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院出来后,胡文善便回到了自己的西院,秋月端来两荤一素一汤,胡文善一看,比父亲、母亲两人吃得都好,心里更不是滋味。“看来,这偌大的胡家,也不见得有多富裕啊,外院的那些个外姓的几十上百户人家,估计吃穿用度更差一些!看来,还是要尽快带领大家赚钱致富啊!”胡文善一边想着,一边对秋月说道:“秋月啊,以后叫灶上只做一荤一素一汤就好了,多了也吃不完,不需要这么破费!”
说完,就着秋月端来的饭菜,三五下就吃完了米饭,喝完了汤,就跟秋月说道:“秋月,你先去吃饭吧,我去对面二兄那边有点事。”说完就起身出了房门。
好不容易跟二兄说清楚了自己因为怕再次打架不好读书,也跟父亲商议妥当往后不再去学堂了,已是未时初了。回到自己房子里,秋月正靠在桌子边上打盹。轻手拿起书桌后面柜子右角的棋盒与棋盘,便轻脚走出了房门。
待来到东园后方的东跨院里时,只见张三丰正在一个蒲团上背门盘腿坐着。听到脚步声,张三丰便知道是胡文善来了,便开口问道:“文善孩儿,你此时不应在学堂读书么?怎么来到老道这里了?”说完睁开眼睛,转头看向门口胡文善站立的地方。
“我也在为这事儿发愁呢!今日里去了学堂后,跟别人打了一架,完后看夫子教学,实在是学不到什么内容,夫子教的,都是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夫子又不教,即便他教,也不知是何年月了!想拜名师读书吧,却是可遇不可求,一时也不知去哪儿才能遇到!”说着,便走近张三丰身边的一处石案边坐下,放下手中棋盒棋盘继续说道:“自病后,就再未对弈过了。老张啊,我们来手谈两局,如何?”
“无量寿佛!倒也是啊,人生难得,名师难遇啊!这个,我们稍后再说!你要手谈?这世上手谈能胜得我的人,没几位了啊!嗯……‘相礼相子先’算一位,能赢我少许几子;少林原住持淳拙大师?不一定,淳拙大师手谈不一定能胜我;应该还有吧?实在想不出了啊……”
“老张啊,原来你围棋下得这么厉害啊!来来来,我要跟你好好学学!”胡文善说着便摆好棋盘,心中想着:这世上手谈能胜过他的人,没几位了?这老神仙下围棋也这么牛?看来,我这前世棋圣的记名弟子,多次获得业余七段、拿过好几个全国性冠军的水准,职业段位也获得五段好几年的人,居然被这六百年前的古人如此轻视了?不是说古代围棋水准和现代比起来,有很大的差距吗?我这职业五段位水准赢不了黄龙士、过百龄,难道也赢不了你这业余高手?好吧,必须要花些心思,好好跟他下一场。
“文善孩儿,老道让你四子,你执黑先下!”张三丰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准备将白棋盒拿过去。
“慢着!老张,你让子了,我怎么还能学到真正的围棋妙手?咱们先确定规则!”胡文善伸手压住白棋盒,继续说道:“白先黑后、座子、还棋头、子多为胜!所以,你勿需让子!”
“真要白先黑后、无需让子?”张三丰也感到有一些惊讶,自己这一百多年来,围棋罕逢敌手,甚少听到与自己对弈之人不需让子的。即便是几十年前的徒儿们要与自己对弈,也是要让子还胜不了自己,今日这小娃儿口气挺大的啊!“依你依你!你若是输了,可得帮我弄一些药材来,我炼几副丹药!你若能赢得我,哈哈哈!等你赢了再说!”张三丰一手捋着颏下白须,一手拿过白棋盒大笑着说道。
只见张三丰一手捋着白须,一手拈起二枚白子放在‘平位’、‘去位’两角四四路上,胡文善知道这时候围棋下法与后世不同,先在四角的星位上摆上黑白四子,即‘座子制’,第五子才由执白者先行,所以胡文善也伸手沾起二枚黑子,不急不慢下在对角四四路上。
张三丰第五子却是放在‘去位’三五路上,胡文善也随即在四六路应了一子。张三丰落子极快,似是不经思索、信手拈来,且取子落子、一收一放将其太极手势演绎到了极致。胡文善倒是循规蹈矩,子子应对,两人你来我往,片刻间已下了二十多手。
此时就见张三丰落子已慢了下来,没了开始时步步抢先之势了。胡文善倒仍旧谨慎应对。又过得一刻,两人又下了二十来手后,张三丰一颗棋子夹在指间,迟迟没有落下。胡文善也渐渐看出了张三丰棋力,此时“平、上、去、入”四隅,自己已占了“平、去、入”三角之地。张三丰想救即将被围歼的“去”位一角,却又担心失了“上”位的攻势,棋子定在指间,久久未能落下。见张三丰如此,胡文善便微笑着开口问道:“老张,怎么‘举棋不定’了?”
张三丰也不答话,又思考了片刻,手中棋子将要落在“去位”四七路还差半寸时,胡文善却道:“中腹!中腹!”张三丰又赶紧提起手来,向中腹仔细看了一眼,自己中腹已空,大吃一惊!“咦!为何如此?怪哉!怪哉!”
“老张,这盘棋,你争了‘去位’,‘上位’、中腹就必然来不及施救了,你弃了‘去位’争‘上位’,‘去位’、中腹更是难以救活了……”
张三丰举着棋子思考了半盏茶,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很好!五十手不到,就能赢了我老道,哈哈哈哈!文善孩儿,你要拜的名师有三分之一可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啥?啥名师三分之一可能?老张你在笑什么?”胡文善被张三丰笑得莫名其妙。
“文善孩儿,你可会抚琴?”张三丰又继续笑问道。
“抚琴……?哦,弹琴啊,钢琴、手风琴……都会!哦哦哦,你说的是七弦古琴啊,这个真不会!”胡文善初始听张三丰说抚琴,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才知道说的是弹琴,可自己确实未弹奏过古琴。
“可愿意学否?”张三丰又追问道。
“学琴?不想教武功了?”胡文善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前几分钟还在下棋,这一下子又转换到弹琴了,难道这张三丰要反悔了不教武功了?
“不不不!文善孩儿,老道允诺了教你功夫,岂能反悔?你要是愿意学琴,老道也能教你一二!雅人四好‘琴、棋、书、画’,琴居其首,学会抚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嘛!”张三丰见胡文善想差了,赶紧解释说道。
“也对啊!‘琴、棋、书、画’,琴乃居首,会抚琴,倒也确实不是一件坏事啊!那就学吧!”胡文善明白了张三丰既教功夫,也愿意教琴,便痛快着答应了。
“文善孩儿,老道我倒一定会用心教你,只是,你多长时间能将琴抚好?”张三丰似乎还在担心着什么。
“老张,这人做任何事,都有一个悟性,就说这弹琴,有人三五年能成大家,有人几十年一辈子也不过尔尔!你这问得太心急了吧?你不是还要在我身边待十年么?这十年里你用心教,我用心学,难道还学不会?”这老神仙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了?胡文善一边想着,一边回答着张三丰。
“不不不!文善孩儿,十年太长了,十天!就十天!十天内你一定要学会!十天内你学会了,拜名师就成功一大半了!”张三丰边说边绕着石案石凳绕圈。
“不是,老张!你这先是围棋下完了,说我拜名师有了三分之一胜算,现在又说十天之内学会弹琴,拜名师就有了一大半胜算了,你这到底是何意啊?”胡文善快被张三丰绕糊涂了。
“啊,是这样,文善孩儿,名师离这里不远,但这几人都是不想被打扰了清修的老固执,咱们得想几个好法子和他们比试一下,胜了他们,才好拜入其门下!”张三丰一边回复着胡文善,一边抬头捋须,似乎还在想着胡文善如何取胜,才能拜入那几人门下。
“老张,到底是何许人?你能不要这么神神秘秘么?”胡文善都被这张三丰气笑了。
“对对对!是我糊涂了!五日前,在我来你家之前,我在城北一座清修庵堂里遇到了少林寺八十年前的住持文才大师,同他一起的还有长洲唯亭张子宜与吴江梁用行二位。”张三丰似乎在回想着什么,过了片刻又说道:“文才大师曾谒访少林寺的还源福遇大师,执侍多时,一身功夫出神入化。其隐居于终南山中时,老道曾与他切磋过十几天功夫,轻功、拳术,刀、枪、剑、棍,数十种技艺样样精通,实是少林几百年来不可多得的武学奇人!五十年前,文才大师让少林对外宣称圆寂了,但在二十年前,我们却曾在九宫山上相遇过,想不到近日又再次相遇了!”说到这里,张三丰顿了顿,似乎沉浸在往事中。
“长洲唯亭张子宜,七岁习诗经,过目成诵。十三岁赴乡试,时称奇童。洪武初年,宋景濂荐其修元史,没多久,便辞归了。十年前,老道在滇地采药,救过其性命,不想近日在此地又相见了!”张三丰说完,又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吴江梁用行,出身富家,少时爱读书写字,博学多才,善于作文,且文风豪放。后家遭党祸株连,被抄没,梁用行被迫出走。曾讲学于长洲一带,洪武二十六年在太湖边老道从劫匪手中救过他!”
说完后,张三丰便转头望向胡文善问道:“文善孩儿,这些人,可算名师?唯亭张子宜与吴江梁用行,足以教你读书,文才大师足以教你想学的功夫!所以说名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看咱们啊,用什么法子才能拜入其门下喽!无量寿佛!”
“这跟你要我十天内学会弹琴又有何干系?”胡文善还是有些不解的问道。
“有干系,有干系!吴江梁用行,琴棋书画,礼、乐、射、御、书、数等无所不会、无所不精!你若是能在琴艺上胜过他,再拜他为师,自是不在话下了!”
“这吴江梁用行想必是好几十岁的人了,弹琴也弹了几十年了,我学十天如何与他比?何不比数、比棋呢?这个我可有把握啊!”这让胡文善更加搞不懂了,要是比数,自己轻而易举能胜啊!
“不不不!这梁用行啊,最是痴迷抚琴,你若是能在此道胜过他,他才会心悦诚服!再说,于数一道,他可也是几十年的造诣,你可不要轻视了他!这棋嘛,文才大师最是痴迷于此,要留着对付文才!”张三丰似乎认定了胡文善在数之一道上,很难胜过梁用行了。
“那长洲张子宜呢?我拿什么跟他比?”胡文善也不跟张三丰纠结了,问起另外一个人来。
“嗯,这就是一个大难题了!张子宜七岁习诗经,过目成诵。这可有难度了!”张三丰一边说一边捋须思考,似是遇到了人生中的大难题。
“无妨,老张,他不是过目成诵么?我们就比这点!”胡文善听着张三丰说长洲张子宜过目成诵,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就想好了胜过他的法子了。
“文善孩儿,你……?”张三丰也疑惑起来了。
“老张,从明日起,我上午在书房读书,下午未时来你这里学琴,十天后,咱们去比试,哦不,去拜名师,就这么定了!对了,将你要的药材,开好单子吧,我晚上过来取!”胡文善说完,便起身收起棋子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