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前文所述,谢井原最近成了流量小生。
传奇加身,在“长得帅”的基础上又平添人设,崇拜和喜欢混在一起,变成来势汹汹的流感,击倒低年级学妹不计其数。
早晨刚进学校,拉开储物柜门,劈头盖脸掉出了一堆花花绿绿的信封,哗啦啦散了一地。
谢井原内心感到有些无力。
这也……太能塞了。
要知道储物柜只有一条缝,不是一个投递口。
这种对钟季柏而言习以为常的事,对他来说多少有些不适应。怎么会一夜之间突然变得受欢迎,他想不明白。
“……学长,操场对面左数第三棵树下见,”钟季柏凑过来偷看他手中拆开的那一封,“呃——学校里的还有哪棵树没成告白专用地?”
“你怎么看见树都能兴奋起来。”谢井原把信塞给他,面无表情地锁上柜门,背起书包就走。
已经习惯避重就轻小能手的套路,钟季柏忽略了关于树的干扰话题:“我明明是对你兴奋,第一次收到这么多情书吧?访问一下,什么感觉?是不是乐开花了?”
“你不是经常收到吗,你很高兴?”
“你这人真没劲,”他摸摸脑袋,假装感到危机,“……看来我校草的位置要让人了。”
“我对校草不感兴趣。”
钟季柏想到了什么:“对校草不感兴趣,那是对校花感兴趣咯? ”
谢井原不置可否,压根懒得回应。
钟季柏发现了新大陆:“原来,你喜欢的是……”
这也没能留住谢井原的脚步。
芷卉和溪川到得早,正在离储物柜不远的后门口说话,谢井原进教室得经过她们,钟季柏一副参透惊天机密的表情跟在后面。
溪川难免怀疑:“你们俩怎么神秘兮兮的?” ”
芷卉也好奇起来。
“学妹组团来给冰箱送情书,你们说他魅力是不是越来越大了?”
芷卉溪川异口同声:“是啊,”两人对视一眼,继续异口同声揶揄道,“越来越帅了……”
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溪川在芷卉肩上猛拍一下。
芷卉诧异:“欸?”
“你要走桃花运了。”
“为什么?”
溪川转转眼珠:“如果异口同声一定要拍一下,被拍的人走桃花运,拍的人走财运。”
“你还信这个?”
“日常迷信。 ”
谢井原被一群损友嘲得不好意思,戴上耳机,其实还是听得见。
芷卉朝溪川使使眼色:“被送情书了都面无表情,你见过谢井原其他表情吗?”
“见过啊,演讲比赛前疯狂紧张。”
“怎么紧张的?快给我讲讲!”
谢井原用凶杀眼神警告了溪川,颇具威慑力。
溪川不敢造次:“你……还是自己去问他。”
钟季柏凑过来:“我也要听,我也要听。”
“马上就要月考了还在走廊里嘻嘻哈哈!”一群人被吴女士的厉声训斥轰回了教室。
同学们纷纷迅速窜回到自己座位,佯装翻开手边的书本。
吴女士又狠狠剜了一眼刚落座的四人,开始训话:“有了一点成绩就沾沾自喜,一时领先不代表次次都能领先。”
溪川小声嘀咕:“又被她针对了。”
芷卉小声回应:“是在说我。”
吴女士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小动作,又把杀人目光转过来:“在K班找到点优越感根本不值得你们沾沾自喜。不进步就等于退步。别人用你休息的时间来拼命往前赶,你们都一点不觉得惭愧吗?”
“学习也是要劳逸结合的嘛……”这种时候,也只有钟季柏敢对吴女士卖萌。
“劳逸结合至少得跟上大部队的进度,都吊车尾了也不反省反省自己时间都浪费在哪里了,等进了坟墓,有的是休息的时间。”
钟季柏吐舌头。
“社会有多残酷,高考就有多残酷……”吴女士继续滔滔不绝下去。
溪川再次压低声音:“有她的地方最残酷。”
“附议。”芷卉点点头。
洗脑训话太无聊,溪川在抽屉里摆弄起了手机:“接下去……我们得一起准备复旦自主招生考了吧。”
芷卉惊讶地侧过头来:“有什么能准备的?”
女生把手机上的搜索结果对芷卉晃了晃:“有了,书单。”
溪川很天真地以为照着书单去校图书馆可以一次性把书找齐,其实圣华和阳明两校情况有些差异。阳明是寄宿制高中,许多学生有去图书馆上晚自修的习惯,图书馆利用率非常高,也更成规模。圣华这边相比起来,至多算个图书室,馆藏量有限。
芷卉就知道既然参加过自招的学姐发的这个书单是公开信息,A班的诸位肯定早就行动起来了。而哲学简史那类书,全部库存也不会超过5本。
两人果然从图书馆无功而返。
溪川抱怨道:“圣华也太穷了。”
“A班有三十多人呢,馆藏有多少都能一扫而空。你可能想象不到,以前有过几次抢参考书的经历,我们班还有人去其他班借学生卡把书借光,这样别人就借不到了。”
“怎么这种风气?”
“一开始只是极个别的人竞争意识过强,但是在那种环境里,经历过一次,发现‘还有这种操作?’,下次抢先去做的人就会更多,好像动手晚了一定会吃亏,自我辩解耍点小聪明也是情势所迫。”
芷卉正说着,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李悦三人组从转弯处与自己擦肩而过。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她停住脚步,回身叫到:“李悦!”
五个女生同时都在走廊上停下。李悦也回过身,眼神有点闪烁:“怎么了?”
芷卉张了张嘴却一时没说出话,回想起时唯在班委会上透露的内情。
自保么?
就在她发呆的当下,李悦默默把手中的三本《哲学简史》藏到自己身后。
她们三个人就已经借走了五本书。
芷卉注意到了。苦涩感从心脏出发,直抵每一根末梢神经。
李悦因紧张而催促:“有什么事吗?”
显得态度十分冷漠。
芷卉莫名地有点想哭,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个笑脸:“祝你考试顺利。”
李悦竭力不去看她所在的地方,转身离开前摆出一张厌烦脸,仿佛理解不了芷卉喊人又说没事。但她的厌烦是内心有愧的人为了掩饰心虚而强装出的厌烦,只有先指证对方举止怪异,才好撇清自己的嫌疑。
芷卉还在原地停了片刻。
溪川察觉到她们几人短暂的沉默中有秘而不宣的较量,好奇问:“什么人啊?”
“竞争对手。”芷卉表面平静,挽过溪川的手肘回北边教室去。
女生间的友情总是有点复杂,亲密时形影不离,所以疏远会显得落差更大,没有“不咸不淡”的中间带。
芷卉总是搞不懂那种突转,又很重视友谊,因此遭遇过格外多挫败。
小学时要好的闺蜜突然有一天拒绝了她分享的糖果,她就思前想后两个礼拜自己做错了什么,又过了几天爸爸从东京出差回来带了文具礼物,特地嘱咐她给朋友们一人一份。
芷卉很焦虑,猜测闺蜜大概又会拒收,可她却说不出两人间出了什么问题,因为要面子,非要装出傲慢的样子表现得好像是她不想送,而不是对方不愿收。
爸爸批评她古怪小气,她又觉得委屈,最后哭哭啼啼好一通,闹得鸡飞狗跳。
妈妈忍不住去向对方父母打听孩子间是不是闹了矛盾,才知道是对方家长教育了“女孩子不能随便收别人给的零食”,完全与芷卉无关。
高中也有类似经历,有一阵时唯突然对她冷淡起来,外出同游的邀约被拒绝,找借口时也闪烁其词。渐渐地,除了上课时她都见不着时唯人影了。孤独之余,有点莫名其妙,心里免不了反省自己又哪里做得不好。
是组织班级活动太积极抢了时唯的风头?
还是化学实验找李悦组了队而忽略了时唯?
时间点碰巧在时唯看出她喜欢谢井原之后不久,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时唯认为这是件丢份儿的事、对她有些谴责?
揣测久了,她自己心里积怨也多了,赌气似的故意和李悦她们走得更近,频繁相约出去玩,唯独冷落时唯一个人,连一起叫外卖也不喊她。
内心戏如此丰富,时唯却从头至尾浑然未觉。
半个学期过去芷卉才知道,原来是时唯谈恋爱了,有了些其他烦恼,但和她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中间还有些来来往往的女孩,她掏心掏肺认定是朋友,实际上只是一厢情愿。
从小到大,因为升学的缘故、性格的缘故,还有像李悦这样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对方已经变成另一个人的缘故,曾经要好又不再亲密的朋友多得是,人成长起来很快就不会再像小时候那么敏感脆弱了,新朋友总会再有。
柳溪川算新朋友吗?
笼络全班作战计划的笔记本上,她的名字边第一个打上意为成功的标记。
可是没有正常人会在高三交朋友吧,几个月后大家就要去不同的大学,甚至是不同的城市,聚少离多,这也许就是妈妈一直在说的人生分水岭。
云萱的名字就在溪川名字的上一行,她选择把目光移开了,动作和李悦面对她时如出一辙。
书架上最醒目位置的相框中放的是自己和李悦她们的合照,可她记得叠在后面的是一张自己和云萱的合照。
它一直藏在那里,她也不太懂自己为什么没把它扔掉,只是选择把它挡住。
和云萱疏远的原因能找到很多,强调自己的无奈,说起来能理直气壮,可潜意识里她说服不了自己。
——你是应该回A班,你和她们是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