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是个牵红线的小仙罢了。”她站在破碎的砖瓦上不动分毫，反而捋一捋帏帽上的白纱：“仙子要做的事，可是犯仙家忌讳的，折损自己的身体不说，也平白耗了小仙的功德，小仙牵一段姻缘不易，望仙子海涵。”
“若仙子能就此罢手，心平气和地同我谈上一谈，也免了许多烦琐。”
她的指尖缠绕红线，在空中划着圈，似乎在开口等我的答案。
我手中的冰霜刚抬起就被流景按了下去，怎么，我扭头看他。流景给了我个眼色，我低头一看，脚底下的瓦片上已有细密针孔大小的洞，她的红线比我快，我毫无胜算。
“轿上的人是宋宛清。”我问，其实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是。”
“为何是她。”
“姻缘一事可巧讲的是缘分二字，他们二人情投意合，不过少这么根红线罢了。”
“你又在诓我。”当初赫坤出事时，她说不会牵错姻缘，我信了，四处替宋宛清寻着赫坤……如今她又告诉我这姻缘没错……我突然愣住，看向她，她好像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这样的话，赫坤是宋宛清的良缘，明明白白地说过，一直是我在骗自己，骗宋宛清？
不是这样的，好像哪里错了。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骗你。”她一顿，又接口，“婚期不算。”
我颓然地松开了剑，冰霜在空气中化开，“我想听听宋宛清怎么说。”
她侧过身子，指了指前方：“拐过两条道就是目的地了……你应该也知道……人群这么多热热闹闹的谁会找不到呢…算了算了。”
“你不拦我了。”我看着她转身离开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我想仙子心中已然有了分寸，再不济还有流景仙君，他自是不会让你平白折损仙身，我就先走了，我还有好些麻烦要处理。”她幽怨的望我一眼，跃下墙头，一溜烟地走了。
流景走到我身侧问道：“你准备好要去了？”
“是。”我要知道，宋宛清是如何想的。
……
府邸的门口很是热闹，锣鼓齐鸣，扎着发髻的小孩蹦蹦跳跳，看热闹的百姓伸脖子探脑袋怕错漏什么沾喜气的好事。我与流景站在屋檐下，看着宋宛清与那公子一起进了府邸大门，我们装成宾客携着贺礼一道顺利进了院子。
里面的侍女招呼着我们入座，夜渐渐深了下来，席上的众人高声谈论，推杯换盏，欢庆着这桩喜事。
我坐了一会，与流景打了招呼便离了席。
这院子很大，我记得第一次来时还迷路了，前面是一片竹林，后头是假山，底下就是一片小湖了，我绕过假山，望向远处凉亭，我与宋宛清好像是从这里有了交集，我指尖轻点湖水，冰冷一片。
手腕上的镯子也是冰凉，我伸手摸了摸，叹一口气，终是决定去要个答案。
此时前厅一片忙碌，而后面的婚房里却十分安静，时不时传来些前头的喧闹声。
我端着一盘糕点，轻轻推开了房门。
“外头有什么事吗？”里面传来宋宛清的问话。
“倒没什么，我担心你会饿罢了。”我放下糕点，将门关上。
“阿蘅……你来了。”她掀开盖头，烛火下她的眼睛乌黑晶亮，可我不知道那是欣喜还是惊讶。
“今日是你大婚，我怎么能不来，还是……你不希望我来？”
“我自然是想的，可你从未与我说你住在何处。”她说道，眼神却低了下去。
“宋宛清，你真的放下了吗。”我未接她的话，而是拿起她的手覆在她的胸口，“你问一问自己，今日过后当真不会后悔？”
宋宛清看着我，眼中渐渐氲起水汽，“这是我的选择……”
“你说后悔了，我现在就带你离开……”我在等她开口，我不相信她愿意留在这里。
“我不后悔。”她突然打断我，“阿蘅，人都是要朝前看的，我不能一辈子等着那个不会回来的人。”
我看着她落下眼泪，不忍驳她，桌上燃着的喜烛发出噼啪的响声，我晦涩地开口：“这话或许不差，可是宋宛清你骗不了自己的心。”
“是，我现在或许没有放下，可外面喜轿抬我入门的才是我的良人，他说过一辈子不会负我，赫坤也对我这么说过，他却没有兑现，我害怕了阿蘅，我知道你是为我想着，可我不希望你破坏了这场婚事。”
“破坏？”
“你先前因为他是众人口中说的纨绔对他百般不待见，阿蘅你从来由着自己的喜恶，却没问我是如何想的。”
“所以你觉得究竟我会做出如何破坏局面的事情。”我哑然，她竟是如此想我，我是阻拦过他，却也不会如此不堪。
她不答我，我心底与腕间一片冰凉，强笑着说：“我也没准备什么丰厚的贺礼，这个镯子便送与你作为新婚贺礼。”
我握着她的手将镯子套在她的手腕上：“果然好看。”
“你要是饿了就吃桌上的点心，是我喜欢的……”我顿住，她说的没错，我总是由着我的喜好来，我竟然都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我就去外面讨杯酒喝罢。”
“阿蘅。”宋宛清喊住我，我深呼吸一口气等着她的话，“谢谢你。”
我推开门匆匆走出去，不敢看她的眼神，也不敢回头。
席上的人仍热络地聊着，我坐回自己的位置。
流景问道：“你得了想要的答案吗？”
“得到了。”我与自己倒了酒，一杯一杯敬席面上的众人，流景几番想要打断我，我摆手表示无碍。
我与边上一人道：“你知道城东的月老庙吗，那可是个灵验的地方？”
“知道，我和表妹还去那求过姻缘的，我悄悄与你说，里面有神仙的，有神仙怎么能不灵验。”
“你见过？”
“见过，是个身上散着金光的漂亮女仙。”
我笑起来：“你喝醉了，哈哈。”
他说他发誓见过，他没有醉，我问有多漂亮，他说是个和我一样漂亮的女神仙，然后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女仙？”我喝尽杯中的酒，笑起来，真是个笑话，“骗子，谎话。”
“冉蘅。”
我看向流景，“我没醉，他醉了。”我指一指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人。
他看着我的眼神很怪，像是我脸上有什么，我伸手一摸，一片水泽。
我站起身子，“是下雨了吧，下雨了。”
流景上前扶住我，我甩开他：“这酒席不能再吃了，再吃身上便都要湿了。”
“你喝醉了吧，我送你回去。”
流景扶着我腾上云，我低头望着底下红彤彤地一片，喃喃道：“我没有醉。”
宋宛清瞒着我，骗我离开，这是她的选择，她从开始就不曾对我说，如今也不希望我参与其中，而我到头来什么也做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