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季秋桂飘香,草原上,草渐黄,马正肥,放眼望,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动满是牛羊。
广袤无垠的草地,盖着碧篮碧篮的苍穹,白白胖胖的绵羊,咩咩咩的叫,肥肥壮壮的牛群,哞哞哞摇尾巴,放牧的人们骑着高大威猛的骏马,扬着手中长鞭,在柔软的草地上奔跑。
汉伦草原上,大汗旻旬一统西部草原,在这里,没有战乱,没有争斗,日子恬淡而惬意。
金灿灿的夕阳自西天缓缓落下,放牧的牧民在余辉下赶着自己的牛羊回毡包。
裘北懒懒的卧在马背上,随意的扬着手上长鞭,长鞭在半空舞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啪的打在地面上,发出一记清亮的声响,十几头头牛羊哞哞咩咩的叫着,往西边走去。
三个月前,他来到了这一条桑葛河,不经意的救下了一位被草原狼追逐的少年,后来,才知道这少年是桑葛河桑家的少主。
领主为表感激,赐了他一个帐蓬,八头羊八头牛,封他为第一勇士,留住了这里。
那时,他正无处可去,接受恩赐,开始牧民生活。
他的脸上戴着半张人皮面具,掩去了那两个代表耻辱的字,夜深人静时,面对那样一个被毁容的自己时,他的心情总是难以平伏,那份愤怒,每每在他的血管里汹涌——
君墨问,这个仇,若有机会,他一定会报。
但有时,他也会想,怨怨相报何时了?
他的夫人毁在他们鬼头寨,而他毁他脸,有因而有果,他能抱怨什么?
有过一段很长的日子,他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后,远远关注,看他们双宿双栖,看他们恩爱亲呢,那与他来说,是何等的残忍?
但,不可否认,他们是一对叫人心头直冒酸的璧人。
正因为完美,才令人满身抓狂。
君墨问果然有君子大肚,并没有因为玲珑的失身而心生嫌弃之意,那人对她的怜爱,有目皆共睹。
如今江湖上有关君墨问已大婚的事,已传开,人人都知道玲珑夫人,乃是君墨问的爱妻,是天下女子皆为之羡慕的幸运女子。
玲珑能得这样一个男子为夫,那也的确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无论才情武功相貌,他似乎都逊了他一筹。
他希望她的日子一切都如意。
所以,他不可能对君墨问下杀手。
终于,他放弃了!
他将自己放逐到这片草原来,想用时间来淡忘——
他对自己说:
你可以的——那个人只是你生命里的过客,不会对你笑,不会对你哭,只有无尽的憎恨,你留恋她做什么?
你的那份所谓的喜欢,仅仅是因为她长的美罢了。
你还有大好的人生,难道都要耗尽在这种没有结果的折磨里吗?
放手吧!
她有她的归宿,你有你的前程,就当是一场梦。
梦中的疼与痛,早该随梦散去。
是,裘北在努力放下,想将那些还没成型的喜欢从心头连根拔去。
三个月时间,他留在这里,放牛,牧羊,练功,打架,一点点容入这样一种环境,去渐渐将那个影子驱散掉。
*
今天是十月二十五日,草原上有篝火会,一阵欢腾的乐曲从那远处传来。
领主的儿子桑那,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飞快的跑来拉他去。
他笑着,跟过去。
篝火前,男女老少,围坐着,一个个穿着盛装,堆满笑容,打着节拍,看那些在明艳的火光下跳着欢快舞蹈的年轻女子,笑灿灿的扭动着灵蛇一般妙曼身子……
他随地坐着,桑那令人搬来了矮几,摆上酒肉,恭恭敬敬的叩下头,说什么非要拜他为师。
那孩子喜欢他的武术,早就拜师,他一直没答应,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这里待很久。
但这一次,他答应了。
桑那乐的直在草地上翻跟斗,草原姑娘们一个个羞答答对他投来爱慕的眼神。
他没有久待,生怕再被某个姑娘看中,非要做他的“额尔”,再闹出尴尬。
月光清澈如水,温柔的就像陷入情网的姑娘。
裘北一边与人打招呼,一边走向另一个篝火围场,一伙年轻的小伙子在那里较量,边上,很多人围在那里,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今夜是燃灯节,各种娱乐节目应有尽有。
裘北随意看了一眼,他们那种摔跤功夫,与真正的武术比起来,那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看了几场,付之一笑,正要离开,桑家人抬了一个笼子来,上面还神神秘秘的盖了一条红绸。绸角在夜风里迤逦的飘舞着。
桑领主拍拍手掌,让所有人都安静,笑呵呵的对他们说:
“儿郎们,宋先生自万里黄沙的另一头带了一个尤物过来。听说这尤物三年内克死七个男人,成为族里的霉星,谁沾了谁倒霉。只有真正的勇士才能享有了她的温柔。今日,他受他们族里所托,带上这位美丽的女人来到桑葛河,特意为她挑一个命硬的男人,以解除她命里的死咒,完成她的救赎……来来来,看看吧,多么美丽的姑娘……谁要是不怕死,谁有那高强的武艺,就可以将她娶走……这可一件大善事……能积九世阴德的……”
裘北听着直笑,什么呀,还有这种事?
儿郎们一个个在那叫喊:
“都克死了七个,谁还敢娶?”
“再如何温柔,总归是自己的命要紧!”
“就是!”
“我们又不是巫师,谁能知道自己的命过硬?”
可是,当那红绸掀掉那一刻,男人们皆目瞪口呆了……四周呈现一阵异样的安静。
那笼子里沉睡着一个绝色美人,蜷缩着那凹凸有致的玲珑身线,枕在一张虎皮之上,一头秀发优美的铺在身下,似扇形一般,纤纤娇妍的脸,娇如三月桃花,嫩似出水豆腐,晶亮姣好,唇艳艳而红……十指纤纤葱指似玉,静静的叠陈,置于虎皮之上……
一眼观之,好一个美的叫人流口水的妙龄少女。
裘北含笑的眼,在看清楚那少女的长相以后,也顿时惊呆。
他简直就不想相信自己的眼睛,耳边听不到那些为之疯狂的儿郎们拼命爆出的报名声,视线一直定格在那女子身上,脚步情不自禁的迈过去,推开那一个个拦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在别人惊讶之中走到笼前。
借着笼边的篝火明亮的光线,他以震惊之色审视里笼中少女:
没错,当真是玲珑,是他一直魂牵梦萦,又苦苦想淡忘的那个人儿!
在他几乎要将她遗忘的这个时候,她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阿北,怎么,你也中意这位姑娘?”
桑领主呵呵的笑,捋着那一大把胡子,眼里露出一种“原来你也英雄难过美人”的意思来。
裘北回神,豁然转过头,脸孔乍现腾腾怒气,捏着拳头低吼:
“谁将她抢来的?
“谁说她克死了七个相公了?
“那个宋先生是何方人物?
“怎能编下这么一个荒天下之大稽的大谎?
“人呢?
“那混蛋人呢?”
桑领主听着一呆,这三个月来,他们从没见过这位阿北兄弟发过怒的,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由问:
“阿北,你在生什么气?”
“她是我的女人!”
裘北没有多说什么,只沉沉丢下六个字,字字声宏如大鼓,令那些磨拳擦掌想一比高下、争得美人所有权的男人们瞠目结舌。
“钥匙!我要带她回家!其他事,以后我慢慢再追究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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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相遇,就如同梦境一般的不真实。
那天晚上,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抱起那个被人制了穴道的女子回到自己的毡帐。
看着她安安静静的睡在自己的床上,神情极度平静,无喜无悲,无恨无怨,他的目光一刻都移不开,心头则有无数疑惑:
她怎会在出现在这里?
君墨问呢?
怎么没好好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