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怎么想都可气,我不过离开琅山几日,便有人占了我的位置,以旁的身份倒也行,可占的偏是我这顶顶大名。想我以前琅山的小霸王多威风,如今竟被一个云华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冒名者惹得不能回家。
若不是怕坏了阿爹的事,我的手重重锤下,可要好好清算这比账。
宋宛清正逗弄着地上毛茸茸的小狗,见我如此问上一句:“倒是什么事让你如此气恼,这手可不比石桌硬,你敲得那样重,不疼吗?”
“瞧我都在你这待了半月有余,你何曾见我家里人来寻我,怕不是早忘了有我这么个人,你说我如何不气恼。”我抱起地上的小狗,它乌黑的眼珠盯着我滴溜溜地转。
我摸着它的脑袋,它惬意地在我身上寻个舒服的位置睡下。
宋宛清道:“朔方公子带来的这小狗竟与你这般亲近,平日里可是连旁人都不让碰的。”
可不亲近,这是我从蛋里就养着的皇帝,为了掩人耳目才委屈它一个威风凛凛的麒麟兽作这般模样,瞧它倒无半分不适,在我膝上睡得安稳。
“他们许是寻不着你,你回去一趟,在他们面前露个面,想来多日不见定十分想念,一准你想要什么便都会想法子给你寻来。”
若真如此,宋宛清的话或能宽慰我几分,可这事都是我编了谎诓骗她的。阿爹他们知晓我为何出走离家,琅山的那个假扮我的人来的又正是时候,他们指不定欢喜,又岂会盼着我回去,阿爹总说我是麻烦精,我若回去定会坏事。
“不回去。”我抱起皇帝往屋里走,“我睡觉去了。”
“这日上三竿,太阳这样盛,你如何睡得着。”
……
依赫坤信上所说,再有几日他便能回来。
宋宛清心中欢喜,加上今日天气不错,于是拉了我一起上街游玩。
我见虎头帽上的两个耳朵可爱便买了一个。
宋宛清不解:“你买这个做什么。”
“给皇帝戴啊,可不威风。”我比了比觉得有些小,“有没有大一些的。”
“有的有的。”他低下身子替我找起来,宋宛清看上另一处卖的团扇与我分开了去。我等得无聊,四下张望起来。
突然瞥见一抹黄色的身影,转而不见,不知钻入哪个街角,我低头复翻看起手上的虎头帽,脚边有个东西飞快地蹿了过去,一次次的,似乎在吸引着我过去。
我犹豫片刻,丢下虎头帽寻了过去,街上人多,我跟着那黄色的背影,走了好几条街,正要上前叫停她,一个大汉从中间横穿过去,磨磨蹭蹭,我勉强从他与另一人之间挤过去,他斜睨我一眼,依旧慢吞吞地走。
这下人不见了踪影,都怪那个大块头,我正打算恹恹地离开,听得一声叫喊“馄饨,馄饨。”
这才注意到边上卖馄饨的棚子下面坐着一个娇小的少女,背对着我,明黄色的衣裙下鼓鼓囊囊,似乎藏着些什么。
我观察她许久,她似乎并不着急吃些什么,托着腮望着远处的房檐,我慢慢走近,一团橘色的东西从她的脚底蹿了出来,吓我一跳,原是一只猫,通体都是橘色,只下巴上一点白,瞧着很是熟悉。
我拍上那少女的肩膀,她回过头,我恍然,竟是月老庙里的小仙。
“你在这做什么。”我问。
“吃馄饨啊。”
“我见你坐了很久也不见要点些什么。”
“我在想今个要吃什么馅的,总要想清楚罢。”她低头看向脚边的猫咪,“你今日想吃什么馅的。”
猫咪摇了摇尾巴,叫唤了两声。我听不出什么,她笑着喊了小二过来:“要一碗鲜虾馅的馄饨。”
“你听得懂?”此话一出,我便觉得有些多余,她也不是寻常人,我与皇帝朝夕相处,它的举止行为我也能摸上一二。
“这个时候你不应当带在月老庙里吗?”我奇怪,一人一猫分食一碗馄饨,此情此景确实少见。
“我不过忙中偷个闲,仙子莫要去天上告我的状。”她弯了弯眼睛,“不若我请仙子吃一碗馄饨如何?”
“不用。”
“仙子客气,这里的鲜虾馄饨味道着实美味,不吃上一遭实在可惜。”
我嚼着口中的馄饨,觉得被收买的莫名其妙,我也并没有想告状的意思,我瞧着她的笑,似乎带些别的意味。
我刚吃下最后一口馄饨,那小仙便道:“仙子要不要再吃上一碗,这里芹菜猪肉馅的……”
“你为何引我来这?”我放下碗筷,差点忘了自己的目的。
她歪着脑袋似乎很是努力地理解我的话,“为何?小仙只是来这吃上一碗心念的馄饨,不知仙子何意。”
“再说仙子突然出现,可吓小仙一跳,难道仙子不是月老派下来考量小仙的吗?”
原是如此,她这般殷勤,竟是担心我去告状。
我咳一声,故作深沉道:“自然,方才一问也是考量之一,当初月老为何指你来这可还记得?”
她不紧不慢地道:“小仙在月老庙当差,妥善管理地界姻缘便是职责所在,不仅要防止不法之人破坏地界姻缘,还要及时纠正脱轨的姻缘偏差。”
这话说得倒寻不出错,我探她周身气泽,比第一次相见要增多不少,想是做了几桩姻缘美事,得了天上月老的褒奖。
我可不能阻了她精益仙法的道,便与她告辞。
之前我为寻她离原来卖虎头帽的地方有些远,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回了路,不过却与宋宛清走散了。
我买了先前挑好的帽子,记得宋宛清原在边上挑团扇,现在却没了人影,一道来的此刻却散了,这实在埋怨不了她,只是我心思重了些,才追了出去。
几番寻找未果,路上见几人围作一团,在岸边不知看什么热闹,我左瞧右瞧,里面挤出一个人,走的莽莽撞撞,撞上了我的左肩,也不道歉,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些什么。
身后跟着的小厮们哆哆嗦嗦,念叨:“也不知撞了什么邪,公子好端端得在画舫里喝酒,怎的会翻了船。”
“幸得他人相救,才不致丢了性命。”
“会不会是上回……”
“你可别说了,省得招惹麻烦。”
这翻了船又与我何干,我揉揉自己的肩膀,那人身上湿漉漉一片,黏湿了我大半的衣裳,真是晦气极了。
我一时没了兴致,回梨园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坐在桌边吃茶看书,时间久了倒也耐不住,丢了书册伏在桌上呼呼大睡。
院子里影影绰绰的树影随着西沉的太阳在地上颠倒着变幻,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下下挠着我的后颈,让人痒得难受,我揉着惺忪的睡眼,突然后头伸出一双手捂了我的眼睛,冰冰凉凉,我透过指缝瞧见她藕色的宽袖,心里疑惑,不知是谁,犹疑中听见宋宛清吃吃笑着:“阿蘅你好笨。”
我挪开她的手:“你去了哪,又是何时回来的?”
“我不过看个团扇的功夫你就不见了人影,本还想拉你一道看些时兴的衣裳,只能我自己去了,你看我身上的,如何?”宋宛清在原地转了个圈,层层叠叠的裙摆似水波缓缓流动,上头似乎还泛着粼粼的微光。
“确实好看。”
宋宛清推我一把:“你也别发愣,去试试我给你挑的衣服。”
我接过衣服,握住她的手:“你的手怎么这样凉。”
“风吹的呀。”她看向纷扬的落叶,“阿蘅,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啊。”
“深秋吗?”
时间竟过的这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