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可口，点心诱人，宋宛清与赫坤也如平常眷侣般谈笑，相互布菜。
一切都按理地发展，我也没瞧出赫坤的异处，甚至一点也觉不出云华所说的不同寻常的气息，我吃一口菜，看着谈笑的二人，微微扬起唇角，或许真是认错了人。
席间上了一些甜酒，我闻出一股梨花的香气，喝了一口觉得和我几月前才做成的梨花酿有些相似，可惜那一坛子被我二哥偷了去。我品着味道，不觉得多喝了些，脸上有些发烫，宋宛清喝了几杯后显得有些疲累，先离了席，除去候在两旁的侍女，只剩我与赫坤，没有宋宛清在边上融洽，倒是尴尬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冉蘅姑娘是哪里的人。”
“啊？”我一愣，抬头看向赫坤，他手抚着案上的酒杯，看着我，认真地等我回答。后又添了一句：“我作为商贾之人，游历之处甚多，刚才不过随口一问，不必放在心上。”
我只是忘了上回和宋宛清说的是何地，现在随便扯一个也无妨，就怕他上了心，要是前后不一致，实在解释不清。他既给我台阶下，我便顺着应一声，继续喝着杯里的果酒，看着天色渐迟，也不知云华回来没有，若是云华在就好了，这气氛也不会如此尴尬。
我向窗外看去，瞥见外头的一株玉兰，想起院中最多的也是玉兰，“这玉兰有什么寓意吗？又或是你的心头之好。”
赫坤转而看向窗外，眼神温柔了几分，“二者皆有。”
我继续喝自己的酒，喝得多了，生出几分醉意，眼前亦有些朦胧，差不多也是时候离开了，赫坤点头，打算差人送我回去，我站起身子，这路走起来却有些晃，赫坤见我如此，问一句是否留宿在府内，这个状态趁夜而归也是不太妥当。
我摆摆手，我觉得没有问题，隔两条街就是朔方的宅子，去他那醒醒酒也未尝不可。
我在平地上原走得挺稳妥，不知为何脚后一软，跪坐在地上。
几个侍女七手八脚地将我扶了起来，赫坤上前道：“没事吧？阿蘅姑娘既走不稳路，还是留宿府内，就与宛清在同一院内。”
我刚打算同意，身子就被横抱起来，脸上贴着柔软的面料，有着淡淡的松墨香，上头传来的声音让我清醒了几分：“留宿就不必了，阿蘅既不胜酒力，下回就不要贪杯。”
“云华？”
“嗯，那头没什么要紧事，就回来的早些。”
“既是阿蘅姑娘认识的人，就用不上我费心了。”赫坤淡淡地笑了，直视着云华。
“你不奇怪我是如何进来的。”云华挑一挑眉毛，我瞪他，你一个神君，私闯民宅还振振有词。
“来者皆是客。”
“既然如此，就改日再拜。”
二者未有多言，我与赫坤辞谢后就离开了。
云华抱着我，被微风带起的碎发拂过我的脸颊，痒痒地，鼻尖绕着那一缕松墨香，唤起一股熟悉的感觉，想不出从何处来，只觉心安。
合上眼想眯一会却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狐狸，这么说有些奇怪，我本来就是一只狐狸，我站在一块石头上，一块很大的石头，平滑地能让我伸开四肢躺在上面晒太阳，但是我现在并不想，我向远处望去，有一片湖，湖上有一处观景的亭子，和赫坤宅子里的有些相像，这湖却比他大上许多，这地方也有许多玉兰，我揉一揉眼睛，发现亭子里有一个人，我走进去，因为身子低矮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能看见她白色的裙角，上面绣着几朵吐艳的梨花，我觉得我认出她是谁了，跳上桌子想看清她的样子，却不小心将茶碗掀翻在地上，清脆的声音一下子将我拉了回来。
我猛得起身，熟悉了环境，这是我的屋子，扭头看见蹲在一堆碎片边上的皇帝，脑中的火蹭蹭蹭上冒，掀被，起身，领颈子，开门，甩手，关门，一气呵成。
竹青进来收拾了花瓶的残骸，我卧在床上，闭上眼睛，想着我跳上桌子的那一刻，抬眼，脑子里是宋宛清的样子。
窗沿边的千面开得正好，我汲了点水浇在它的茎叶上，趴在边上看着水从叶子上滑下去，一抬头看见外面站了个不认识的侍从。
“竹青，有人来了？”
竹青看了说是昨日来送信的。
问了谁家的，竹青也不知，他自答:“流景公子让我今日来瞧瞧姑娘准备好了没有，待会就要出发了。”
出发什么，我浑然不知，“昨日送过来的信都放在哪？”
“神君同我说都是些没用的信件，小姐也不怎么上心，所以我就同以前的一道收起来了。”
我打开案上的屉子，在里面来回找着，在云华说的没用的那一堆找到了两张戏票，邀请赏花的帖子，还有被压在最底下流景的信。
戏票是昨日晚上的，赏花的帖子是今早的，我拆开那薄薄的信封，纸上不过简略的几行字，一眼扫完，忍不住头疼。
这几日弘渊天尊四处云游讲道，听闻会在慧云山停留几日，流景听闻我是天尊底下出师的弟子，此番前去拜访就想着邀我一同前往，也可叙师生之情。
我觉得流景实在多此一举。我若是有意早就就同大哥一道去了。大哥也是师出天尊门下，受益颇丰，阿爹觉得不错，觉得若是我去了不说能有一番造化也该悟得一些处事之道，便带着我前去拜访。
虽借着大哥之名，有些沾亲带故的意思，可那天尊也是不收没有天分的小仙，我不觉自己聪慧过人，却意外合了他的眼缘。可那授课实在苦闷，我逃过几回，都被阿爹扭送了回来。
那时天尊刚刚结束授课，堂下的众弟子散去，殿前只剩天尊一人，我被领着着到他的面前，他站起来向我走近，我低头想着如何解释，他负手而立，叹一口气道，我以为你是此番来拜师是想通了的。
我抬头看他:“困扰许久，只是没想通为何经文如此枯燥无味。”
天尊笑起来:“阿蘅，回去吧，等你以后想通了再来。”
我见着天尊慢慢走远，隐约听见了模模糊糊的四字。
幸之，不幸？
我的心中实在茫然，不懂其意，只觉得这样被赶回去挺没面子，就硬留了下来，梗着脖子学了几年的术法和经文道理，天尊的弟子一批又一批，独我一人拖了近百年才结业回了琅山。
从那时到现在，我也不知为何从没有回去过，算起来也有一百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