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城新建没有多少个年头的城墙之上,一行四人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都是或多或少的有着一丝的离愁别绪。
尤其是那一大一小的女子,都是会有着各自的别时心思。
一人是担忧着自己那从未离家远行的心头肉,一人是挂念着那自己那一生命途多舛的心上人。
可女子心思是一弯柔柔的潺潺山谷清溪,蜿蜒曲折,百转情长。念来念去,总是绕不开心中那一抹挂念与不舍。
而男子,手上持着的是三尺剑,心中盛着的是江湖。
面对渐长的子女离家而去,心中即便是有一丝的思量,但是更多是对他们的前方好景的期许,以及笃定着日后自家的小辈,必定会超过今日在江湖上有着偌大名头的自己。
万分父慈如日暖,不语不言藏心中。子去成龙女成凤,风起扬帆正当时。
望着那逐渐成点的车影,剑平和何云垂对身互相抱拳。
“师兄,接下来你是要继续留在城中吗?”
离家的何子琪不曾在这云上剑仙的脸上看到丝毫的怅然,何云垂爽朗的笑着问到。
剑平闻此言,缓缓的摇了摇头,心里想着将近二十年未曾回去过的剑山,想起了那山中青松,谷中剑冢,不知道是否依旧如年少时第一眼见的模样。
那不苟言笑的黑衣老者,已经是握着天符,永远的在长年见不得阳光的谷底深处长眠,无言的注视着这倾注一生的满山剑,与那满剑山。
听闻那强硬了一生的黑衣老者,死前也不曾提起那离山的女子一句,反倒是不停在床榻之上,流着不愿流下的泪,呢喃的说着平生二字,剑平的心中默然的说着,
“师傅,我要回去了。”
骄阳下不曾来一丝清风,却有人希望此刻风来,寄托说不出口的心中哀思。
“我要带着小小归山,教她平峰的剑,”
顿了顿,剑平继续说到,
“和小小在剑山等着有年登山的那一日。”
剑平一如往常的淡然,脸上不见喜哀忧乐,却是有些不可捉摸的意味。
何云垂闻此,脸上显了一丝的苦笑,欲言又止,他知道,等到那个年轻人登山之日,对他这个师兄,意味着什么。
剑平此刻归山,剑生已是在山,两人皆在等着将来的那天,有一个年轻人在经历过江湖风雨之后,携剑登山。
…………
出了庄周城三十余里的地方,路两边已是群山起伏,山上林海茫茫,那擎天巨树梢头的碧叶,连成一片,林间的风一过,便是摇曳万里,将空中淡淡的白云赶来赶去。
而在此刻有些孤寂的路上,有一辆车双马并驾的马车看着有些突兀。
马车看着有着些许的豪奢之气,又有着些许的兵马之气。
镶金嵌宝的窗牖,以及车前帘,皆是被异域丝绸所装裹,丝绸是暗红色,纹青天麒麟兽,暗示着马车是那王侯公爵的煊赫家世。
那铸成车厢的木板,看着有些普通,只是颜色有点怪异。不同于寻常树木的淡黄色或者是那红褐色,而是那深褐色。
普通人看不出木材有什么珍贵之处,只觉得颜色不太一样而已。可要是那懂行的木家老匠,或者是那爱好世间好木的大收藏家,一眼就能看出这个能让他抠掉眼珠子的车厢木材是何等不凡。
黄婆罗树,又叫天门冬。
此树非树,原物是竹,万株中无一株可真正成树,若是偶有一株成树之竹,坚比青铜铁甲,不惧风火共烧,一树可抵万金。
那一红一黑的双匹大马,骨架极大,但与这骨架不相符的是那马躯显得消瘦,眼神中露着一丝的肃杀之气,像是从那那修罗场中走出来的战马一般。
这是剑山所阻隔的草原上的皇家战马,大宛名,一马千金。
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而此刻,这明眼人一看就是将门子弟家的豪奢马车之上,有年有些无奈的在这骄阳下带着一个蓑衣遮阳帽,驾着马车,为何家大小姐当着马夫。
此刻的何子琪,却打开前帘,在车内一手轻扇梅花扇,一手端着还未被骄阳晒化的冰镇葡萄酒,看着有年有些幸灾乐祸。
这太阳像是要将大地抽去最后的一丝水分,阵阵风过,却是那热干风,让人更感难过。
豆大的汗滴从有年的额头落下,听着马车内哼着小曲的何子琪,有年苦笑的说到,
“大小姐,从出城到现在,我现在已经赶车赶了快有两个时辰,我们是不是该换一下。”
何子琪闻言,举杯喝了一口冰镇葡萄酒,眼睛笑着眯起了一条缝,笑眯眯的说到,
“我在宫中的皇妃姨娘曾经告诉我,说这世上,男人为漂亮女子驱车驾马,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说,你是觉得我不够漂亮,还是觉得你不够男人。”
有年闻之气苦,内心悱腹的说到,你漂亮是够漂亮,但是够不够女子,那还用我说么?
当然,有年心里这么想,话却不敢这么说,毕竟这身边既没有平叔没有小小,也没有师姐没有猴大。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到谷中,看谁压得住谁。
但是心中想着的是以后,现在的形势不得不压的有年低头。有年心中都是气,但是脸上确实笑容灿烂的说到,
“为何大小姐驱车驾马,这是我剑有年的荣幸啊!”
何子琪闻言噗呲一笑,从车内移着步子,坐到有年身旁,斜着眼看着有年,似笑非笑的说到,
“我那宫中的皇妃姨娘还说了,要是那天有一个被你天天欺负的男子,嘴上说着些讨人喜欢好话,这个男子不是真心喜欢你,心里就是在想着将来用着何种手段欺负回来,你说,你是属于那一种?”
有年闻此,豆大的汗珠落的更快,甚至是感觉落下几滴冷汗。
这是什么样子的姨娘才能看的如此透彻?还有怎么何子琪怎么她娘那种温婉贤淑不学,偏偏学她这姨娘的歪理邪说?
但是有年心里一转,不改灿烂的笑脸,笑着说,
“两者都不是,只是纯粹的感觉为师妹驱车驾马,是当师兄的本分。”
心里对喊有年师兄有着万般抵触的何子琪,闻言心中不爽,鼻孔朝天的说到,
“将来等我武道七境,人尽皆知我何子琪的名声之时,你就是到处喊是我师兄,这江湖也不会有人信。”
有年闻此也不恼,只是侧过头看着何子琪笑着说,
“那可不行啊师妹,等你武道大成以后,我就天天在你身后驾着马车,到时候你在江湖上每打一架,我就在后面举着两面旗子,一面写着何家有女登七境,一面写着敌尽江湖万家功。然后我在头上在贴着个头巾,上面写着一个横批,是我师妹,这样江湖上就没有人不知道。”
看着有年灿烂的笑脸,原本心中有些恼的何子琪,想着明知有年是说着的这番说笑的场景,也是嘴角挂上了笑。
可还没等有年看清何子琪是否女子带笑的时候,就看见何子琪板着脸,声音带着些不爽的说到,
“你驾马车就纯粹是自找的,我家有识途天下的老车夫你不让用,偏偏是要自己驾车,这个时候你来跟我说辛苦?剑有年,你早干什么去了?”
有年闻言泛起一阵苦笑,说到,
“我和你解释过,谷中自有规矩,这数千年来,每一代的鬼谷除了学成有时出世偶露鬼谷身像以外,都是避世不出。”
“鬼谷一脉,自祖师爷王诩起,就立下了一个规矩,鬼谷可被外人所知,但绝不可被外人所扰,等你鬼谷以后就会明白是什么意思。”
何子琪闻言眉眼挑了挑,疑惑的问到,
“这是什么意思?”
有年有些犹豫,内心思衬一番,觉得有时候应该提前给何子琪打一声招呼,免得何子琪到时候会怪罪与他没告诉她一些关于谷中匪夷所思的事情让她措不及防。
“你读过?桃花源记?吗?”
何子琪闻言,觉得有年是在瞧不起她。如此前朝名篇,寄托心中对和平富足生活的向往,她何子琪就算再如何不喜读书,这种天下皆知的名家名篇她还是知道的。
于是鼻孔喷着气的说到,
“读过,咋了?”
有年缓缓的开口问到,
“桃花源这个地方,你从书里读出来究竟是那里了么?”
何子琪觉得有年不仅是在瞧不起她,还是在捉弄他。
?桃花源记?本就是陶氏虚构的地方,虽然说这百年来有着许许多多的争论,但是争论都是在争论作者是参照何地来描述这美好乡间景象的,但是桃花源是根本不存在这一论调是百年共识。
何子琪看着有年认真的脸,有些无语的说到,
“你难道要跟我说桃花源记里的地方就是鬼谷?”
有年闻言摇了摇头,缓缓的背齐了桃花源。
“汉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听着有年一字不差的将?桃花源记?背诵出来,何子琪感到一阵头痛,有些被有年搞的心烦,不耐烦的说到,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有年听到何子琪有些心烦的语气,也不急,慢慢的给何子琪,一字一句的解释开来。
何子琪闻言以后,在这灼热的骄阳之下,感到一阵寒气袭身。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桃树在道家的眼中有辟邪功能,从那有春秋时起,就被看作作为阴阳两界的屏障。文中的桃花飘落时,是清明时节,可文中又说桑树繁茂,却是七月盛夏之际。”
“阡陌是指田间小路,可在道家的注释中,也有通向坟墓的小路的意思。”
“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里面的人都说是秦时避乱入山,皆言不知有汉,衣着却是如同山外人所穿汉服一般,秦服和汉服的样式,有着很大的差别,这衣服不曾有异,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
“桃花源,是存在的,只不过那里不是鬼谷,只是鬼谷的外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