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下穿着的这套衣服比我寻常的装扮都要繁琐,但是料子极为轻薄,里三层外三层的我不觉沉重亦不觉闷热,外头套着的粉色轻纱在烛火映照下竟泛起粼粼的光,似流动的水波,甚是好看。
云华亦不知何时换了上了湖蓝色的外袍,上面用银线绣着四爪的蛟龙,腾着云雾,翘首顾盼,平添几分贵气。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个彻底,却比先前要亮堂许多,街头巷尾都挂满了灯笼,特别是酒楼,层层的红色灯笼蜿蜒而上,怎么看怎么喜气,各色的摊贩都吆喝着自己的东西,更多的是结伴游玩欣赏夜景的人,挤得道上水泄不通。
云华想也是没料到有这么多人,只将我往身边拉近,不知为何走到后头人越来越多,云华圈着我的手紧了紧我就被带入了他的怀里,原本四处张望的脑袋乍一下就贴上了他硬邦邦的胸口。
有点透不过气来,我挣脱不得只能伸长脖子往外探,这对上的都是一张张如花的脸蛋。
我讶然,再抬头望了望云华,心里只能苦求各位如花的姐妹们手下留情,再挤一会,我就只剩出的气了,好在这段路不是很长,受的罪不是很久。
近岸的地方停着各式各样的画舫,还有卖花灯的,各种图案样式多的让人眼花,我这一看到新奇东西就挪不动脚。
“挑一个喜欢的挂在我们的画舫上。”云华走了过来拨弄了两下挂着的花灯,我转头看他,他亦看着我,花灯上明黄色的光落在他的脸上,在乌黑的眸中聚起星光,好像全世界的焦点都在他的身上,让人移不开眼睛。
“挑好了吗?”云华突然凑近了几分,吓得我退后一大步举高手中的花灯,盖过他的脸,“就……就这个了。”
“不过一个花灯,阿蘅竟这般欢喜么?那就……就这个了。”云华学着我说话,嘴角挂起促狭的笑。
呸,你才结巴,我愤愤地扭过头不再看他。
云华帮我将花灯系在画舫边角垂下来的流苏上,岸上的人解开了系在船舷上的绳子,只一推,我们的画舫轻轻晃动一下便顺着流水缓慢地朝前驶去。
我坐在船边,水面上闪着粼粼的波光,斑斓的颜色快要花了我的眼睛,好像水中也有一个流光溢彩的世界。
微凉的风穿过我的发丝,撩拨的我头上的簪花摇摇欲坠,不等我扶正就坠入了水中,徒余我耳边散落的碎发。
噫,我叹一声可惜。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骨节分明,原是云华的,只见他平摊的掌面上躺着一根木质的簪子,我细瞧了瞧,簪子的表面十分光滑,想是多次被拿在手上反复摩挲,上面镂着几朵吐艳的桃花,内里嵌了一颗珠子,虽比不上外头的精致却胜在心思奇巧。
“这簪子看上去很是精巧,不知是何处得来的。”我嘴上虽这样问却忍不住心里头的八卦,想不到神君居然会有女儿家家的东西。
“阿蘅喜欢吗?”云华也不正面答我。
我一愣,倒是不敢摇头,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脑袋。
“这是我自己做的。”云华停一停继续说道,“我原打算将地界一人种的几株桃树带回蓬莱,可无论怎样却也养不活,只空余几块桃木,挑拣了一番刻了这个簪子,想着日后若有机会就物归原主。”
这话听着很是伤感,我不知怎样安慰只道:“也不赖神君你,琅山后头的果树现在棵棵精神气十足,怕是那几株桃树水土不服,福泽不够,受不得蓬莱的仙气。”
云华瞧着我突然笑了,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细想了刚才的话并没有什么错处。
他原本在我身侧,现下绕到了我的身后,我扭头去看他,只听得一声别动,我便屏了息。
好一会才听见云华低低的声音,“阿蘅,这个簪子很适合你。”说着很自然地捋过我耳边散落的头发,我的小心脏突地一跳,神君该不会要帮我绾发吧。这情景这簪子这对象……从哪方面看都不合适啊!
“神神神君……没关系的,就是一些碎发而已。”我这一紧张就舌头打结。
云华却没有放手的意思,只道“你若是再动,余下的头发便也乱了。”
那也是你弄乱的……
我拒绝不得只能端坐着不动。四下突然变得很安静,静的能听见我与云华彼此的呼吸声,一快一慢,燥得我脸颊发烫,好在云华的技艺很是娴熟,三两下便解决了,我松一口气,原本紧张的气氛也和缓许多,就是受着这根本要物归原主的簪子有些不适应罢了。
“嗯,很好看。”云华神君看着我,更准确地说是在端详着一件宝贝,然后发出由衷的赞叹。
我上扬着唇角,保持着阑玉教我的淑女式的微笑,反正我也瞧不见,神君你说好看就好看吧。
外头风大,我被迷了眼睛,一眨再睁开的时候竟好像看到了宋宛清。我扯了扯云华的衣角求证,云华眯了眯眼睛,缓缓道:“确实。”
“先前我落水是她救了我,我思来想去不愿欠着人情,既然遇上了就一并道个谢吧。”我指使着船夫往岸边靠去,云华瞧上去却不大乐意,抿起唇角道:“我也没怪罪她将你带入是非之中。”
是非,什么是非?我干笑两声,没有作答。
一到岸上又拥挤起来,刚刚还瞧见宋宛清身影一晃就不见了。
“既然找不到就算了,街巷就这么大说不准待会就遇上了。”
我点头,云华说的也有道理。
“我知道有一处的元宵味道不错,要不要一起尝尝?”
我一愣:“可现在并未到地界吃元宵的时候。”
云华笑了笑:“不过尝个鲜罢了。”语毕径直向前走去。
其实我觉得吧,云华才是真正熟悉这地界的人,方向感也不错,而我只不过能分个左右罢了,我们绕了好几处巷子,在一处不太起眼的铺子前停了下来,店里头撑着一个大锅,里头冒着腾腾的热气,外面摆着几张破旧的桌椅,虽然简陋,食客却不少,我们幸运地拣到一个位置。
说实话端上来的元宵卖相很好,白瓷碗里窝着四个白嫩嫩的团子,汤底是乳白色的带着微微的甜味,我拿勺子捞起一个白团子,张嘴咬了一口,黑色的芝麻像流沙一样瞬间滑出了来,带着诱人的香气。
我囫囵地吃了不少,云华在边上道:“你留着些肚子,这条巷子里好吃的很多,每样都像你这般吃,怕是要积食。”
“嗯,好。”我含糊地应了声,继续往嘴里塞了一个软糯的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