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染鱼的脸顿时红肿一片。
吕岫沨手颤抖着,气到极处一阵恍惚,她才没有怕,她只是,只是——
她骤然发现自己找不到理由辩驳。
那些她习以为常的一切,是一根脐带,把她和大家连在一起,融为一体。
怎么可能想到挣脱?
白染鱼摸着被打的脸,眼睛却仍逼视着吕岫沨,那天在一心斋偷听她和游子休的谈话后,他问游子休自己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游子休便透露了吕岫沨现在吃的药只是隔靴搔痒、培元固本的安慰剂的实情。
真正的治疗他做不了,因为在江陵,在八珍阁,没人会同意他冒进的法子。
吕岫沨心里的障碍,那道心堤,原是为了保护她才出现的,可现在心堤已经变成了一座心牢,她锁在里头感觉安全、舒适,纵然隐隐觉得不对劲,她也不会反抗。
贸然以巨力破开这道心堤不可取,但永远窝在江陵这个安宁的地方,有一群爱她、护她的伙伴,什么都站在她那一边,不让她经受一点风雨,她便永远不需要打破自己的石心,这病也就永远好不了。
只有离开这,去没有人庇护、支持她的地方,早日踏上寻回记忆的旅途,她才能正视自己,才有好转的机会。
可是八珍阁没人会逼她这么做。
“只有你,小白,你是外人,如果你真的想救他,”当时游子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告诉她真实。”
既然大家都下不了狠心,那就让他白染鱼这个外人当一回恶人。
“从头到尾,平王不管做什么,你都不慌,因为你相信自己应付得来,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中,你的自信来源于八珍阁,来源于不二山庄,可是你自己呢?八珍阁和不二山庄,都不是你——”
白染鱼一字一句问道:“没有了八珍阁和不二山庄,你是谁?”
吕岫沨怔住,她是谁?她连自己的名字都是少主告诉她的,当年少主救下她时,她深度昏迷,醒来时只记得一些无关紧要的模糊画面,她对过去一无所知,所有的身份,都是少主给的。
吕岫沨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她何尝不知道这些,可大家对她那么好,她不想辜负任何人,不想离开他们,不可以吗?
“你向来谨慎,做什么都要先行调查清楚,却连不二山庄是否真的允许舵主请调,如何请调,都不查清楚,不正说明你没把恢复记忆当回事?游子休说你最初拒绝服药,理由是八珍阁比你的病更重要,大家很感动你如此尽忠职守吧?可你们少主若是知道你只是不敢面对失去的记忆,不敢踏出自己的心牢才窝在这里,他会怎么想?”白染鱼笑了,不是平时轻快温柔的笑,而是刺得人生疼的笑。
“白染鱼!”吕岫沨一把攥住白染鱼的衣领,怒气挟着寒气和杀气袭向白染鱼的面门,“住口!”
白染鱼扯着嘴角道:“我说中了,对吗?”
“八珍阁和不二山庄是我的家,”吕岫沨冷冷道,“我不像你,没有家。”
吕岫沨手一摔,白染鱼顿时飞出半丈远,背脊撞到路边的树上,掉下一团树叶。
白染鱼贴着树干,缓缓坐倒在地上,咳出几口鲜血,他还在笑:“对,我一个浪荡子,我没有家,可是——”
他抬起头,目光凛凛。
“你没有自己。”
吕岫沨脸色黑沉,掉头就走,风中传来她冷硬的话,“我的事,与你无关。”
“那我是否活在阴影中,是不是也与你无关?”白染鱼轻笑道。
吕岫沨身形一顿。
“别担心,我陪你——这句话依然有效。”
他的声音轻得像风中柳叶,却那么轻易地飘进吕岫沨的心里,叫她不敢回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