平说到。
剑平微微一扯嘴角,并未问这些年有年的经历,也并没给有年向他倒苦水的机会。直接吩咐到:“去取针,线,灯,布。”
有年闻此微微叹一口气。去剑平床上,在床边一处暗槽内轻轻一按,竟有一处暗格。
暗格内有两匣,一长匣,一短匣。
剑平取出短匣,拿到四方桌上,匣内有一长嘴青铜尖灯,灯无文饰且只有四分尺之长,却给人以古朴苍茫之感。
一血红深色长针,与灯同长,露着一丝诡异,让人感到一丝凉意。
一线,线是青黑色丝线,看不透何材质,韧性十足,似铁线,可有绵软异常,似蝉丝,十分矛盾。
底层铺黑色长布,看似十分普通,与普通棉布无异。
剑平将其一一取出,先将黑色长布轻轻一抖,可神奇的事情发生,黑色长布竟然自动立于四方,将四方桌所在的地方连同周边的区域一同慢慢的侵化为黑暗,同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有年默默的闭上了双眼,正了正头上的发髻,然后将双手平方在两膝盖处,
剑平轻声呵到:“引。”只见针、线、各自飞出,灯线自动线引。剑平再轻声呵到:“燃。”再见铜灯自燃,缓缓升起。剑平轻轻指向有年头部,灯自飞向有年头顶之处,一阵暗红色的灯光印在有年头部。见此剑平再轻声呵到:“接。”
暗红色的长针竟缓缓刺入有年头旋处,只至全部刺入,线则是连接漂浮着的青灯底部,青灯火光更盛,却似幽似暗。
“滴答,滴答。”
有年面色痛苦惨白,死死的咬住嘴唇,不发一言一声,豆珠般的汗水缓缓滴下。在死寂一般的黑暗里,汗滴下的声音竟像是平静的湖面落下水滴的声音。
数秒后,只见有年头顶有有两个小有年模样物质飞出。此即是人之三魂。有年自幼缺失一魂,所以只有双魂。可在双魂飞出片刻后,有年头顶又缓缓飞出一柄剑的模样的剑魂!
剑平看见此景,不易察觉的微颤,轻呼一口气,也轻叹一口气。再次轻声到:“退。”
只见三魂自归,针线出,不带一丝血迹;线再退,柔顺非常;灯自熄,径直归匣,布自撤,自叠如初。归匣一一置好。阳光重新洒满屋内。一阵阳光卷过有年的身体,让有年感觉到了活着的温暖。
剑平起身虚指,指向有年面部,一道气机极速钻进有年体内。有年身体一颤,面色逐渐恢复平常。缓缓睁开双眼。
有年欲言又止。剑平却先缓缓开口。
“人分三魂,天魂,地魂,人魂,天魂归天路,地魂归地府,人魂徘徊与墓地之间,你天生天魂就归于无极,于是不得不自幼为你植一远古仙剑里残留下的剑魂,自酉年之时得你,至今已有十七余年。”
顿了顿剑平似乎是陷入对曾经的回忆,然后说到:
“在六年前,为固定剑魂,将你托付给鬼谷,鬼谷一脉传承周前夏商时期,你师傅作为当代鬼谷传承,在历代的鬼谷传人里,也属人杰。”
”天下凡有名之学,你师傅无不有涉猎,尤其擅长医理、气机、星辰之学,也唯有你师傅此等大才全才,才可让你真正融魂入体。”
”此刻虽然仍有残缺,但却无碍你正常生活,自此后与常人无异,这十七年为此一刻,一路艰辛自知。”
有年很少有听到剑平说如此之长的一段话,闻此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是眼泪先出。
似乎是看到了那个年幼被丢弃与荒野的哭声凄厉的婴儿,
又似乎是看到了过去经历一次次引魂,神魂剧烈涤荡的痛苦经历,
又似乎是看见了在过去六年里,在鬼谷里面经历的那些令人几经想要放弃的折磨。
但似乎都是过眼云烟,什么被眼泪模糊了一片。
有年曾经怨恨过他的父母,可现在有年觉得那些都已经不那么重要。毕竟……
有年起身缓缓跪下,未拭眼泪,轻轻的到:“爹。”
毕竟此时阳光正好,人间正幸。
我知他风雨兼程途经日暮不赏,不怕黑暗不惧风浪,只为我能够行走在世间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