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云华真是气我不轻,偏他年龄位分大我许多,不能像朔方一样揍着出气,正巧皇帝又咬坏了新换上的凳脚,我便抓了它过来使劲揉着出气。
难为竹青在一边提醒皇帝近来毛掉的厉害,若是我继续这样下去……怕是要秃了。
也对,要是秃了就没有麒麟兽的威风了,这才勉强放过它,不想皇帝竟不长记性,刚从我怀里挣开,就贴着椅子过去磨牙,我横一眼竹青,“下次换个铁的过来。”
这一肚子气,愈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索性下了地界,同宋宛清一起倒还能找些话头聊聊,再说我已送出香囊,是时候去找她要答案了。
我在梨园的正厅择了一处清净的包厢,离台下的人远避开喧闹,又恰好能看见台上人的舞姿。
我在厢内等着,见帘子后头走来一个人,穿一件月牙白的外衣,下摆攀着几株吐艳的梨白,面上略施脂粉,长发结寰,我恍了神想看清她的面容,却是声音先传来,“阿蘅等了多久了。”
“一出戏的时间。”我笑笑,不是宋宛清又会是谁,“我这回可是来要你的答案的,说吧你的意中人是谁。”
“我的意中人啊……”宋宛清挪开凳子坐下,突然转过头来看我,“你当真送了出去,我倒想猜猜是谁。”
“你见过同我一起的人不过两个。”这倒是怎么个猜法,“你若不信我下回带来你看便是。”
宋宛清笑了,我相信啊。
宋宛清说他是一个商人,他们的遇见左右扯扯还是能同救美沾上点关系,我打趣:“英雄救美吗,你就以身相许了,上回和我一道的公子也救了你一回,怎么不见你如此。”
宋宛清瞋我一眼。
“开个玩笑。”我扯一扯她的脸,笑起来多好看。
“阿蘅你第一次见我跳舞是怎么样的。”
我想了想,愣是蹦不出什么词来形容。
宋宛清喝一口茶水,轻轻道:“我第一次跳的是水袖舞,那天台下的人和今日一般。”我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台下乌压压的,连角落里都站着些无座的小童,一个个踮起脚伸长脖子往台上看。
台上的表演开始,宋宛清说:“我们先看一会吧。”我抬头望去,正巧台上的女子也穿着水袖罗裙,纤细的身子像蛇一样灵活,修长的手臂看似无力,一次次甩袖都能带起轻微的划开空气的声音。
“台上的人是安姑娘,第一次上台跳舞,跳得好吧。”
“确实不错,那你呢,你说到自己第一次跳水袖舞,然后呢。”我从盘中挑了一块糕点塞入口中。
“我第一次跳水袖舞的时候,可没她那么好,说起来好笑,我紧张地踩到了垂到地上的水袖,踉跄了几步跪坐在地上,但音乐未停我不能下台,我继续着,看着台下的人开始议论,也许是在笑话我,我那时候眼里全是模糊的一片,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走下台的。”宋宛清说着语气并无太大的波澜。
“第一场表演就糟成这样,阿蘅你应该知道结果。”宋宛清笑了,“前厅无论多么热闹都传不到我这偏僻的小院里,可是直到晚上也没有任何消息,我依旧在梨园住下,可是烫金的册子上再没出现我的名字。”
“你既不再上台表演如何能在梨园常住。”我转一转眼睛,这些人唯利是图,怎么会养一个闲人,宋宛清与我对视一眼,我了然。
“那个商人给了班主足够的银两能让我在梨园继续……继续无所事事,他是那么说的。”
我噗得笑出声,无所事事,你也不反驳他?
“不再跳舞后,我确实没什么事情干。”宋宛清托起下巴,拣一颗葡萄塞入口中,嚼两下突然扭头看我,“我觉得这样一直无所事事也不错。”
我一拍宋宛清的肩膀,真是好志向,“看来我们是志同道合的好友。”
“他夸我的水袖舞不错,但是与他见过最美的还是差得远。”
“这算哪门子的夸奖。”
“是啊,他想我继续学习水袖舞,想我达到他心中的那个水平,阿蘅我的好日子就这样到头了,我倒不知道一个商人能见识过多好的水袖舞,但他说的要点我都无法反驳,我开始想能跳出那样美的水袖舞该是个怎么样的人。”宋宛清突然叹一声,语气里染上几分伤感,“他说她害病去世了,若不是如此我倒想亲自见识一番。”
我认真嚼着糕点,“我倒是想见一见他的模样。”
“他近来到梨园的次数也少了,不过我在表演时依稀在台上的看客中辨得他几回,等他空闲了我再带你看可好。”
我点头,我倒不介意什么时候,不过好奇心作祟罢了。
我心里还有一件事,思虑再三开口道:“你知道城中的道士是何时开始多起来的。”
“何时?”宋宛清皱了眉,“这个很重要吗?”
“我上回一路跟着他们,发现那些道士就住在……”我突然顿住,我该怎么开口,上回我落水时是狐狸模样,宋宛清见到的是一只落水的狐狸,而不是冉蘅。
“住在哪?”
“住在城中。”
宋宛清喝一口水:“你让我想想,对了,上回我外出唱戏的那个宅子,就是你…你那只狐狸落水被我救起的那个宅子,后来听说府中少爷生了病,要办什么法事请了外头的道士过来,那之后街上不过多两个像是闲逛的白袍道士,至后来我第二次外出唱戏遇险后便多了起来。”宋宛清说完眉头拧得更紧了,“为何都偏偏……”
我张开自己的右手,上回受的伤已经好了,不过留下几道淡淡的印子,如果不细看倒像是长得随性些的纹路。
为何?无论是落水还是杀手,两次我都参与其中。
他们要捉的究竟是妖,还是我。
若是我,那他们要的究竟是什么。
“阿蘅!”
“什么?”我恍过神,瞧见宋宛清一脸担心地望着我,“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我摇头,“你以后外出的时候可要小心些。”
宋宛清点点头。
“啊,刚才忘了问那人的名字了。”
他的名字?
对。
赫坤,宋宛清薄唇轻启,吐出清晰的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