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城东城区的边角买早点的包子铺里,有个长年身着青衫的中年人,脸上平平淡淡的很少有人见到他笑过,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
这人约莫是在十几年前就来到这里开了这个包子铺,来的时候还带着两个小孩,一男一女,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小男孩在五六年前的时候突然被一个赤脚医生带离了包子铺,只留下当时还算是年轻的青衫男子与小女孩两个人留了这庄周城里。
一晃,五六年似水平淡流过,虽然包子铺还是那个包子铺,但是当年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温婉可人的姑娘人家。
包子铺里的姑娘虽然谈不上绝色之资,但是浅浅的笑起来就有两个酒窝,要是那天姑娘心情好笑的时候还会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仿佛是一汪清泉里尖尖的荷花初放,煞是好看。
有人早餐来买包子看见包子姑娘笑一笑,就仿佛是在春天里站在柳树下柳枝拂面一样痒痒的,看着让人舒心。这即将为忙碌生计而奔波的一天的烦闷心情也会因此稍感舒缓。
也因此在整个东城区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包子铺里有个包子姑娘,虽然包子铺位置偏僻,味道也只能算是差强人意,但是就为了能凑巧在大早上看见姑娘这笑容,为一天开一个好心情,所以生意也还过得去。
又是一个忙碌的早上过去,吃早点的人已经散去,这个时候包子铺清闲下来,青衫男子在那里啪啪的打着算盘算着一早上的进账,包子姑娘在收拾着座椅板凳。
“你们这里可还有包子?”一个略带着高傲声音问到。
正在低头忙碌着收拾着桌椅板凳的包子姑娘有些意外的抬起了头,毕竟已然是上午酉时一刻多。
来客是一个打扮得体的翩翩公子,身材高挑,白衫折扇,乌发束着白色的丝带,腰带还佩戴着一块羊脂玉佩,相貌堂堂,颇为英俊。
平常来店的大都是苦命百姓,很是意外这样的客人能出现在这里。
“现在这个时间只剩下两个白菜粉丝的素馅包子了,并且已经过了饭点,也不是新鲜的。如果客官你要的话可以再赠送你一碗粥。”
虽然略感奇怪,但是开门做生意,那里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没关系,就要这两个包子。”
贵公子不以为意的回答到,似乎包子是什么馅,合不合乎口味,与他而言并不重要。
包子姑娘便起身去已经快要凉了的包子屉里将剩下的两个粉丝包子给客人拿了过来,再配上一碗粥,一碟小咸菜,这也就是普通人家的标准早饭了。
只是令包子姑娘不喜的是,她发现这客人的目光一直是饶有兴致的盯着她看,并没有去看那包子,背身的时候微微的皱着眉头。将包子送到客人面前便离开了客桌。
“这包子味道挺普通的嘛,不像是姑娘这双柔荑玉手做出来的。”这客人边吃边有一些轻佻的笑着说到。
包子姑娘背着身,皱着眉头并未搭话,心中有着些许怒气,却是不想心生事端。
只是青衫中年男人这个时候突然将算盘啪的一声扣在了桌子上,站了起来平淡的说到,
“包子是三文钱,稀饭是两文钱,一共是五文钱,先付钱。”
贵公子挑了挑眉说:“不是粥免费送的吗?”
“那是对于来本店吃早点的人,”青衫男人顿了一下,
“本店的粥,赠送的对象是真正来吃早点的人,至于心思不在于吃早点的客人,本店向来需要多收钱让客人收起一些心思。”
贵公子端起桌上的粥缓缓的喝了一口,然后将粥缓缓放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扇子,手里一掂一开,然后熟练一转,声音渐渐的冷下来说到:
“哦?我不是来吃包子的,那是来要账的么?”
青衫中年男子并未搭话,只是走向桌前伸出双手依然是平淡的说到“五文钱。”
“倘若我要是只给三文呢?”贵公子同样是平淡的回答到。
气氛渐渐微妙起来,晨风仍未散去,在这夏日的酷暑里,让人们心里有些凉意。
看冲突将起,包子姑娘便来到青衫男子的身旁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试图化解这个矛盾,可贵公子似乎并不在意,反而是突然笑嘻嘻的说了一句
“若是姑娘开口问我要这5文钱,别说5文铜钱,就是五两银子我也是给的。”
闻此包子姑娘也是眉头大皱,心里怒气逐渐的加到了嗓子部位。
只是这个包子姑娘正欲开口之时,突然看到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负药箱笑容灿烂的少年正在快速的走来。
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再看却是少年越走越近,不知觉眼底边泛起了红。
然后就眼睛一眨都不眨,就那么盯着远来的少年,生怕眼睛一眨,少年就消失了一般。
紧皱着的眉也是头化作一叶柳眉,笑容愈发的的显露,酒窝和虎牙具显现出来,连贵公子看的也是一阵失神。
包子姑娘顾不得身边的事情,一路小跑迎向少年,声音里包含着思念、喜悦以及如释重负等诸多复杂的心情轻轻的喊了一句,
“年哥。”
仿佛是回到了从前。
少年揉了揉包子姑娘的脑袋,并未搭话,只是轻轻了牵起了包子姑娘的手,一起走向了包子铺。
初阳之下,一对人,仿佛要牵着手走过这漫长的一生。
那一年,三魂七魄天生缺少一魂的小男孩跟着青衫男子四处漂泊,居无定所,只为寻山采药,求延命之物。
两人听闻北海之滨处有七彩仙贝,可固魄强魂,于是寻访到北海一处的小渔村,两人在小渔村里一边打探消息一边靠海为生,在一户人家旁边租了一间屋子。只是青衫男子向来性情冷淡,连带着小男孩同样如此,两家未曾有什么交集,两人也不认会与他的这户渔家有什么交集。
他们在那里住了十几天只知道邻居家姓陈,有一个小女孩叫陈小小。
那一年,七彩仙贝浮海,汹涌的波涛之下,海兽怒吼撕咬缠斗,几进周折,终于取得七彩仙贝。少年举着七彩仙贝在太阳底下,望着五彩斑斓的仙贝,开心的笑着。
那一年,取得七彩仙贝返回的少年与青衫男子距从渔村出发的时候已有四十余天。而当他们返回的时候,却不是那个渔村。
整个渔村宛若人间地狱,浮尸遍地,血气冲天,幸存者有衣衫不整的女子或者嚎啕大哭,或是面无表情,目光呆滞;有断手断脚的人默默的走着爬着,在这被血侵染的街道上,慢吞吞的收拾着尸体,也有疯子一般的人先是边跑大声惊恐呼喊着,
“南倭来啦,他们来抢劫杀人啦!”随即,是神经一般的扭曲着身体,大笑喊到“哈哈哈,都死啦,他们都死啦。”
年少时期的有年不由得想到了邻家那个总是挂着酒窝的渔家少女,心里泛起了一阵担忧。
当两人回到他们临时租的房子的时候,发现一副及其诡异的场景,这里竟然有成百具倭人尸体堆放在他们旁户人家的房门前!
而他们家的小女孩呆呆的坐在房门前的地上,双手抱膝,头埋胸前,看着父母的以及倭人的尸体,脸色惨白,双眼空洞,没有一丝的焦距。
两人看着这样的情景对视着默然无语,这人间惨象,概不过家破人亡。
片刻小男孩小心翼翼的蹲在小女孩面前,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轻轻的说到,
“我叫剑有年,我叔叔叫剑平,叔叔说我是在酉年初一时候捡到我的,而我又不知道能不能挨过下一年,所以我叫剑有年,期待还能活到下一年。”
小男孩又小心翼翼的看向青衫男子,青衫男子神情莫名的缓缓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感慨,又有一些讶然。
小男孩轻轻的问小女孩到,
“你可愿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以后,我们就是你新的家人。”
小女孩闻此一言未发,看都没有看有年一眼,起身缓缓的向屋里走去。
而在此之后,两人便真正在这里住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在这期间两人一直照顾小女孩的饮食住行,哪怕小女孩在这期间一直不曾与他们说过一句话。
春天到了,小女孩看着看归来的雁群,望着天空,思念着父母。
夏日酷暑,小女孩用荷花编织成一串又一串的梦,在梦里有从前的家。
直到深秋的一天,有年给小女孩送早饭的时候,小女孩低着头吃有年送来的早饭时候轻轻说到,
“包子,好吃,娘以前经常做。”
一个包子,越吃越小,眼泪却是越落越大。
泪随大,却无声,好像人间至苦,尽是无声。
当小女孩晕过去后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双眼,那双眼有一些稚嫩,有一些疲惫,有一些关切,
缓缓的伸出了手,有年犹豫着,将那双伸出来的手给小心翼翼的握住,一握多年。
至此,小渔村少了一个幸存的人,多了一个离乡远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