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仿佛空气凝结，墙上的钟表发出钝钝的敲打声，清清楚楚地开始倒计时，同他们一起等待着常泽涵的故事开场：
“我们俩是在同事婚礼上认识的，她是新娘的闺蜜，我们被安排在一桌吃饭。新郎和新娘过来敬酒的时候说，我们两个都是单身要不就顺便加个微信熟悉熟悉，所以我们就这样认识了。现在想想，他们俩应该早有预谋吧，把我们安排在一桌。
之后，因为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没去婚礼，他们俩又请了一次客，当然她也在，聊着聊着就熟了，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然后呢？”和美问。
“然后分手，也就不到一年。”
这突如其来的结尾让大家都意犹未尽，这时程音试探性地问他：“要不我来提问？你觉得怎么样？”
“不了吧，都过去了，没什么值得分享的故事。”常泽涵停顿了一下，又不想拒绝程音，就说：
“要不问吧，如果我不想回答就过。”
程音毫不客气，开始提问：“你有想过跟她结婚吗？”
“如果不分手的话，结婚应该是顺其自然的事，人生不会有什么变化了，已经铺好轨道，沿着轨道走就行。但是没想到分手了我竟然感觉很轻松，一个人的话重新铺一下轨道也很好，所以现在来了北京，未来都说不准，一切都是流动的，包括想法。”
“那你们之间最浪漫的事是什么？”程音直勾勾地看着常泽涵的眼镜，问出这个问题。
“我想想，有一天我加班到半夜两点，根本不记得那天是我生日，下楼看见她，买了蛋糕来找我，我们俩坐在马路牙子上吃蛋糕，感觉还挺好的。“
“快冬天了应该很冷吧？“程音说，常泽涵的生日比她早一个月，这个日子像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一说常泽涵生日，她脑袋里便出现满地的落叶，秋风萧瑟。
“不记得了。”
“我从来没有夜里两点在外面呆过，你们呢？”程音说。
张慕桐说：“我当然呆过了，但不是为了浪漫。”
“想试试吗？”程音眼神扫了一遍。
常泽涵小区门口的马路上除了他们五个再没有其他人，偶尔有车经过，他们买了几罐碳酸饮料和麦当劳，昏黄的路灯下，大马路上坐了一排，不自觉聊起了从前。
“咱们高中的时候哪能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一起坐在马路上吃东西呢？”张慕桐感叹。
“那个时候想的跟现在想的也不一样了，虽然我们还是我们，但我们也不是我们了，但麦当劳味道是没变的。”和美说完把鸡块塞进嘴里。
“还记得我们高考完做的那本杂志吗？”林颐问。
程音说：“当然，在我办公室抽屉里。张慕桐可能不知道，当时我们问了好多同学，以后的梦想是什么，你们还记得自己当时怎么回答的吗？我不久前看了所以我知道标准答案，你们来回答，我看对不对。”
林颐说：“我的梦想，应该是当老师吧，总之就是泡实验室一类的，能为科技进步作贡献。”
“不对，你当时说的不是这个。”程音摇摇头，面带一丝藏不住的笑。
“你说的是，纪录片导演。”
林颐听到这个答案显然是触动了，缓缓说出一个哦，她到现在也还喜欢记录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但曾经想以此为生的梦想却渐渐淡忘了，现实的风刮过，梦想的萌芽被掩埋这么多年，突然露出绿芽，林颐陷入了沉思。
和美说：“该我了，该我了，我的梦想应该是环游世界吧。”
“不对，你说的是流浪诗人，也差不多吧，环游世界的时候多了点产出。”
“那会也太傻了吧。”现在的和美已经根本不会想起流浪诗人这四个字了，果然，他们还是他们，也不再是他们。
常泽涵说：“我的肯定是国漫。”
“对了，不过你写了两个。”
“还有一个吗？想不起来了。”
“看周杰伦演唱会。”程音转头看着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两个心知肚明，剥去演唱会这层外壳，真正的梦想是什么，但，没有人敢戳穿，曾经简单美好，真心相待过，也就足够了。
突然陷入沉默，过了好大一会儿程音才说：
“张小强的梦想是做特殊教育，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在咱们学校当老师，我们后来还在一个班的，我有他微信。”和美说。
“那个时候真好，现在想来都成了故事。”程音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大楼，不禁发出感慨。
34
第二天早上他们才离开，常泽涵一觉睡到下午，窗帘透进一束光，他盯着屋顶的灯，想到程音昨天问他为什么分手，他没说实话，分手的真相他没有勇气说出口，也没有勇气面对说出口的后果。
那个时候，说是那个时候，其实也没多久，没多久却恍如隔世。他经常忙到没时间回家睡觉，买了张弹簧床放在公司，有一天半夜两点才结束工作，他挪到弹簧床上突然想起自己几个小时前忽略了喻恬的微信，打开看见连续发了好多条：
“还在忙吧？”
“你就忙到没时间看一眼手机吗？”
“正式通知你，分手吧。”
“今天用你电脑，微博自动登录了你的小号，不是说不怎么玩微博吗？怎么还有个小号？关注的唯一那个女的是谁不用我说吧？就这么难忘是吗？”
“知道你忙，忙到没时间理我！？钥匙放在门口的鞋柜上了，就这样吧，到此为止，我也累了。”
常泽涵心里清楚，俩人联系越来越少，喻恬喜欢花花草草，送了常泽涵几盆，而常泽涵一点养花花花草草的兴趣和精力都没有，只好拜托隔几天去看看。看到消息的时候，他其实很愧疚没有主动去维系和喻恬的关系，可是工作目前不允许他花太多的心思在感情上，这样的结果，也许对喻恬来说是最好的，他又累又清醒，也不忍在半夜吵醒喻恬，睁着眼盯着天花板，脑袋里是过去和喻恬的点点滴滴。
第二天闹钟一响，他立刻给喻恬打了电话，喻恬不听他解释，只希望他痛痛快快答应，然后，他被拉黑了。
刚在一起的时候，俩人喝酒聊天，聊到前任，常泽涵鬼使神差地跟喻恬讲了和程音的故事，当时喻恬看起来丝毫不介意，谁年轻时没喜欢过别人啊，所以之后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但谁也没料到，这件事为他俩的关系埋下了雷，而导火线是他注册了小号偷偷关注了疑似程音的账号。
不久前，他在高中同学的微博下面看到了林颐的评论，点开林颐主页，第一条微博下面的评论里的那个人，直觉告诉他应该是程音，他没想关注，看到的时候顺手点进去匆匆浏览了一下，没有她的照片、名字，他只是从和林颐对话的语气和内容，感觉应该是她。过了几周，他突然梦见高中，闲来无事搜了一下那个名字，却搜不到了，鬼使神差地又重新通过那个同学的微博找了一遍，发现她改了名字。其实他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干这么无聊的事：注册了小号，伪装成僵尸粉，点了关注。
疑似程音的账号不常更新，也没有一点个人信息的透露，直到看到这条内容，他才终于确定这是程音本人的账号，虽然只有一句话：2010年8月20日的邮件，就这样躺了8年没被发现。
2010年8月20日，早已刻在他脑海里的日期，8年前，这封邮件迟迟没有答复，他反复看过很多次，这期间设想过千万个没有回复的理由，唯独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有些无奈。8年前，邮件始终没有回音，尽管自己万般折磨也不敢去问，直到8年后，才最终有了结果，他一时慌了神，不知所措，在这条内容之前，他以为自己早已释然，而这个消息，像一阵风，把记忆中的覆盖这段感情的那层土吹开，他不由得想起许多和她有关的琐碎场景，讲完数学题后的那句口头禅“你也给我讲一遍”，雪地里穿着单薄的衣服奔向他的那个瞬间，想起很多个简单快乐的瞬间。
从美院毕业后怀抱一腔热血进入动漫行业，但这几年的的心血也没换来太大的成果，总是睡不够，经常过度疲劳，所以他在考虑要不要换个工作试一试，但是项目新上线反响还未知，如果能得到市场的认可，他还是想继续做下去，但一切都是未知的。在离开还是留下万般犹疑的时候，以前合作过的一个客户商予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商予在北京有一家自己的广告公司，和常泽涵相识也是因为之前合作过几次动画广告。这几年商予的公司发展得不错，之前动画都是外包，今年业务多了起来，便想着单独设立一个动画广告的团队，而常泽涵是他第一人选。深思熟虑以后，常泽涵决定接受邀请，离开杭州，开始新的生活。
搬家收拾行李，在保存毕业证获奖证书这些重要东西的袋子里，翻到了两张副券还在的周杰伦演唱会门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