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进来的?”
裘北不得由高声厉喝,看着他们紧紧依偎的模样,他的心窝窝里,就好像爬满了能要人命的毒蜘蛛。
最最叫人惊悚的是,鬼山峭陡如直笔,高有千仞,这人是怎上来的?
他眯了一下眼,看到那人穿的乃是寨上的衣物。
君墨问怀抱玲珑,缓缓转过头来,俊气无双的脸孔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凝霜,他将愤怒化如电掣一般的目光,骇然逼视着,沉沉讥诮的挂于薄薄的唇角。
下一刻,他身形一动,人如闪电,快似飓风,挟着无比强大的力量向他冲了过来。
那一掌,凝聚着冲天~怒气,幻变成千上万的掌影,从当头劈下,掌中有掌,影中有影,以四面八方之势包抄。
裘北不由得一凛,这小白脸,当真是有点本事的。
迎面而上,他还是硬生生接了一掌,哪怕是受伤,他也绝不退让。
“砰”,掌风如雷,两掌对上,撞击力如山崩似地裂,裘北竟叫那掌力逼退了三步,而那人只退了一步,随即又紧追而上,冷笑着喝斥:
“裘北,你这淫贼,枉绿林里的好汉一个个称你为英雄,原来只不过是一个霸人妻室的狗贼!今日我君墨问若不为我夫人报此仇誓不为人。拿命来!”
君墨问怒吼一声,人随身动,动如山倾,一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架势。
裘北捏着隐隐发疼的手心,不敢在这狭小的地盘上动武:这屋子多为木质结构,经不起这人力重千钧的击打——若是塌了,玲珑就会遭殃,故而连连往后直退,绕出外室。
那人紧追而来,入得园子,他不再退,回头见得身后之人,不由眼一沉,反身而迎,心里则思量:
这人怎生的如此大的胆子,怎就敢单枪匹马往山上闯吗?
他那个朋友呢?
必须擒下他!
他直觉,此人若在山上,那叫“不离”的必定也混在寨里,一种危机感浮上心头——
若能拿下他,若许有大用。
那“不离”与此人似乎极有交情,必会有所忌惮,有了他,就有机会控制住当前的局势再度恶化。
这一次,他用尽全力,施展毕生所学,再不敢对这个少年有所轻敌。
“啪啪啪!”
一连数招,你来我往,掌风到处,如虎在咆哮,龙在高吟!
呼呼呼,震飞残叶无数,卷地而起,哗哗作响,似无数黄蝶在狂舞而斗,而蝶影重重之中,却有一对人影忽上忽下,缠的难解难分。
守园的寨卫听到里面传来打斗之声,急步奔来。
小巫首当其冲,在看清来和自己的主子打斗的人时,脸孔赫然而变,拔剑欲冲进来帮忙。
然而,高手过招,一般武者如何能突破战圈?
一股不相容的罡气猛一个反弹,就将其弹飞出去,可怕的力量致令其当场吐出一口血来。
“别过去!”
小巫惊骇的叫住紧随而至欲冲上去的其他兄弟。
诸个寨卫顿住步子,僵在原地,不知道要如何作为。
“东子,玲珑在房里,带上她马上下山。这里由我和不离……今日,我若不把鬼头寨扫平了,我便不是君墨问……”
战的热火朝天的君墨问冷笑的发出一道命令,语气之狂,令所有人都面色大变。
“是!”
那些寨卫里,一个生的极为高大威猛的寨卫没有停下步子,可他不是去帮忙的,而是应声冲向了那间木屋。
裘北的眼角余光瞅到了那一抹人影,因为这一分神,而险些再度中掌,败退之时,疾声而喝:
“截住他!”
小巫看着一呆,忙从地上爬起来追了过去,正好与里面出来的脸孔已赫然变得面生的少年对了一个正着。
那人双掌一推,就将小巫打翻在地,身后跟着的数人追逐而来,皆被一道光影震飞——即便只是一个随从,那本事,也足可以一抵十……
裘北看着,心情陡然一沉。
“截?你有什么资格截?狗贼,好好的好汉不做,非要做狗熊,你是我们男人里的耻辱……我原以为鬼头山寨该是望风滩三十六寨里最最独树旗帜的一股势力,原来我君墨问,也有瞎眼的时候,竟生生看走了眼,平白无故把时间耗在其他地方,叫你这厮害了我的阿月……裘北,你欺我们几分,今日我就让你们几倍奉还……看鞭……”
伴着沉沉的利喝,一道银光闪过,那人也不知从哪处摸出一根银鞭,“啪”了一声,来得如此无声无息,在退数步后,猛的击来,截住他奔跑而拦的步子,狠狠的,实打实的打中了他的左肩。
他只听到身上“噌”一下,布袍开裂,底衣下,顿时皮开肉绽,一阵疼痛漫天而来……
裘北不得不退回,第二鞭已再度袭来,银鞭在夕阳底下爆出万道银光,耀的刺人眼,力道则强的让人无法抵抗。
他心头不由惊惧,这小子,年纪轻轻,怎有如此灵活的应对能力,以及那万夫莫挡的力量,他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面生的少年轻轻松松的扶着玲珑,打翻寨卫,飞快的消失在他面前。
“阿墨……我来了!那些人都已经搞定!”
门口处,另一道玄色的陌生人影乍现,正是那位一身尊贵傲气的“不离”。
“好!你且替小弟压阵,这厮,我若不能将其亲手擒拿,难解心头之怒。丫的,竟然害我累死累活在外头奔波了一个月多……”
“不离”一笑,当真执剑倚树,观战。
……
那一战,裘北惨败,直悔学艺不精的他,被那个看上去娘娘腔的少年踩到了脚下,若不是那“不离”叫停,他会在第一时间用自己手上的银鞭将其生生绞死。
号称最难攻陷的鬼山,竟然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叫人拿下。
后来,裘北才知道那位“不离”,竟然就是北沧塞北上那位令四方盗寇闻风丧胆的萧王金晟。
君墨问想将他斩之而后快,是金晟叫住了他:
“不能杀!杀了,就会给其余三十五寨留下阴影,将来想要收服就不易了。阿墨,咱要以德服人……说来,他也算是个人才,能不杀便不杀……除非你能说出一个非杀他的理由来!要不然……”
君墨并没有说出那个理由——任何男人都不可能在人前说出那个理由。
而他,真真是一个顾大局的人,当真没有为难他,只咬牙道:
“成,那我等你收服了三十六寨以后,再索他命!”
而他只有在人家脚下粗喘的份。
那份羞辱,毕身难忘。
那一夜,萧王的兵马占领山寨。
那一夜,玲珑匆匆离开。
那一夜,他,裘北成为了别人的囚徒。
那一夜,君墨问在他脸上留下了两个字:淫贼。
七日后,萧王令三十六寨彻底归降,所有寨民皆成为萧王的俘虏。
开春之时,所有寨民被迫从山上迁徒下来,会把式的编成一个了营,至于老少妇儒,萧王划了一片较为肥沃的,赐以粮草种子,助他们重新在平原地带另建家园。
至于原有的寨园,多数付之一炬,鬼头寨也跟着彻底尽毁。
二月里,裘北经过一番周详的谋划,终得以带上母亲及心腹,在平师叔派来的人的帮助下逃离萧王势力范围。
后来玲珑怎么样了?
裘北得不到半点消息。
他只听说人君墨问带着自己的夫人和随从,与萧王不告而别。萧王似乎也在找他们的。
他在脸上,至那时起,便留下了两个有棱有角、笔画分明的沧字,半片面具成了他不能离身的物什。
曾有一段日子,他们落脚在平师叔家里。
母亲看到鬼头寨如此措不及防的毁于一旦,心头疼痛不已,私下里,将玲珑视为祸寨妖精。只有他清楚,玲珑只是一个导火索,即便没有她,三十六寨也必将成为萧王的囊中物。
那人霸气外露,一路路收服,怎肯放下望风滩这个交通要塞?
日子开始变的安静而平淡,他不再是鬼头寨上的鬼主,从母亲姓,改名为燕北,就在师叔的武馆里以教人功夫为生,整日里苦练功夫。
安逸之中,他也曾听闻萧王的将那些山寨管治的相当好,自给自足,每个寨民都能丰衣足食,于是,他自然也就打消了复仇的想法。
这世上什么都是假的,好好过日子才是真的。’
母亲也渐渐从那惊变走出来,并开始热络起他的婚事。
他不愿成亲,心里心心念念的想着玲珑,就像着了魔。
那些时日里,偶有她消息传来。
听说她与她的男人,如今成了萧王的座上宾!
听说他们夫妻依旧恩恩爱爱,是江湖之人人艳羡的璧人。
听说他们走南闯北,笑傲山河,真正可谓是只慕鸳鸯不慕仙。
他疯了似的念想着,在武馆里被母亲逼的实在是过不下去了,终于忍无可忍留下一书,自云要去游历,便离家而去,随身不带任何随侍之人——君墨问夫妻所到之处,总有他尾随而来的踪迹。
再一次,真真切切的见到玲珑,他已经二十一岁。
这一次见面,令他彻底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