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晚霞送千里,满园皆金芒。
空气里尽是爆竹报喜的琉璜味儿,红缕小院早失掉了原有宁静,不该属于它的聒噪打破了这里的气氛。
红楼和东楼,只隔了一个小花圃,一排茂密的梧桐树隔开着彼此。
九无擎在小径上摆了摆手,示意南城停下,他自己转着轮椅,侧过身,而后,瞅了一眼藏于密匝匝枝叶后的喜闹场面:每个奴婢身上都穿着红艳艳的短褂,一个个恭身而立,团团围着东楼,三步一哨,眉露喜,眼生笑,活脱脱衬着这样一种喜庆。
东西两室楼台上,一排排红灯高挂,大大的喜字金闪闪,耀着人眼,长长的流苏在风中摇曳生姿。
收回目光,红楼一如平常的肃然,西阎和北城守在门口中,他们派了七八个侍卫,护在四周,禁止任何人靠近。唯一相同的是,今日这些人都束着红腰带,领子上也都绣缝着红绸,这就是所谓的喜气共沾。
“走吧!”
他低低道。
南城眼里闪过几丝心疼。
成家立室原是一件欢天喜地的事,可他在爷身上感觉到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苍凉,一种不得不娶的心痛——
进得前院,便只见宾客满堂,不管是该来的,还是不该来的,都聚到了一处。
厅前的贵宾楼内,不知是谁喜报了一声:“新郎倌来了!”
原本在里面说话的人一个个皆跑了出来,龙奕,凤烈,墨景天,都在,西秦国的诸个亲王也都一一露脸,就连拓跋弘也在其中之列。
这一众人都以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瞅着戴着面具一身喜服的他,似乎都想将他研究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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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奕懒懒睨视:
这人真的会这么听话?
皇帝让他娶,他一个屁都不放,就娶?
虽说君令如山,可这家伙哪会是一个言听计从的人,怎么就没一丝丝反抗?
今日,他大摇大摆的摆酒席,在这里盛礼娶妻,而将某个女子锁于小楼,这举动太违常理——
是的,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失踪的丫头已回到了他身边,九无擎不动声色的将其“奴役”为小妾关于红楼,由此可见落霞谷里的案子,必是他干的。
初闻此报,他是又惊又怒,原想立即上来要人,后来改了想法。
此番过来,他明着是来吃喜酒的,暗中,志在红楼里的那位——他要把人带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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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烈眯眼瞅着——
能轻轻松松自拓跋弘手上将人带走,且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本事,不是一般般的大,几乎可以只手撑天。
他一边处心积虑的给拓跋曦谋皇位,一边又在动金凌的歪脑筋,几番不顾一切自暴实力的救她,为是什么?
兰姨又为什么要拿金凌大做文章?
除了制造内乱,似乎还另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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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弘深深惦量:
那天晚上声东击西的人,是他布的奇兵吗?
若是,这人也真是太可怕了!
而今,凌子失了踪,会被带去哪里?
这几日,他令人严密监视着公子府,回报:九无擎足不出户,一反常态的怜宠着一个侍姬。一连数天令其侍夜,夜夜风花雪月,几乎不问他事,也不理会婚礼上的一切事宜——
这太奇怪了,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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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景天呢,只是微笑,虽是一国储君,从完全不端架子,一团和气,露着欢喜,白衣飘飘的第一个迎上去,抱拳贺了一声:
“九公子,恭喜恭喜,两位夫人皆是鍄京府内数一数二的奇女子,九公子一下纳为已有,这天底下又平一佳话!景天在此恭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恩爱不疑,情深不俦……”
龙奕听得这话,眼皮一跳,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有点讥讽之意,不由得将眼神落了墨景天身上,人家笑的春风满面,表情可真诚了。
他以怀疑的眼神再度看向九无擎——
瞧这人冷冰冰的样,怎么可能百年好合?
恩爱不疑,情深不俦,那更不要提了,完全不可能的事,早生贵子完全是空谈:这家伙要是肯生,早几百年就生了。
“多谢!”
九无擎只简单应了两字,语气依旧是冰冰冷的,没一丝丝新郎官的喜气。
龙奕斜倚在柱子前,忍不住叫了起来:
“我说九无擎,大喜日的,怎么还是这么的冷冷寡寡,笑笑又不会挂——别摆着这副臭脸了,小心吓坏新夫人——今儿可是大喜日,千万别闹出人命事来——”
这人说话,永远没有口德。
南城脸色顿时一沉:“龙少主,今儿个可是我家公子大喜之期……这种不吉利的话,说不得!”
“得了吧……你家主子都不嫌不吉利,你急什么急……若真是出些点事,那反是好事了,九无擎你说是不是?”
“龙少主玩笑了!”
九无擎淡淡答一句,轻描淡写将人打发。
“恭喜九公子!
那边,凤烈长身玉立,淡淡的客套了一句,没有其他废话。
拓跋弘和拓跋臻站在一处,也远远的道了一声喜,紧接着,其他各个朝臣都上来恭喜了一番,免不得是一大套的俗辞。
九无擎一一答了一声“同喜”,由南城推着往外而去。
通向大门的大道上,两排侍卫负手而立,红红的喜灯高高挂起,喜气洋洋的大门外,传来婆媒的叫喝声,催着再放一回“千响炮”,又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炮声响起,扬起漫天七彩的纸屑和烟尘。
出得府,公子街上人头攒动,成千上万双眼睛正聚焦于此。
两顶结着红花的八抬大轿一正一偏停于台阶下,穿得红艳的媒婆上摆着肥大的臀股,笑咧咧的走近:
“请新郎倌踢轿门,吉时已到,该拜堂成礼了……”
九无擎冷冷一瞟,目光冷如霜,令那在什么地儿都混得开的媒婆一下紧了神色,立即闭嘴,正琢磨着自己哪得罪了这位爷,那位爷已一声不吭弃轮椅而下,在一侍卫的扶侍下,徐徐走了过去。
九无擎先停在正门那顶花轿前,没多想,重重踢了三下轿门,便有侍女将轿里的宫慈扶将出来;然后再往偏门停下的喜轿前又踢了三下,这位侧夫人立刻乖乖的钻出花轿来。
两位从头红到底的新嫁娘婷婷玉立于人前,漂亮的鸳鸯喜帕掩着她们的娇颜盛装。
九无擎调头离开,在正门口等她们过来,而后,府中的嬷嬷端来两个碳盆放在距他三步远处,女方的喜娘连忙扶着新人跨过炭火,又有两侍女奉上清水以供净手,而后男方的媒婆笑着唱喝了一句:
“踏过火盆,子孙兴旺,洗手做羹,夫妻情深……”
紧接着,喜娘自喜盘内将结着大红花的喜绸取来,一头塞给新人,一头递到戴着面具的新郎倌面前。
九无擎伸手一把将两根红绸抓在手上,转身引头在前,两位新嫁娘则在喜娘的扶持下,缓缓跟进。
龙奕等人皆在过道上瞅着。
九无擎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喜堂,唱喜辞,拜天地,成大礼,所有步骤,顺顺利利,没出现任何意外的情况。
待得“礼成”一词唱响,九无擎的眼神变的越发的冷漠。
而后,他将两个女子牵进东楼——
之前的安排是,宫慈住东室,岑东居西室。
按着规矩,洞房夜,新郎倌需就寝于元配房内,为了表示同衾姐妹谦让和睦,新郎倌可在侧妻房内先揭头盖。
九无擎将宫慈送回房后,就进了西室,在一众宾客的起哄声里,揭了掩着岑乐花容月貌的喜帕,瞧见了一张含羞带俏的漂亮脸蛋。
饮得交杯酒后,他淡淡叮嘱新人一番以示安抚,便被簇拥着去了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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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室,喜烛高照,人声喧哗。
宫慈听得他们进来的声音,手心不觉生了汗。
那噪声渐近,忽身侧有人坐下,紧接着,但觉眼前一亮,喜帕叫人挑下,她含羞带俏的抬头看着戴着面具的他——这个男子,如今已是她的夫君,只要这么一想,如花一般的脸孔上就情不自禁的漾起灿烂的笑容。
九无擎撇开眼,不曾正眼看去一下。
宫慈并不气馁,她相信,假以时日,她定可以得了他的真心相待。
“请新郎喂新娘吃汤圆。吃了汤圆,夫妻恩爱,一世团圆!”
媒婆笑的引着一个小婢上前,奉上一瓷碗,碗里有三颗雪白滑溜的汤圆。
面具下,九无擎不觉皱起眉头,第一次发现成亲的规矩,竟是如此的让人恶心——
他极不耐烦横了那媒婆一眼,眼角余光一勾,楞了一楞,奉汤圆的居然是:金凌。
待续!
晚上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