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这潮湿狭窄的巷尾最是各种干勾当的好地方，偏僻无人，背后一堵高墙不知挡了多少生路。我与云华酒足饭饱，寻声至此，瞧见两个大汉堵着一个姑娘，不知要做何坏事。
一般按着话本子里头的剧情走，现在应当有个力能扛鼎，身怀绝世武功的翩翩公子大喝一声阻止他们的行为，然后以一敌十，成功击退坏人，女子再以身相许，二人好双宿双飞，亦或是羸弱书生以血肉之躯相护，一顿棍棒下成就一段凄美的佳话。
可惜此时羸弱书生倒是没有，武功盖世的翩翩公子我身边恰好站着一位，就看他有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云华被我盯着许久，拿手盖了我的眼睛，叹道：“我也不知你想什么，总归不是些好的。”
我瞪他，比着口型道，怎么不是好的，这可是英雄救美的好机会啊。
“唔……原来是这个意思，阿蘅是想我去救别的女子。”云华故作深沉地思忖了一会才继续说下去，“可我觉得当日在琅山救个阿蘅，如今处处护着已费了我许多精力，现下可是有心无力，不敢再招惹是非了。”
这话我怎么听着大有歧义，刚想细细思索，便听得后头传来清晰的女声：“你们要想请我去你们老爷府上唱戏，便去梨园知会，班主同意了，我自会乘轿前去，不用这般遮遮掩掩，暗地里相邀为名，实则胁迫，我若是去了徒坏声名，不如血溅此地，两厢清净。”
不知是谁有这番骨气，我赞叹一声想凑近些看清那女子的面貌却被云华拉住了手，“你平时也是这般莽撞的吗？。”
“啊？”我呆望着云华扬起袖子，狭窄的巷口霎时刮出一道无名风，吹得那两个大汉身形不稳左右各挪腾了一步，使中间空开一点缝隙。
好本事，好本事，我忍不住竖一竖我的大拇指。顺着空开的缝隙望去我只觉那女子的身形很是熟悉，只是她的脸上沾了些污垢，我瞧不大清，倒是云华将我身后拉了拉闷闷道：“是宋宛清。”
宋宛清？难怪一直未曾见到，听她所言是被人胁迫至此。寻常女子大都哭哭啼啼，她这般冷静沉着倒叫我吃了一惊。
不过先前我受她一恩，现下倒是个相抵的好机会。
我望向云华，他大概也猜出我在想些什么，盯着我的眼睛缓缓道：“阿蘅，有些事不如你眼睛看到的一样，恩与怨分得太明晰，有时反倒会掣制了手脚。”
道理我都懂，可这要是还不出手，宋宛清可要血溅当场了。
我指一指前面，那两个大汉已经掏出了半截手臂长的宽刀，迫不及待地向宋宛清逼近。
说实在的，我这厢施个法让那两个人立时倒地不起方便的很，可云华却不让，怕我从中作梗还施法缚住了我的手，让我很是气恼。
只见他身形一闪，便到了那两个大汉的身后，双手一起一落，碰碰，肉身撞击地面的声音在这潮湿狭窄的巷尾响起，我手上的术法也随之解开。
这下我算是彻底地看清了宋宛清的模样，耳边散落着几缕头发，面色微微泛红，手上拿着的银簪闪着幽幽的寒光，衣裳还算整齐，不过脚下却没那么好看了，泥浆污水脏了大半的襦裙。
“对不起，让你们见笑了。”她将散落的头发随意捋到耳后，对我和云华报以从容的微笑。
“恰巧路过而已，不必在意。”云华退回到我身边淡淡地答道。
“救命之恩无以回报……”
“等等，你这是要以身相许吗？”我这一开口，云华与宋宛清皆是一愣。
“冉蘅。”长久的静默以后，云华重重地喊了我的名字。
我鸡皮疙瘩一抖。
宋宛清轻笑一声：“这可不是随便说的玩笑话呢。”
诶，原来话本里头的故事都是假的，我很是失望，太失望了，都是谁写的！什么以身相许，才子佳人通通是套话！
“不过姑娘与公子二人可以随时来梨园听曲。”我抬头看她，她微微笑了，“都是免费的。”
还是这个实在，稍稍抚慰了我受伤的心灵。
一阵折腾后我已没多少精力继续闲逛了，回到岸边随意拣了个位置坐下，云华亦坐在我身侧。
我抬头望向黑黢黢的天空，上头只有几点星子发着微弱的光，明明暗暗，而道上张灯结彩亮如白昼，乍一看仿佛两个世界。
我眯了眼睛，又好像一切都融为一体了。
“在想什么？”云华问道。
“星星，灯笼，烛火，锦被。”我上下眼皮开始打起架，实在集中不起精神便胡乱说了一通。
“既然阿蘅困了那我们就回去吧。”云华最后得出了这么个结论，倒是合我的心意，我半睁着眼看他，一定是他困了才拿我做说辞，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噫，云华还在冲着我笑，真是奇怪。
这一路腾云回去的路上，我想着还有什么未尽的事情，脑子中灵光乍闪，一个不稳差点从云头栽了下去。
幸亏云华这一手捞得及时，不然我得吃些苦头，“阿蘅刚才莫不是想以地为席，天地为锦被。”云华戏谑地瞧着我，“你若在我的照看下有什么闪失，怕是沧泽要寻我的麻烦。”
“呵呵……刚才不过困意上头，脚跟一软，即便伤了，倒也算不上神君的。”我干笑两声，神君深深望我一眼，这下搀的紧，怕是担心我又一个脚软栽下云头。
待至霁雪阁门前，竹青一脸惶然地向我跑来，向云华恭敬地行了个礼便站在边上朝我眨眼睛，我大抵猜到有事，只是云华在这不太方便。
我瞧他一眼，他倒是若无其事地立在边上，不过身为神君什么场面没见过，现在怎么这么没有眼见力呢。
云华对上我眼神亦不闪躲，“现下更深露重，阿蘅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好好好，早些休息，我大步朝前跨去，手一挥开了房门，扭头看向神君：“好了，我要歇息了，神君自便吧。”
云华依旧未动分毫，我疑惑他的眼见力竟差到如此，顺着他的目光向里望去，空荡荡的一片，我的雕花大床，红木桌椅……里面差不多清了个空，只留半掩的窗户发出吱呀的声音。
“看来阿蘅确是要以天地为席了。”云华托着下巴慢悠悠地开口。
“这这……刚才朔方公子来过，面色不是很好，见你不在便用法术挪腾走了所有的东西，说什么不仅偷我戏票还匡我一起斗蛐蛐我这么信任你……等了一个下午……我就不信你冉蘅能在外头不回来，我也不敢拦他，所以……”竹青绞着衣角支支吾吾地说着。
我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跳了两跳。
“这戏票是我们下午看的那张吗？”
我抬头望天，轻轻地嗯了一声。
“原先你是打算同朔方一起斗蛐蛐的？”
嗯……我擦了擦额角的汗…这天气怎么这么热呢。
“原来是我连累了阿蘅。”云华叹一口气，很是自责地瞧着我。
我擦汗的手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云华，难得神君你这么有自知之明，喜哉，喜哉！面上还是维持着谦恭：“不赖神君的，是小仙自己没有处理好，惹了一堆麻烦倒叫神君费心了。”
“嗯，不碍事，不碍事，那我就为阿蘅多费点心好了。”
啊？我愣在原地看着云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一会来了个小仙童，笑嘻嘻地拉着我的袖口：“漂亮姐姐，神君请你到沂水阁歇息，剩下的麻烦他会解决的。”
其实琅山的空院子很多，我睡哪都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