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锦觅漫步在林间小径上。若不是缘机仙子到访,她还未必能离开月老府呢。这狐狸仙酒量真是不太好,说是要与我畅饮,自己倒是先醉了,锦觅心想。
晚间,总有一缕清风能让人神清气爽。看着沿路依旧是用仙术幻化的花草树木,锦觅无奈叹息。这么多年,花界众人对天界当年之举还是无法忘怀,即便天界易主,小鱼仙倌也是难得的明君,却依旧心怀芥蒂。偶尔呈上花草,也仅是自己的洛湘府独有,对待天界依旧如往日。幻化的花草树木本就是了无生气,在这偌大的天界里,显得更加冷清孤傲了。
登上石桥,走到桥中央,锦觅方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与小鱼仙倌初见时的地方。垂柳摆动,碧珠缀上,璀错相间,甚是好看。想起那晚,鱼与葡萄的初见,外加一头被扰了兴致的小鹿,锦觅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己是何等眼神,竟能将那应龙夜神看做落水银鱼,也亏了他竟毫无嫌弃,还投以一抹干净笑容。.
未等锦觅从回忆中抽出,身躯忽然一倒,自己居然如腾云驾雾般在半空中飞行。坐直身子,仔细一看,魇兽驮着她,侧头呀呀发声的对着锦觅。
“你这小哑巴兽什么时候来的?”
“这是要带我去哪啊?
几番询问,皆未听到魇兽的回答,锦觅耸耸肩,索性趴在魇兽那毛绒细软的后背上,张开双手,闭着眼,享受着飞行时吹来的柔柔晚风。片刻,风慢慢弱下,锦觅睁眼,眼前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怎么带我来这里啊?”锦觅从魇兽背上跳了下来,回头问道。
魇兽回应几声,锦觅便笑了:“傻瓜。此时他在布星台呢。
随着魇兽仰头观望,锦觅亦顺着抬头。长夜失辉,满天夜色却不见半点星光。这是怎么了?忽然一个踉跄,锦觅回头,魇兽正在身后用头部顶着她,催促她进宫门。不明所以的锦觅看了几眼魇兽,转身往璇玑门走去。
今晚的璇玑宫,有些不同。站在璇玑宫门前,锦觅伸手在半空中摸了摸,不一会儿便缩回了手,没有结界?带着疑惑,锦觅步入璇玑门,左顾右盼,怎得一个天卫都没有,满宫的仙侍与仙子去哪了?
丝微声响引起了锦觅注意,扭头,邝露正从润玉寝殿中出来,轻手轻脚地关着寝殿大门。回头看见锦觅,邝露一脸惊恐,瞬间失了冷静,慌忙将手中药盒藏于身后,这举动,锦觅都收于眼中,清清楚楚。
“见过水神仙上。”邝露走向前,俯身行礼道。
看着眼前的邝露,声音微微颤抖,额间还有几滴汗珠,与平时稳重的她截然不同,锦觅心中疑惑。
见锦觅并未回应,邝露稍微抬头瞄了一眼,继续道:“水神仙上为何夜半来访,可是有要紧事?”
见锦觅并未回应,邝露稍微抬头瞄了一-眼,继续道:“水神仙上为何夜半来访,可是有要紧事?”
“无事。只是恰巧路过,来探望陛下而已。”锦觅说道:“陛下今晚不布星?”
“陛下今晚忙于公务,无暇前去。这不,邝露正要前去布星台。”
“那我进去与他商议妖界之事。”
“不可!”
面对邝露的拒绝,锦觅十分诧异。她所认识的邝露一向是和颜悦色、温良俭让,极少像如今这般疾言厉色。而且,与其说是发怒,倒更像是害怕,尤其是那闪烁的眼神,似在掩饰什么。“邝露,你是否有什么事?”锦觅担忧地问道。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邝露立马低下头:“仙上请恕罪,邝露并非有意对仙上不敬。只是陛下公务繁忙,实在不宜打扰啊。
锦觅疑惑:“那为何璇玑宫中的天卫与仙侍都不在?”
“他....他们都去歇息了。”邝露顿了顿,极其不自然地说道。
“胡说。”锦觅严厉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邝露不敢。仙上您是知道的,陛下不喜热闹。”邝露的头越来越低,声音亦压着不敢有异。“陛下一向谨慎小心,即便宫中仙侍不多,结界与天卫亦一样不会缺少。”小鱼仙倌喜爱清静,她是知道的。但即便如此,以往的璇玑宫亦不像今晚这般,让人感觉有些寒心。再看看眼前畏畏缩缩、忐忑不安的邝露,锦觅更加断定,璇玑宫有事,小鱼仙倌有事:“如今这两样皆不存在,肯定是有何事发生了。”
说完,锦觅便想越过邝露,直奔润玉寝殿求个明白。邝露见此,跪倒在地,双手张开拦住锦觅的去向:“仙上,这的确是陛下的命令,今晚不可让您进出璇玑宫的。’
锦觅微蹙着眉心,本想反驳,眼角却瞄到邝露手中之物。那是,寒玉盒。她曾在上古书籍中看过,那是生在极寒之地,聚天地灵气,千万年方可化成的寒冰玉。用它制作之物,可保使用者将其功效发挥到极致。
“邝露。”锦觅眼神凌厉:“陛下发生什么事?”
“仙上.....”
“不许瞒我!”
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如同太上老君炼丹房般的热气腾腾,放眼望去,散发这热气的,正是躺于床上的润玉自身。
锦觅靠近,润玉表面如平常一般无二,可那不匀的呼吸气息,满身大汗淋漓,都让她明白他是有多么不适。
“怎....怎么会这样?”锦觅站立在润玉床边,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早在五十多年前,陛下就已经患病了。”
锦觅扭头,惊恐万状,难以置信地听着邝露继续道:“他一直隐瞒着,每次都以闭关修炼为理由摒退左右。若不是我无意得知,或者,陛下还是独自承受这一切。”邝露努力克制着自己情绪,不让锦觅察觉。
“是什么病?”锦觅紧张问道。
邝露垂眸说道:“我只知有一股与他体质相冲的气息在他体内,以至他百感不适。可陛下从未道出实情,我也只是从岐黄仙官那略知一二。”
锦觅呆呆地站在原地,五十年前,那时的她沉溺于修炼,更是为了避开他那灼灼之情,除了日常早朝,几乎不与他过多接触,即便他多番邀请,她亦从未踏入璇玑宫半步。如今想来,她竟将他忽略至此。
“仙上!”
低头,邝露已跪倒在地:“邝露,你这是做甚?”锦觅惊道。
“仙上,邝露求您,回头看看陛下吧。这么多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您、念着您。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努力克制着,从未用一纸婚约强迫于您。陛下病重多时,可每次发病时都吩咐邝露绝不可将此事告知您,恐您担忧。”邝露哽咽着,越说越激动:“璇玑宫并非没有结界,而是这结界只为仙上而开啊。陛下说,您对天界陌生,又生性自由,若是某天您回来,他便能在此候着你。”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抬头,便可看见回家的路。
璇玑宫宫门永远为你而开,而我心中,也永远等着你。
随着回忆,锦觅心中不由自主地痛心。回头,坐于润玉床边,伸出微颤的手掌触摸他脸颊,任由那灼热感由指尖蔓延至掌心,直至全身。
夜已深,夜空繁星点点,月明风清,如灯火般,照亮那不为人知的角落。
兜率宫
“老君,我求您快告诉我啊。”
彻夜陪伴在润玉身旁的锦觅一等到邝露布星回来,便飞奔至岐黄仙官处欲求个明白,可那岐黄仙官吞吞吐吐,半天才说一句话,情急之下锦觅只好直奔这兜率宫。
“水神仙上这是哪里的话,天帝陛下得享天命,洪福齐天,怎会有患病一说。怕是水神仙上误会了。”只见太上老君微微俯身,不慌不忙道。
“邝露和岐黄仙官都和我说了,老君您又何必瞒我呢。”锦觅神情紧张道。
太上老君微微一怔,露出不自然的神情:“莫要听他们胡言。”
语毕,太上老君便自顾自地去炼制丹药,任凭锦觅不依不饶地追问,太上老君亦是挥手摇头,不理不睬。
“放肆!”锦觅的一声呵斥,让太上老君身躯一震,回眸看向锦觅。
“我与陛下几千年前乃有一书婚约,我可是这天界未来的天后,如今我想知道我未来夫君究竟身患何病,岂容老君您在此阻挡!”
不知是被锦觅的言辞还是语气给震慑到,太上老君一下竟目瞪口呆,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锦觅见状,方才觉悟过来自己的失态,羞愧的同时亦握紧双拳,作出一个决定。
“老君。”锦觅身体直直地沉了下去,双膝传来沉闷的下跪声:“我求您了,告诉我实情吧。我真的想帮他。”
低头看着眼前如此焦虑不安的锦觅恳求着自己,太上老君不免动容了几分。天帝陛下若是得知她如此有情有义,该有多欢喜啊,太上老君心想。
‘水神仙上,您先起来。”太上老君--声叹息,伸手扶起锦觅,道:“且听老仙慢慢道来。”听到太上老君愿道出前因后果,锦觅立马起身,收起泫然欲泣的模样,认真听到。
“当年,老仙就与陛下说过,那玄穹之光威力之大,并非是陛下真身可能承受的。”“您是说,廉晁上神的玄穹之光?”锦觅惊讶问道。
太上老君点点头,道:“我原以为这病,是陛下当年承载玄穹之光所留下的伤害,可细细诊治后,却发现病因是另有缘故。”
太上老君邀锦觅到茶桌,两人相对而坐,太上老君继续道:“天魔大战后,陛下受伤了,便是那伤,引发了陛下体内承载玄穹之光的后遗症。”
锦觅心中猛地一击,不禁想起天魔大战之时,那假扮自己之人曾经伤过小鱼仙倌。她后来并未看见小鱼仙倌有异样,居然将此事忘了。
“那是替我挡的攻击...”锦觅惊之震撼,口中喃喃自语。
“想必水神仙上已知陛下是如何受伤的吧。”看到锦觅的神情,太上老君便清楚了,继续说道:“仙上您离开璇玑宫没多久,陛下便开始发病了。起初,症状很轻微,服用汤药便可缓解。可随着时日的推移,陛下的症状越发严重,发病次数也日渐增加。”太上老君蹙眉,垂目:“老仙与岐黄仙官商议,将忍冬、九重楼、白薇等去火药材入药,炼制丹药,置入寒玉盒中,好发挥出极致的药效。”
一阵沉默,并未得到回应,太上老君抬头,一张神伤的脸庞映入眼帘。
离开兜率宫的锦觅陷入了沉思,自己离开璇玑宫的时候,不就是百年前吗。他竟比邝露发现的还早那么多,他是怎么撑过来的,锦觅心想。
眼泪模糊了锦觅的双眸,心又开始痛起来。这么多年,他为自己做得已经够多了。可她呢,说是朋友,却从未真正关心过他半分,与当年误会他的那些人又有何区别呢。
走至璇玑宫宫门,锦觅回想着太上老君的话语。
“仙上,如今,怕是只有您能帮助陛下了。”
“陛下毒气攻心,火气入腑,丹药虽能缓解他发病症状,可那寒玉盒却是把双刃剑,若无至纯或与其相符的灵力渡与丹药,长久下来,只会适得其反。”
“上元仙子修为虽已是极好,可她并非修炼水系术法,始终无法与之匹配。而仙上您真身乃是一片霜花,与陛下同为修炼水系...”
脑海中,太上老君的一字一句皆在环绕。低头,水青色的法术缠绕在指间,以自己的能力,真能帮到他吗?锦觅不禁对自己产生怀疑。
“陛下!”
一声呼喊惊了锦觅,她快步往润玉寝宫奔去,推开门,邝露半跪在床旁扶着润玉,而润玉捂着胸口处,正坐于床边痛苦万分。
润玉缓缓抬头,定眼看清来人,深吸了一口气,茫然失措。捂住胸口的手越发用力,衣领已被攥出皱痕,他直瞪瞪地盯着锦觅,强忍着身体不适,口中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觅....”一个箭步来到润玉身旁,锦觅同坐在床边扶着润玉,同时对邝露说道:“邝露,去门外守着,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锦觅一个箭步来到润玉身旁,锦觅坐在床边扶着润玉,同时对邝露说道:“邝露,去门外守着,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邝露呆了一下,随即起身点头离去。关门时,邝露犹豫了一刻,可在门缝间看见润玉紧紧握住锦觅的手,她垂眸,终究还是关上了那重重的大门。
“来,躺好。”锦觅轻声细语,松开了被润玉紧握的手,轻托着润玉后颈,好让他慢慢躺在床上。
“觅儿....”润玉有气无力地唤道。
“嘘,不要说话。”锦觅温柔地看着润玉,作出噤声动作。调整好自身气息后,手中仙法施出,几缕青烟慢慢灌输进润玉胸膛。
润玉感受到一股清凉气息由胸膛开始蔓延,身体的不适让他无法再抗拒,他闭上双眸,全然接受锦觅的灵力在全身游走,同时谨慎地运功。片刻,体内冷热交加的感觉渐渐减弱,呼吸开始匀称,脸色也褪去了苍白。
见润玉缓缓睁眼,锦觅稍微松了一口气,收起指尖仙法,坐到润玉床边,关切道:“可感觉好些了?”
润玉双手撑起身子,盯着锦觅,微蹙着眉头:“觅儿....”
“好些了吗?”
见锦觅坚定的眼神,微怒的语气,一向霸气的润玉竟露怯了:“好....好多了。”
见他脸色的确恢复了许多,锦觅才真正放松。仔细一看,伸手至润玉额间,抹去那残留的汗珠。
见他脸色的确恢复了许多,锦觅才真正放松。仔细一看,伸手至润玉额间,抹去那残留的汗珠。
“你为何会在此?”
“你为何不告诉我?”
两人对望,一阵沉默。看着润玉憔悴的脸庞,锦觅心又痛了起来。慢慢地,指尖从额间滑落,掌心覆盖上润玉脸颊:“这么不信任我吗?”锦觅心痛道。
润玉又喜又惊,不自觉地抬手握上锦觅的手,这是真实的她,清醒的她,他脑海中不知出现多少回这样的情景了。可当他看清锦觅脸上的表情,这是同情吗?怜悯吗?润玉垂眸。
“小事一桩,何须宣扬。”润玉稍稍别过头,将锦觅的手拿下,同时缩回自己的手。
“怎么会是小事?”锦觅激动道:“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我全部都知道了。你为什么要自己一个撑得那么辛苦?”
润玉蹙眉,双手紧攥成拳。他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理应承担这一切后果,他从不奢求得到她任何回报,可他也决不需要她的恻隐之心。
“我是天帝,是这天界的主,若此事外传,岂不是让他人有了乘人之危的心。”润玉依旧别着头,不愿正视锦觅。
是啊,她怎么可以忘了他是天帝,锦觅恍然大悟。当时六界尚未稳定,他摒退左右、独自承受,为的就是不让他人得知,好让六界都认为天帝强大无比。如今妖界覆灭,冥界虎视眈眈,凡界混乱不已,他便更要撑住这偌大的天界。
锦觅低头看着他的手,伸出左手,到了半空又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握上了润玉的拳头。润玉猛地回头,对上锦觅似水般凝望目光:“我会保守秘密,不会告诉别人。不过从今天开始,我会陪着你。你不许拒绝,不可逃避。”锦觅望了望窗外,回头继续说道:“快换件衣裳,我先去九霄云殿等你。”
未等润玉回应,锦觅便起身开门离去了。望着她的背影,润玉迷茫了。房间内,依旧留有她丝丝香气,手与脸颊也留有她的温暖,全身也被她的气息包围着。究竟是他守得云开见月明,亦是他痴心妄想黄粱梦?
旭日升,天空晨光熹微,云彩绚丽,如彩虹般,装饰心中最柔软的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