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亮的时候我去街上的点心铺买了些双色豆糕和蜜饯果子,听说小孩子都喜欢吃这些,我往嘴里塞了一块豆糕,味道还真不错,再塞一块。
朔方从我手上抢过袋子,“你再多吃两块,他们就只能吃剩下的点心渣了。”
我伸手捞出一颗蜜饯,“这点心谁吃不重要,只要事情办完,我可以给他们钱银让他们挑自己喜欢的。”
“这点心不给他们吃,还要做什么。”朔方挠着脑袋,一个没注意被我抢回了袋子。
我将袋子松了松口系在腰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啊。”
一般这个点,院里的人都外出干活去了,留下四五个小孩互相照应着,眼前的几个小孩正好在巷口抛石子,玩的不亦乐乎。
我大步朝前走去,装作不经意从他们身边走过,朔方跟在我身后,不知何时我腰间的袋子滚落了下来,软糯的豆糕从口袋里头滚到地上,碎成了几块,蜜饯果子滚了一路,也沾满了泥巴。
我装着无事发生,余光瞥见一个拣石头的小孩瞧见了蜜饯,捡了起来想走回去,又看见散了一地的豆糕,终于忍不住出声叫我:“阿姐,你的东西掉了。”
我回头,一摸腰间的袋子,转而低头,几个小孩围过来,替我捡起了袋子,看着地上碎了一地的点心似乎有些可惜。
“脏了的点心可不能吃了。”我挥挥手让他们过来,“我正好要回去再买一份,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
“可是我们没有银子。”四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我摸一摸他们的脑袋,从袖口掏出一个袋子,从里面倒出几枚铜板,分别往四人的手里塞,其中最小的一个男孩摊开手道:“母亲说过陌生人的银子不能要。”
我扶住他的肩膀很认真的说:“姐姐刚才是想买点心给家里生病的妹妹吃,要是你们不提醒我她就吃不上这点心了,所以这算是一点谢意啊,你要收下吗?”
他犹豫了一会点点头。
我在点心铺了让他们挑了些自己喜欢的点心,那个小男孩扯一扯我的袖子,将什么冰凉的东西塞入我的手中,小声地说了抱歉,然后拿着点心跑掉了。
摊开手一看,正是刚才给他的几个铜板,我看着他跑远的身影轻笑,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该道歉的是我啊。
朔方和我说那些道士还在故弄玄虚的捉妖,问我要不要再给他们使些绊子,我合上话本,这城中哪里有妖,过了今夜怕是连道士都要从这里头消失了。
接近亥时的时候巷子里头闹了起来,原本黑漆漆的巷子慢慢亮了起来,我与朔方同坐在酒楼的窗边,正对着早上的那条小巷,朔方喝一口酒问道:“出了什么事情,你不关心吗。”
“我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拣一粒花生米塞入口中,“你听听有没有什么声音。”
虽然隔得远,细听了还是能听得一两声清脆的铃铛声,“道士的法器响了,该是捉妖的时候了。”我将几枚碎银放在桌上,起身离开。朔方窸窸窣窣地跟上,道:“夜间作法可是要付双倍酬劳的。”
“喏!”我抛出几块铜板,朔方捻着其中一枚咬牙:“你打发叫花子呢。”顿一顿,皱了眉,“这铜板上……”
“嘘……”我比了个手势,“少说话,多做事。”
我与朔方入了巷子,瞧见那道士正在和一个妇人争辩,那妇人身后瑟缩着一个孩子,站着的腿还在发抖,显然是害怕极了。那道士不依不饶拿着作响的法器对着身后的孩子,一口咬定这孩子是妖。
朔方环抱双手:“怕不是被迷了心窍,说话做事都不过脑子,不过怎么只有一人,其他的呢。”
自然是一并捉妖去了,我掰着手指数了数,大抵还会起些动静。
确实,离这巷口不远的地方又出现两个被当做妖的小孩,众人挤着出去看热闹,道士,小孩都凑到了一起。
现在的情况是,那些喊着捉妖的五六个道士站一堆,三个被认作妖怪的小孩站另一边,被家人护在身后,周围一圈顶着蓬乱的头发,身上裹个毯子的群众模样虽懒散,一双双眼睛却有神。
道士们喊着捉妖,孩子的母亲把腰一插,挡在前头,父亲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农具,像模像样地挥着:“你们这群混蛋道士,大半夜来寻我小儿麻烦,怕是不想活了。”
“是你家小儿身上有古怪。”道士举起作响的法器,“这法器响了就是有妖。”
“你们先让我们上前查实一番,才好作定论。”
“查实?”那男人锄头一挥,砸在地上,“查个劳什子的鬼,今个就不给你们瞧了怎样。”
“我家小孩乖得很,你们不去别处寻丢掉的妖反倒污蔑我儿,仗势欺人。”那妇人抱紧怀中的孩子,那小孩抹一把眼泪,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这虎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一口一个妖分明是血口喷人。”
“是啊,几天过去了,半只在逃的妖都没抓到,之前莫不是在装神弄鬼。”
我跟着众人点头。
那几个道士眼急,“我们先前捉的妖难道还有假吗,你们都见过的,还有这法器。”他举高手里的铃铛,“难不成法器会作假?。”
朔方上前摇着折扇道:“这可说不准,法器是死物,一时坏了也有可能。”
他们见是朔方,却也不知其根底,只驳一句,休要胡说。
朔方笑着从他们手中顺过法器,伸手凑到小孩面前,法器未近已经开始清脆作响,几个道士抱臂,一脸的趾高气扬,朔方拿着它绕着围观群众又走了一圈,法器还是响个不停,朔方抬眼望他们,几人脸上有些绷不住,一人道:“是那些孩子身上的妖气过重,众人都沾染上了。”
“这样吗,我捉妖几载,倒从未听过,是孤陋寡闻了,不过修道之人身边都有仙气,妖邪不侵,几位道长身上定然不会沾染所谓的妖气吧。”
朔方将铃铛凑了过去,那法器在几人面前并未出声,他们才松一口气,铃铛却剧烈抖动起来,清脆的声音沿着无尽的黑色幕布向四面散开。
“我一个门外汉辨不清好坏,道长说,这法器是好是坏?”朔方拿着铃铛笑眯眯地问道。
聒噪,我打一个响指,那吵个不停的法器顿时四分五裂。
众人惊叫一声,朔方不动声色地瞧我一眼,松开手,剩下的碎片哗啦啦地掉在地上,“这下可是坏的彻底,没了法器道长们该如何捉妖。”
“城中无妖,何来道士捉妖。”
这声音虽小却如平静的海面上卷起波涛,此起彼伏,汹涌澎湃,人群中这样的声音越来越盛。
我与朔方并肩站在人群后面,瞧着面上惊慌的道士,冷冷地道:“他们已然失了民心,若还在这里搅弄是非,怕是要吃好一些苦头。”
“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在你那住一宿,明个再回去,我还想吃早上那处的肉包,咋们抛铜板决定,纹字的一处朝上便由我去。”我捏起手中的铜板,弹高,看着它在空中翻腾了好几圈然后落在了地上。
“哪面,哪面朝上?”我问。
“晦气。”朔方低下身子瞧了一眼,甩着袖子离开,我跟上去拍了拍他的后背道:“能者多劳嘛!”
地上,光滑的铜板反着月亮的光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