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慈脸色奇差。
咬着唇想甩开了这个女人的挟制,可甩不开,这女人死死的拽着她。
她真想回过头狠狠咬死她,正是这个女人,害死采儿,如今又想来害燕熙!
可是,她却不能这么做!
她压下怒气,抬起头,四下回顾着这一座搭建的无比奢华而喜庆的华帐,一张张脸孔,皆无比陌生,一个个男男女女,皆锦衣玉服,怀觥交错间,尽是酒香,菜香,女人香……
这里聚集的皆是九华沧国的贵族,一个个有权有势……
这里到会的男男女女,都是权臣,一个个声名赫赫……
她看到了那高高在上的帝皇,看到了各路穿着蟒服的藩王,看到了各种官品的朝臣,自然也看到了那久违的美丽公主:华服,金冠,傲立殿上,气势不同凡响,而她的驸马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守在她身旁。
对面,当燕熙和金凌看到她时,眼神里闪过了几丝异样的神色。
对,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他们意外,她无奈!
*
这时,九华大帝发话了:
“雪夫人,你不是生病在家吗?”
眉,微皱。
声音,不快。
*
雪夫人冷冷的一笑:
“本宫没病!这一切皆是皇上这位好女婿整出来的。他为了掩视自己的丑事,动用手中的权力,竟生生将我项王府给控制了!今日里,本宫就要来揭发这人丑陋的嘴脸!”
莲花指一点,她把下巴挑起,满脸尽是不驯之色。
*
众臣惊哗,皆在议论这雪夫人在发什么失心疯,大过年的,跑到这里来大闹,而且竟然还是来找驸马的晦气的。
燕王是怎样一个人,这半年以来,满堂朝臣那可是有目共睹!
“太妃娘娘,您别没事生事?燕王怎么得罪您了,大好的日子里,您要跑到这里来寻畔找绊?”
宰相冷熠第一个跳出来质问,以示不满。
“太妃娘娘,燕王回沧以来,敬老尊贤,用心于民,献计献策,勤于政事,满朝臣工皆赞不绝口,您若没有真凭实据,怎能如此放肆的污陷燕王!”
兵部大员第二个跳出来喝斥,以示拥护。
“太妃娘娘,您在项王邑地一手遮天也罢了,如今这里可是天子脚下,怎能容你无中生有,祸我朝纲!”
礼部大员第三个跳出来冷斥,以示忿慨。
*
雪夫人不慌不乱,随手便将自己手上的筹码推了出去,大声叫道:
“证据就在这里!”
宫慈冷未防,一个踉跄险些摔到地上,弯了弯腰,才稳住。
“诸位臣工,若是有兴趣的话,可以猜一猜这位姑娘是怎个来历?燕王爷便是为了这位姑娘,才乱用权力,将我项王府暗中摆布……”
此话一出,一道道目光全部落到了宫慈身上,满朝臣子,都在好奇这位脸上磕着青青紫紫淤伤的少女到底是何方神圣。
*
九华帝皱起剑眉,严肃的审视着这一场闹剧。
金凌拧起柳眉,心头恼怒这位雪夫人,事到如今,她还要无风起浪,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韩继暗暗在吃惊:这位宫小姐,他自然是认得的,要是闹开了,会折了燕熙的威信。
剑奴和逐子抿紧了唇:这姓宫的,真是个祸害,这雪夫人更是。
碧柔和清漪惊直了眼:宫慈来了,那不是要来拆驸马的台吗?
燕熙呢,满身风清云淡,脸上全无惊乱之色,就如同这里发生的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
“这位姑娘是何人?与驸马有什么关系?”
有臣工出列,大声问。
*
雪夫人着很正式的太妃装,头发梳的极工整,挽太妃髻,装扮的格外的明艳动人,冲着燕熙和金凌得意一笑,走近一步,红唇一动:
“凌儿,燕王,可看得清楚了,这位可是何人啊?宫小姐,你倒是向众臣工说个清楚明白,你是这位燕王的什么人!”
她没有亲口说,而是要那宫慈亲口说——如此说辞,才更有说服力!
*
宫慈咬着唇,接收到了雪夫人威胁的目光,只得闷闷的向九华大帝跪了下去,然后,用不太标准的沧语自我介绍起来:
“小女子姓宫名慈,来自龙苍西秦,乃是西秦国大学士宫谅之女。半年前,嫁与当朝公子九无擎为妻。这九无擎便是如今的燕王殿下!”
声音带着久哭以后的沙哑,倍显楚楚可怜。
*
这话一出,群臣惊哗。
“什么什么?燕王早就婚娶过?既已有发妻,如今再娶公主,那成什么提统了?”
“对啊对啊,大沧之国法根本,就是一夫不配两妻,不纳妾室,燕王地位,那将是天底下最最最尊贵的,若开了这个先例,那还了得?”
“这不是开不开先例的事,燕王娶两妻,那将公主置于什么位置?”
“就是,按照古例,明媒正娶者为正室,之后另再娶,那便是妾……公主可是皇储。这也太……”
“这样的人,当真配不得公主!应该为公主另择驸马……”
“对,皇太女继位,将来可以立多位皇夫皇宠的……”
*
金凌听着很想白眼:
他们想的是不是太远了?
连皇宠都替她想好了——
一个劲儿想废了一夫一妻制!
议论者多半官职不太高,且是有些年纪的臣子,这些人都还是推祟旧制的,思想观念迂腐了一点。
*
“公主,当真有这样的事吗?”
“燕王,此女子说的确为属实吗?”
“威武侯,您在西秦多年,可曾见过此人?难道真如她所言,驸马曾另娶妻房?”
诸个德高望重的臣子纷纷置疑。
这些人当中,有男有女。
*
公主闭嘴。
燕王不答。
威武侯冷冷眯着宫慈。
皇帝沉下了脸。
*
“难道是真的?”
宰相冷熠惊讶的低呼出来。
*
“自然是真的!”
雪夫人得意一笑,若没有实足把握,她怎么敢闹到这里来?
本来,她是被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给看管住了——
她是这么想的,金晟没有皇嗣,若将皇位传给他女儿,将来保不定这江山就易主了,儿子是先皇后嗣,自然有那资格继位了,兄位弟继,古来有之的。
若是把金凌从皇储之位上拉下来,那么她儿子上位的可能性就大了。
所以,她现在是想方设想的想将燕熙给毁了:只要燕熙败落,金凌也就差不多了。
偏生,遇上的这张王牌,居然不生那份心思,到了如今这田地,还在努力维护她的前夫。
再加上燕熙乃是个狡猾之人,一早就盯上了她,那么快知道她手上有了他的把柄——对方有所预谋的话,想要掰倒他,那谈何容易?
她本就在想,这张牌,要么就用到恰到好处,要么就撕了,绝不能反被其伤。
不想这个时候,这丫头还敢逃跑。
哼,胆敢背叛她的人,她自不会给好果子吃。
更叫人想不到的时候,自己的儿子一心护着她。
在如此情况下,她想弄死她,那是必然的:她云雪意哪肯让别人来抢了儿子?
脸皮既然撕破了,那自然就得先下手为强——
不想事与愿违,那丫头走了狗屎运,居然就叫他们给救了出去!
如此一来,就等于将她逼入了绝境——她若不自救,现有的荣华富贵,转眼成泡沫。
这些年来,她寄望于儿子,一直盼着母凭子贵;可她赖以依靠的儿子,竟一心帮着金凌,对此,她是百般无奈,只能恨铁不成钢。
如今这块铁,还想软禁她,其意图她猜得到:必是想等过了年,就亲手将她送入天牢。
她哪能听天由命,怎肯让自己用身子和青春换回来的地位,就此土崩瓦解!
还好,她养了一批能干的近卫,今日,她定了一个完美的计划,终将形势逆转。
“此人不光娶过一个贵族小姐,且身边还有美姬如云。甚至还和一个侍婢生养过一个女儿……这人心狠手辣,早年时候,曾将妻女弃之不理。就今年里,那对可怜的母女前来求依靠,却叫他给活活弄死了!这样的男人,你们难道还要拥护他吗?这样的畜生,怎配在将来领袖我们大沧……”
她把燕熙的底细已了解的够彻底。
必须一击击溃,如此才能趁乱自保,否则,她这辈子就完了,为此,她做足了功夫!
见群臣皆还有疑色,马上趁热打铁再度扔下一句话去:
“你们若不信,我还有人证,宣武广场外,有来自龙苍秦国的商旅可以做见证……皇上可要请他们上来做证?以解文武百官之惑!
“他们的证词可以证明燕熙,也就是九无擎,在西秦时候,名声狼藉,虽然奇智奇谋,却是一个邪心恶肠之人,最善于伪装。
“此番,他弃妻归来,无非是看中了驸马这样一张宝座,说的更明白一点,他贪的就是将来的皇夫之位……弄权那是他的专长……
“各位臣工,我们泱泱大沧,怎能容下如此败类在朝中领我朝纲?你们说,你们当真服吗?”
一句句话,落地铿锵有力。
群臣,神情各异。
*
“燕王殿下,太妃所言,您可有什么辩说?”
兵部大员惊异而问:
“燕王殿下,您当真就是太妃嘴里的九无擎。臣下也曾听说,那九无擎绝非善类。他曾在西秦国内兴起兵祸,曾逼宫……”
“燕王殿下,臣下也有所耳闻,九无擎虽是天纵其才,然品性却是各有说法……”
礼部大员神情异样凝重。
“燕王殿下……”
*
一个个朝中大臣,纷纷发出置疑之声,令宫慈发现,沧国朝臣对于燕熙多少还是怀着那么一些猜测。
关于他在西秦的经历,虽皇帝刻意瞒起,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风声吹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只是这些事很难确定,他们各自将这种猜疑藏在了心里,现在,只是叫这个雪太妃全勾了出来——也就是说,隐形的地雷,早就深藏,说不定哪天就砰的爆炸!
宫慈有点担忧,低头看着脚边红地毯上的花纹,什么也没有说,心里则在暗暗惊心——
刚刚是谁在暗中说话,叮咛了一句:
“实话实说就好,其他事,我们会解决!“
那暗中的高手是谁?
*
就这个时候,燕熙淡淡一笑,身静静站着的金凌身侧走过来,抱拳一揖,终开口说话,却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
“各位臣工,昨儿个,本王曾和项王爷见过面,也曾给雪夫人诊过脉,才晓得雪夫人因思先帝情切,一早得过抑郁之症。如今回得京来,这症状那是一日比一日严重,项王因此才请旨留在家中陪伴雪夫人,连今日的除夕大宴都没有出席,今日看来,雪夫人的病情当真是越发的严重了……”
他不疾不慢一说完,转身,向帝位上的九华帝揖以大礼:
“父皇,儿臣以为,应将雪夫人送回项王府,好生照看。如此失心疯再这般发展下去,必损太妃凤体。儿臣之所以将人守着项王府,就是因为怕太妃病发,局面难以控制,这事儿,项王也是知情的。今日,雪太妃自项王的看护下逃脱出来,肆意闹事儿,只怕项王已出事……臣马上带人去探看一个究竟……是非因果,等项王来了,自然见分晓了……”
*
他,燕熙,便是有这么一份能耐,总能轻易的将危急情况化解掉!
宫慈听着一楞,继而打从心眼里发出一阵佩服之情,急乱的心,忽然平静了——她相信他有那样一份能力,能从容的将险情转变成有利的局势。
金凌唇角一抿,浅然一笑,她的夫婿,哪有那么容易叫人打垮的?这雪夫人,也该趁这番里连根拔掉了
*
原得意洋洋的雪夫人,俏脸陡然一变,整个儿绿了:没料到燕熙会来这样一招,竟将她的所有言辞行动归纳为失心疯所致。
这人,竟然睁眼说瞎话?
文武百官的神情顿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那怀疑的神情全都射向了她。
太妃娘娘疯了呀?
怪不得,怪不得!
她心中莫名一急,脱口怒叱:
“燕韧之,你血口喷人,本宫何时得了失心疯?你这是信口雌黄,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反口污赖?人证就在这里,你曾在西秦国娶过妻妾,玲珑九月曾在那边做过帝妃,你们母子在那里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事,西秦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绝对不是你想狡辨,就可以洗清罪名,脱身世外的……”
*
燕熙淡一笑,侧身,举止优雅,看着这激动无比的太妃娘娘,徐徐辩驳道:
“您若不是得了失心疯,何以会在邑地时候打死两个侍儿?
“您若是没有病发,前个夜里何以又弄死了两个可怜的女子?
“燕熙若屈冤您,项王爷如何能肯善罢甘休?
“一个正常的人,怎可能一连害死数人?
“您明明就是病了,一发病就出人命,这事儿,项王爷已经没办法装聋作哑下去了,这才通知了燕熙,只能先把您给关起来,等过了新年,再审这件案子,还死者一个公道。
“太妃娘娘病的不清,自然是不可能承认了,但是各们臣工若是不信,嗯,我们可去将项王请来……”
*
“不必请,我来了!”
燕熙的话才落下,帐门口,项王扶着被打破的额头,在一黑衣侍卫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众臣工纷纷让道。
*
雪夫人看着一惊,那被自己打晕在地,叫人牢牢看守起来的儿子怎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有了一种上套的感觉!
自己的出逃,宫慈和镇国公主被她的人顺利的拿下,一切来的太过顺利了……
难道……
她心头一骇!
*
“臣弟金祟叩见皇上!”
项王来到帝驾前,在宫慈的左侧下跪。
*
九华帝道了一声“免礼”,看到项王额头血迹斑斑,忙问:
“项王,你这头是怎么回事!”
*
项王未起身,摸摸发疼的额,俊气的脸孔上泛出一朵苦笑,道:
“是下午进候,叫母亲打的。
“母亲病情越来越严重,打了我后,还跑去靖北王府闹腾,甚至还把在宫小姐给抓了来,竟然还钻了空子,将镇国公主能梆了,以此来要胁宫小姐听她吩咐行事……
“所幸,臣弟醒的及时,终将镇国公主安全送回了靖北王府,这才急匆匆赶来这里。
“皇上,臣弟母妃有罪,只因身染奇症,不能自控,臣弟不敢求皇上饶恕,只求皇上容臣弟代过。”
言罢,深深叩首。
*
项王的话有力的回应了燕熙,于是乎,雪夫人的罪名就这样情所当然的成立了。
所有人都恍然了,哦,原来雪夫人真是疯了!
*
雪夫人气的脸孔顿时骇白起来,哪有这样的孽子:
“我没疯我没疯……燕韧之绝对不是好人!他在龙苍,那是出了名的大奸大恶之人……众朝臣千万别叫他蒙蔽了……这宫慈便是最好的见证……”
*
宫慈看明白了,雪夫人这出狗急跳墙的戏码算是真真唱到尾声了。
这女人,真是傻啊,儿子与她异心,她再如何惦着那皇位,只不过是在自寻死路罢了。
也许,她会认为,儿子总归是总归,生死存亡的边缘上,儿子总归是帮自己的,所以,她拼死一搏,是逼着儿子走到自己这个阵地。
偏生,她的儿子,不是迂孝之人,帮理不帮亲,恁是帮着外人将其逼进了死胡同——
项王,确实是一个不同凡响的男子。
这会儿,雪夫人再度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她却已经不怕——项王~刚刚已经明着跟她打过招呼了:镇国公主已经被他送回去,她不必再束手缚脚了。
对,下午的时候,她在靖北王府被人打晕,醒来时就见了这位雪夫人,同时被掳来的还有镇国公主,雪夫人镇国公主为要胁,逼她来宣武广场,否则就把镇国公主给弄死,她百般无奈,才跟来。
现在,公主没事了,她自不会再生畏惧。
*
“对啊,这位宫小姐,是怎么一个来历,又怎会住在靖北王府?燕王殿下,这件事,您总该说个清楚明白吧!”
有臣工提疑!
*
“这事,应该由宫小姐自己说明!如此,你们才不会认为燕王在狡辩!”
久久没说话的金凌终于淡淡的插上一句,美丽的脸孔上泛着浅浅的笑,神情落落大方,无一丝惊乱。
*
宫慈一楞,看到所有目光全落到了她脸上。
那个神秘的声音再度在耳边低响起来:“我怎么说,你跟着怎么说!”
那人说了什么,她并没有听清楚。
她咬唇,环视一圈,看向临阶站着的燕熙和金凌时,忽然间明白了一件事:君子有成人之美。如此儿郎,得之是幸,不得是命,放手成全便是美德!
于是,她心胸豁然开朗,从容对答上:
“皇上,各位王爷、大人,宫慈刚刚一番话还未说完,请容宫慈往下说完!
“宫慈嫁与九无擎是不假,但宫慈与九无擎的姻缘仅仅是一场君子协定!”
“九无擎在西秦,乃是一个心怀百姓、奉公守法、时时刻刻记的为民图利的大丈夫。
“只因被人陷害,九无擎被猜忌,受人排挤,惨遭贱踏。
“这些事,可以五年前作为一个分水岭,之前,他的贤名,他的威名,天下皆知;之后,他的臭名,他的脏名,远近闻名。
“为什么会这样大的反差?
“原因很简单:有人刻意在抹黑他!
“帝家暗斗,谁是谁非,谁善谁伪,谁能明辩?
“坊间流传,传的只是产生于表面的一种假相。
“你若非要说九无擎曾杀人如麻,心狠手辣,那是不假,西秦的战场上,九无擎以弱冠之龄,战无不胜,功无不克,那份本事,九苍地面上无人可及。
“你若非要说九无擎曾妻妾成群,床姬无数,那也不假。帝王赐下的美人,他能拒绝吗?那些暗自想取他性命的美人杀手,他若狠心拔掉,那么死的就是他。即便有再多的美人,怎敌得过金凌公主一句话:妻妾皆散只为青梅竹马!那份情深义重,这世间男儿谁能比得上?”
“你若非要说九无擎曾逼宫篡位,弄权兴战,那更不假,可那仅仅只是一场戏,国有内贼不得不防,他出生入死,终将那二十五年布一局的幕后人引了出来,还给了西秦一个真正安宁的江山。他舍小我,顾大我,难道也错了吗?
“宫慈与九无擎虽拜过天地,只是有名无实,彼此坦荡无私,一旦离散,永为友人。
“今番宫慈不远千里而来,不为九无擎而来,只想来看看九华风土地貌,赏赏一下异族的奇异风光,却遭了这雪夫人几番劫持,先是挟持我家婢女采儿,今又拿以镇国公主相迫,逼宫慈来帝前诬赖燕王高洁之品格。事到如今,宫慈才知这雪夫人当真是个‘疯子’……
“宫慈字字句句皆属事实,请九华皇帝陛下替宫慈作主,还我婢女一个公道,也还燕王一个公道……”
*
宫慈的一番话,高大了九无擎光辉的形象,勾勒了雪夫人“疯子”之嘴脸,消掉了群臣心头所疑……
雪夫人忽然明白自己中计了,也清楚的认识到自己这辈子真正是尽毁了。
她恨极的冲向摇篮,意图毁了那一对龙凤胎——
她和秦紫珞,两姨表姐妹,她叫一个老皇帝尽毁一生,秦紫珞却被她爱着的男人视若珍宝——
秦紫珞生的只是一个赔钱货罢了,“金晟”却将帝位相托;她生的是不折不扣的皇子,却从不曾因此而飞黄腾达,反而被贬去贫寒的邑地,终年难见儿子一面。
好不容易儿子长成了,还生着一颗异心,从不知道作母亲的苦,只一味的与她唱反调,将她逼上了绝路。
既然,她逃不了这一劫,便是死,她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
清漪就守在摇篮边上,看到这人古里古怪的冲她飞快的跨过,警戒的叫了一声:
“你想干什么?”
一道刀光闪,雪夫人手上不知怎就亮出一把短匕,往清漪脸上劈了下去。
清漪没提防这人敢在御前动刀子,呆了一下,往边上一退。
才退了一步,她立即意识到身后是两个小主子,立即“呀”了一声,转而回扑上去,想要用脚踢翻来人侵犯。
然距离太近,脚力难以施展,于是本能用身体去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让这人近到小主子身侧,必须将这人推开。
她算准,在短刃过来的时候,一掌将其震开,可意外发生了……
“小心……”
有人大喝一声!
下一刻,清漪被撞开,有人“啊”的惨叫一声,有人闷哼一声。
回头看时,但看到雪夫人被人打飞,韩非子手捂左肩,有血自手缝间淌下来——刚刚坏她计划的正是那个纨袴公子……
“敢胆对小皇子小公主行凶,这太妃当真是疯了,来人,将其拿下!”
九华帝勃然大怒。
***
除夕之祸,来的匆匆,去的匆匆。
最终的结果是:雪夫人虽得了“失心疯”,但因为情节极度严重,曾连伤数命,故而格其太妃之位,贬为庶民。项王以王位相抵,散尽家财为母赎罪。
九华帝认为:云雪意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最终还是将其判为终生幽禁。
自贬为庶民,项王金祟一名彻底从金氏一族除名。
金祟轻笑的说:无官一身轻,没了王爷的身份,从此以后,他就真正自在了。
七日之后,宫慈将采儿火化。
火化之日,燕熙和金凌皆来送行。
当采儿成为一抔白灰时,宫慈没再掉一滴眼泪,她安安静静的将微有余烫的骨灰装进采儿绣的荷包里,打算将她一起带回龙苍。
雪夫人虽然没死,但已经和死无异,她没有强求非得以命偿命。
“我要走了!”
将采儿的骨灰放进包袱,她将那个玲玉取出来,以指腹摩挲了一番,递到那对夫妻面前:
“燕王,这块遗落在西秦的玉,宫慈完璧归还!今日,宫慈便要离开,也许以后,我们再不会见面!珍重!”
玲玉在阳光中发出责璀璨的光,她脸上,含着一抹平静的微笑,没有仇恨,没有哀怨,整个人,看起来宁静而温婉。
燕熙接过,低头看了一又看,弯出一抹真诚的笑,只简单的道了一声:
“谢谢!”
谢谢千里送玉!
谢谢放手成全!
谢谢护他名誉!
尽一言包容。
“真不在洛京多住几天了吗?”
金凌轻声问,倚在燕熙身边:除夕夜上的一番话,足证明宫慈也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
宫慈将包袱挎上单薄的肩头:
“不了!九华有十万里锦绣河山,我宫慈定要四处走走看看。既然来了,自不能虚走了这一趟……谢谢你们赐下的银子,也谢谢你们特意派下一个侍卫护我闯荡。”
她抱拳一揖,浅浅一笑:
“公主、驸马,祝你们白头恩爱,同心永结。宫慈就此告辞!”
远处,有一匹黑马,一匹红枣马,正在竹荫下甩着尾巴,一个粗犷的侍卫倚立着,正在等待出发。
宫慈挥挥手,转身向那个名叫“易居元”的年青侍卫走去,步履无比轻盈。
心中哀与怨,已涤荡,爱恨情愁也皆放下,如此归去,心如止水,不担忧将来弃妇的身份该如何自处,只想认认真真走好脚下每一步路。
路,皆在自己脚下,走的好不好,只有自己能把握好那个度。
人生路很长,一时的失意,不代表一辈子的失意;一时的挫折,不代表从今往后再不能爬起,风雨过后,总会有彩虹。
就如燕熙,苦难十三年,终迎来春天。
她的春天,也不会太远吧!
现在,已经开春了!
“珍重!”
他们夫妻向她道别。
宫慈笑笑,抬头看着当头灿烂的太阳,飞身上马,迎着朝阳,奔向属于自己的方向。
**
人已走远。
金凌回过了神,一把自燕熙手中将那玲玉抢了回来,瞅着,笑着:
“这玉,怎在她手上!”
燕熙凑过去把玉夺回来,塞进怀里,含糊的回答:
“忘了!嗯,走吧,回宫去!咱去看看阿非那混小子到底想把这一出英难救美的戏玩成啥样?”
他想将女人的注意力移开。
“啧,那混小子,太嫩了,哪配得上漪儿……他爱玩由他玩,想娶,门都没有,咦,不对,你在转移视线。燕韧之,你给我老实交代,这玉,不是丢了吗?怎在她手上!”
她追过来不肯放过这个敏感的问题。
燕熙跨上马,将她一并拉了上去,笑着亲亲她不高兴的唇: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成对,玉成双。凌儿,我们约定过的,不问过去,只问将来。那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何必耿耿在怀,你说是吧……嗯,抱紧了,为夫带你去兜风……”
他忽然抽了一下马股,马儿立即撒马跑起来。
她连忙圈住男人结实的腰板,迎着冷风,驰骋在回家的路上:玉也似的脸孔上皆是明媚的笑花,早将刚刚的插曲遗忘。
人成对,玉成双,这世之事,最美便是如此吧!
**
渡口。
宫慈在等船。
忽有一阵悠扬的箫声响起,有点耳熟,分明便是那日在项王府听到的那一曲:
淡淡然然,流露着一股子小桥流水人家的恬淡韵味,宁静而悠远,闻得心神俱寂,令人感觉特别的安祥。
徐久,箫声止。
她连忙转头四下寻找,却见那官道之上,白马之上一青衣男子,驱马缓缓来到跟前,淡淡一笑,拱手而礼道:
“姑娘,在下金祟,素喜江河游荡,听说姑娘要去看看山,听听水,不知愿不愿意与金祟结伴而行,赏尽人间美景,看遍天地方圆,一起走完这曲曲折折人生之路,直到牙齿掉光……”
阳光下,他的神情是如此认真,不掺假——
而话中的言外之意,令宫慈整个儿呆傻!
他,这是在求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