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岫沨静静地等着白染鱼,等他表情几经变幻,却始终沉默。
她垂下眼睫,眼里燃烧的火随之黯淡,低声道:“夜深了,岫沨告辞。”
她行礼转身,撂下呆若木鸡的白染鱼,向岸边走去。
吕岫沨心里清楚,自己半哄半逼,半吓半骗,让白染鱼留下帮忙,本就耍了心计,不义在先。
怎能因他每日笑嘻嘻,就忘了自己对他并不好?
怎能因他做了茯苓糕,让自己睡了好觉,就默认他不讨厌自己?
怎能因江上放舟唱曲饮酒,救人谈心,就相信他并非表面那么轻浮?
怎能……不知不觉,对他抱有希望?
心海深处渐渐蹿起一丛满含躁意的小火苗,她感受着这微妙的躁意,一头雾水,封印已久的感情,居然在这种时候有了反应?
吕秀沨难以置信,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忽然一个趔趄,袖子竟被人牢牢拽住,她回过头看去,是白染鱼。
“放开。”吕岫沨冷冷道。
白染鱼没有松手,一双桃花眼水汪汪地看着她,一如这片波光粼粼的池水。
吕岫沨眼神一冷,真气运转,衣袖无风自鼓,周身竟散发出丝丝寒意。
一旁的则阳吓得暗叫糟了,小姐的脾气她最清楚不过,在认定的事上向来说一不二,尤其是八珍阁的事,一言不合她就会当真,这会儿都被逼得使出“拂秋霜”了!
拂秋霜别说是白染鱼这样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就算是她也难以阻拦!
则阳赶紧向祝文鸿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边拉一个,试图把剑拔弩张的他俩分开。
平王则一副看戏的状态,悠然地坐回八角亭内的石凳上,笑着对岚岚道:“我早说有好戏等着我们,如何?”
“松岳……”岚岚一腔愁绪,浮上俏脸。
“这个表情不适合你。”平王双手轻抚岚岚的脸,柔声道,“你应该笑,笑才漂亮。”
却听寂静的夜色中,果真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白染鱼的笑声。
“掌柜的,才刚来为何要走?莫非你又忘了正经事了?”白染鱼不再拽着吕岫沨的衣袖,转而握住她凉丝丝的手,冻得他打了个寒战。
“正经事?”吕岫沨反问,忽地想起那日在桃夭院的画舫上,白染鱼说的正经事是——
“玩呀!还没玩个本,怎能轻言退场呢?”白染鱼向她眨眨眼,柔软的睫毛上下闪动,竟出奇地扇灭了吕岫沨心中燃起的火苗。
吕岫沨深吸一口气,敛了真气。
她从没逼谁与八珍阁共存亡,道不同,分道扬镳便是,可为何刚刚见白染鱼那犹犹豫豫的模样,就生气了?
真气自行运作,理智拦都拦不住。
而现在,她又消火了,因为白染鱼那句“怎能轻言退场”。
这样反复无常的自己,让吕岫沨捉摸不透,很不习惯,很……别扭。
“对嘛,吕掌柜不必急着走,”平王故作轻松道,“各位都还未尝过本王酒楼的饭菜呢。”
他拍了拍手,只见岸边出现一列窈窕女子,人手一只托盘,徐徐走过浮桥,向八角亭走来。她们将托盘放在石桌上,又鱼贯而出,整个过程毫无多余声息。
“别客气,今晚大家就来试试我们酒楼今春的招牌菜——‘王府春盘’。”平王笑眯眯地道,“用当季鲜嫩的野菜制春盘,备腌肉、熏肉等各色少而精的肉食,裹薄饼解油腻,再调以羹汤……”
白染鱼前几日的话还言犹在耳,此刻一模一样的话却由平王说出,白染鱼想做的菜就出现在眼前,吕岫沨和白染鱼几乎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俩对视了一眼,心知肚明——菜单泄露了。
则阳和祝文鸿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这是当然,八珍阁重开的新菜单只有吕岫沨和白染鱼知道。
忽然间,白染鱼眼睛骤然睁大,不,这个菜单并非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他的目光越过吕岫沨,越过则阳和祝文鸿,越过平王,终于落在了沉默的岚岚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