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枕在一片馨香里,周围是望不尽的花海,这是哪里,我猜是梦,一摸胸口竟一点也不疼,果然如此。
耳边似乎又响起那清澈少年的声音,他喊着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我仔细听了,他好像在叫我离开那里,他说那里是一个陷阱。
我扬起身边的花瓣,一脸天真地回答他:“可这里都是花呀。”哪里有什么陷阱。
我大把地洒着周围的花瓣,那个喊着我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我觉得手上黏腻腻的,低头看时,身上的花瓣变成一滩滩血,印在我白色的纱裙上,我的手捂上胸口的位置,在那里有什么在跳动着,鲜活地,带着十分的痛楚,我感觉到了,这是真实的。
好在漫天的血海将我吞噬之前,我及时地醒来了。
这是哪里?
我看着头顶飘动的帏曼,听见身侧发出一些响动,偏头,瞧见云华放下了手中的书,正朝我走来。
我咧开自己一口白牙,表示一切都好。
他将手覆在我的额头上,有些冰凉,指腹上的薄茧划过我的皮肤有些发痒。
“昨日你回来的时候有些发热,现在倒是褪下去了。”他将我扶起来,给我撑了几个软枕。
“要喝些水吗。”
我点头,将瓷杯凑到嘴边,连灌了好几口。
“沧琅王那我已经替你解释好了,写了信过去,说要留你在蓬莱吃桃,大可不必担心。”
“唔。”我从杯中仰起脸,恬不知耻地问道,“蓬莱的桃子当真熟了吗?”
云华愣了一秒,笑说:“再等一个月,就熟透了。”
“我的伤不算严重吧。”
“不至半月就能恢复。”
我摩挲着光滑的杯壁,看着云华,皱着眉头想了又想,最后捂着胸口卧回床上,“唔,我觉得挺严重的,得多留半月养一养身体。”
“阿蘅要是愿意,可以在蓬莱长住,蓬莱可不止有仙桃,还有琉璃果,紫姜果……”云华弯着眉眼,慢慢地向我介绍。
我背对着他,哈喇子快留到床上了,“神君的话我可当真了,到时候你真要赶我,我也势必赖着不走了。”
“那也得等身子好全了,再想留下的事。”云华站起身子,走向门口,“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让皇帝陪你解解闷吧。”
我拉着被角,捂着自己的半张脸,瓮声瓮气地问道:“那个道士呢,还活着吗?”
“丢到豺狼遍野的山间去了,应当再害不了人了。”云华跨步出去,并未多说什么。
我自是不希望云华杀了那道士,不仅害人修为,更因为那道士身上似乎有着巨大的秘密。不过云华既这么说了,那道士应是凶多吉少。
云华怕我无聊带来了皇帝,也许觉得奚禹能逗我开心也放了他一天清闲。
于是奚禹带着好吃的,还有脖子上挂着一圈花环的皇帝一道来看我了。
“姐姐,君上说你这回要在蓬莱长住,等吃尽蓬莱的仙桃,琉璃果,紫姜果再回去。”他伏在我的床边,双手撑着脑袋,“那可不是长住嘛,蓬莱那么大,桃树有二十里,往年君上都是吩咐我各处给仙君们送些,君上说今年的果子全都留下任姐姐挑,到时候我领着你去山头看。”
我的嘴角颤了颤,应了声好。
其实我胸口的伤并不是很深,我自个倒不怎么上心,云华却每日顾看我三回,都是亲眼见着我喝尽极苦的药汤才离开,我吐着舌头,往嘴里塞蜜饯,觉得这个蓬莱神君实在清闲逍遥,能时时腾空来看我,难为我不能对着他面诓骗,一日三碗苦药,舌根子都要坏了。
总之,我身体硬朗,不足半月就恢复地差不多了,能跑,能跳,能……我收回想要上树的脚,装作无事发生,边伸懒腰边向云华招手:“早啊,云华。”
云华点点头说今日空些,带我逛逛蓬莱。
我只能放弃刚刚的计划,与云华同行。
蓬莱呢,其实算是水上的一座岛,虽说岛,比起琅山还要大上许多,高山,瀑布样样不少,就算没有的,云华也能给腾出一个,变成有的。一路走来最多的就是各种花鸟,或有几个扑耍蝴蝶的稚子,见了云华,喊一声君上,又看我一眼,双双捂嘴偷笑着跑开。
他带着我从小道上山,两旁都是荫绿的果树,上面缀满了黄色的果子,散在绿色的枝叶上,被太阳晒得闪着光,像天上的星子。
有一根枝丫被压弯了腰,带着满身的宝贝向我行礼。
云华伸手扶住它,再摊手,上面躺着几个琥珀色的果子,拇指大小,果皮很薄,能瞧见里面胀起的汁水和深色的果肉。
“这是琉璃果,尝尝。”
我伸出两指捻起一个塞入口中,满嘴的香甜,接着又几颗下肚,回味着味道,觉得要吃尽蓬莱这话,说的极好。
这才走过一段小路,云华就觉得我该回去了,免得累着身体,于是在我的讶异下变出一朵云,让我坐着回去。
第二日,云华接着带我逛蓬莱,这次走过一个山坡,还不若我和云华加起来高,接着又被云华遣返了。
第三日,走了段小路,过了个山丘,趟了个小河。
第四日,我趟过小河,跟着走了一段小路,估摸着云华大抵又要用原来的法子送我回去了,于是在一块石头上歇下,看着走在前面的云华说:“今日是不是该回去了。”
“阿蘅走累了?”云华停下来问我。
我想他或许要施法变出云朵送我回去,于是点了点头。
云华无奈地笑笑,在我面前蹲下,“上来。”
我倒是不敢。紧张地觉得屁股底下的时候石头都在动,又好像确实在动。
“呀。”我的身子一斜,好像被底下的石头推了一把,正巧倒在了云华的背上,我扭头回看那块石头,它又不动了,真是个讨厌的石头精。
云华背着我站了起来,我伏在他宽阔的背上,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贴着,像一块暖玉。
我记得二哥好像也曾背过我,那时他输了游戏,要背着我跑遍琅山的每一座山,他那时瘦得像猴,跑得也快,我觉不出那种被哥哥背着温暖的感觉,可怜瘦弱的身板被他的骨头硌地生疼,颠地胃里翻江倒海。
云华走得很慢,似乎并不着急,路上碰见几个蓬莱的小仙,向云华行礼,似乎讶然他背上的我,我也觉得有些不合礼,就将脸埋在云华的肩上,这样他们就都瞧不见我了。
云华似乎在笑,我说,你不准笑,有什么好笑的。又说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可他一样也没有依我,依旧稳稳地背着我,挂着嘴角的笑。
算了算了,我把云华想成一块石头,就当我还趴在一块石头上。
蓬莱这么大,要去哪里,我不知道,我晃荡着双脚,也许晃着晃着就到了。
云华要去的地方还真是远,施个法腾朵云来的多快,这走得我上下眼皮想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