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红绿灯下,夏夕阳看见对面马路上一对亮丽的男女正在向她招手微笑。那个笑面如花的女人正是她的新同学李勤,旁边拥护着她的是一位很有绅士派头的中年男子,那人身材高挺,高鼻子蓝眼睛,浓密的亚麻色头发卷曲着垂在耳边,绝对是个帅气的澳洲男人。
“夏夕阳,这里,快过来!”李勤大声地喊着。
夏夕阳在红灯切换成绿灯的第一时间快步度过马路。“李勤,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瑞富尔,我男朋友,这是夏夕阳,我同学。”李勤向他俩做介绍。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瑞富尔微笑着款款地向夏夕阳伸出手。
“你好!”夏夕阳礼貌地与他握握手。转身问李勤:“你好快呀!是那个婚介所给你找的?几时开始的?”
“别提那个婚介所了。她那里根本就是骗人!她给我们看的那些人根本就见不着!我从要求见1号到最后的23号,她都说要排队等候,过了好几个星期,也没接到她的电话,我就给她打过去,她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等吧’我就要求退费,她说‘没门!’你看。多可恶!”
“那你这个?”夏夕阳头向瑞富尔一歪,话未说完,李勤立刻就明白了。开始拉开话匣。
“我不想瞎等,就去了另外几家,过程就像那个婚介所一样,但这几个公司至少给我安排了几次约会,不过,他们介绍的男人都不是真有钱的主,一个是送面包的司机,号称自营生意,公司经理!另一个,说是建筑工地的什么老板,却原来,他只是个人承包干一些建筑工地上的活,根本就是一个工人,还有一个,说是珠宝公司老板,其实是加工珠宝的一个小作坊,跟街边修锁修鞋的没大区别。今天,我去Chatswood,婚介所的人说,给我约了一个白领,是个金融家,特有钱。我到那一看,那人比我爷爷还老,起码有70多岁,而且只是一个俱乐部的登记员,业余做点股票,赌赌马。所以,婚介所真的不能相信,我对婚介所已经不抱希望了。”李勤拉住瑞富尔的手又接着说:“不过,我今天很幸运,你看,虽然在Chatswood我没遇到理想的人,可是在回来的火车上遇见了他,当时,我们坐在同一个座位,聊了几句,下火车后,他就带我去Town Hall喝咖啡,他是银行的经理,年薪15万,收入还说得过去,而且,他人很帅气的,你觉得呢?”
漂亮的李勤因为遇到帅气有钱的瑞富尔兴奋的粉面如妍,看着这对俊男靓女,夏夕阳也忍不住要为他们祝福!“不错,是个很好的选择!李勤,你好运气!祝你成功!”
“我们现在去皇冠酒楼吃晚饭,我俩下星期学校见!”
“再见!”瑞富尔向夏夕阳摆摆手,被李勤拉着向皇帝街走去。
幸运的李勤高高兴兴地继续她的约会去了,夏夕阳被李勤的幸福所感染,心里突然也高兴起来,“生活是美好的,幸福是要争取的,长路漫漫但就在脚下,光明的前途是靠努力取得的,理想的工作也是需要努力才能找到的。”这样想着,她就买了一张澳洲新报,准备回家打电话找工作。
刚进家门,就看见房东老胡笑咪咪地对着一个高个子说:“这就是夏小姐,你是要找她吗?”
夏夕阳抬头一看,那高个子原来是朱大进。“哎,怎么会是你?你来找我吗?”夏夕阳的确感到奇怪。
“你好啊!小夏。我是专程来看你的。谢谢你,房东。”朱大进非常礼貌地向老胡道谢,又很亲切地对着夏夕阳笑。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夏夕阳依然感到意外。
“有点事,我们可以到你房间去谈吗?”
“对不起,我太意外了,这边请。”夏夕阳赶紧用钥匙把她房间的门打开。
“是这样,我刚才到这里送货,顺便过来看看,你找到工作了?”
“还没有。你看,这是今天的报纸,正准备晚上打电话呢。”
“那你明天可有安排?”
“没有。”
“那么如果临时有个工作,你可愿意做?”
“那太好了!我现在非常需要工作。可是那个是什么样的工作?”
“装电脑。”
“这个我可干不了,从来没干个过。”
“没关系,我来教你,学一遍就会了。”
“你和我一起去打工?”
“活是我公司的,我请你给我打工,我一小时付你10元,好不好?”
“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干好你的工作,如果学不会,怎么对得起你?”
“一定没问题的,到时候你就明白了。我明天早晨8点半来接你,就这样定了!”这时,朱大进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看号码,就与夏夕阳摆摆手走了。
晚上,夏夕阳在报纸的广告上看到招聘病人护理,就想这个工作自己应该能够胜任,拿起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个中国女人,名叫丽丽。丽丽听到夏夕阳的自我介绍,约她星期一下午在她的办公室面谈。
次日清晨,夏夕阳听到第一声鸟鸣,就立刻起床。因为有工作可做,她感到精神十足,起码,这一天下来,她一周的房租就有了着落。她梳洗完毕,吃早饭时还做了鸡蛋炒饭,放了满满一饭盒,这就是今天的午饭了。
一切准备停当,就坐在门口一边背英语单词,一遍等朱大进。快到9点钟时,朱大进开着车子急急忙忙赶过来。
“小夏,早晨好!让你久等了,对不起。”
“没关系,我在背单词。”
“我早晨有点事情,耽搁了。你很能抓紧时间,这很好,学英文就要多背单词。”朱大进边开车边说“听广播也很有好处。”他把驾驶盘旁的一个安扭转了一下,车里立刻有音乐声传来,他在另一个键上按去,音乐声变成谈话声,“这是澳洲的广播台,我每天开车时都听它,特别是新闻节目,它会不停地重复,开始我一点都听不懂,可是,时间长了,就能听懂了,对学英文可有帮助了。”朱大进很健谈,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还有看电视,也是学英文的一个好方法。你要不停地看新闻,因为这个节目重复的次数多,看着画面,有些词就可以理解和记住了。”
说话间,车子开到一条小路上,在狭小的道路上拐了几个弯,就在一处陈旧的平房后面停住。
朱大进说:“我们到了,这就是我的公司。”
他领着夏夕阳从平房的后面绕到前门,前门面对繁忙的Parramatta大道,大道上公共汽车,大卡车,小卧车穿流不息,轰隆隆,哗哗哗,持续的噪声不绝于耳,令人头脑发胀。门的上方,悬挂着一个招牌,上书:《88电脑公司》。
“原来是电脑公司。”夏夕阳很高兴,她以为,大凡牵扯到电脑的公司,一定是具有高端的科技含量和浑厚的经济实力的结合体,也就是说,它应该是一个规模宏大的公司,而朱大进作为这样一个公司的老板,就应算是一个人物了。那么,她能够来到这样的公司打工,是否就意味着她可能就要有一个比较稳定的工作了?
但是,当她走进那个店门,就有点愣神!她眼睛看见的和她脑子里想象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她想象中明亮整洁,摩登堂皇,四处闪烁着先进科技和时代智慧的电子公司变成眼前一个灰糊糊的小房间,房间里灯光惨淡,墙壁斑驳,蓝色地毯陈旧的褪成暗灰色,上面的图案已经被踩踏得一片模糊,整个办公室只有三十多平米,几张非常简易的办公桌,一张靠墙摆放,上面有一台台式电脑,二个电话,一个传真机,一台打印机,并杂乱地堆着笔筒,记事本,报纸,小工具等,另外几张桌子摆成一排,面对店门,上面放着几台台式电脑,进门靠右手的一面墙上和墙前有两排架子,上面摆放着一些电子用品和电脑游戏软件。几张旧椅子,对应着电脑摆放,椅子扶手上面的面料已经被磨破,所有的一切,昭示着简陋和寒酸。
“小夏,你怎么啦?是不是晕车?快坐下,我给你拿水喝。”
朱大进开门后先忙着开灯,开电脑,察看传真文件,见夏夕阳站在那里呆住不动好一会儿,就搬把椅子放在她身后,然后进到里面给她拿水。
“我没事,只是,我现在应该干什么?”夏夕阳真看不出,在这个办公室里有什么样的工作她可以胜任。
“是这样,我最近接了一个订单,要组装一批电脑,你今天就是帮我装这些电脑。”
“我可从来没干过这样的活,怎么办?”
“我教你,很简单的,做一遍就会了。你跟我来。”
他带夏夕阳进到里面。原来,在房子的后面,还有一个小屋,这个小屋里,从地面向上,一直到房顶,堆着一落落电脑的主机外壳,还有一些纸箱子也是落在一起,房间里几乎塞满了东西,只有靠窗的地方放着一个小桌子,桌上有装了一半的电脑主机。
朱大进说:“你看,这些都是我要组装的电脑。我现在做给你看。”
他很快地把那个做了一部分的主机装好,又重新拿出一个外壳:“我现在从头做给你看,你看着,下一个你再动手。”
他一边动手,一边动口,夏夕阳认真地听着,看着,生怕漏掉一点细节。尽管这样,当她开始自己动手时,还是遇到很多问题,她不得不时地去请教他。
朱大进动作很利落,一会功夫,他就做好一台,夏夕阳很长时间,才装成一台。她自己都难为情,很不好意思地请朱大进检查。
朱大进不但没责怪她,反而非常高兴地对她说“你干得很好!你很能干,这么快就学会了,到底是北京的大学生,学东西就是快!”
夏夕阳知道他不过是客气,给她留着面子而已,就拚命赶着忙活。
朱大进忙了一阵,已经装好六七台,夏夕阳还在作第三台,他就给夏夕阳拿来可乐:“喝点东西,小夏,可别太累了。”
“没关系,我不渴。”夏夕阳的嗓子因为着急干活干的已经快冒烟了,但她看着自己的成绩很不好意思,只能硬挺着。
过了一个多小时,朱大进又拿来几个桔子:“小夏,来,吃桔子。歇会再干。”
夏夕阳干了一阵,感觉熟练一些,手里的工具也使得顺利许多,老板的亲切关怀也使她紧张的神经放松一些,她的大脑开始腾出功夫边干活边聊天。
这使朱大进很高兴,因为整个上午一直都是他在讲话,为了使她搭话,他想方设法地找话说,他的手不停,嘴不停,大脑更是转个不停。
“哎,这就对了,来,我给你削苹果。”
“老板,你的公司有多少人?”
“不要叫我老板,叫我朱大进,我的公司就我一人,我一个人什么活都干了。你看,接订单,装电脑,修电脑,送货,订货,这一切,我自己就全干了!其他很多公司都像我这样,一个人就够了!”
“原来开电脑公司就这样简单?”
“现在是赶上好时候了。我本来是在这个公司给人打工,老板当时雇佣好几个人,后来他出事回国,就廉价把这个公司卖给我了。九十年代初,澳洲的家庭刚刚开始普及电脑,这时候,家家都需要电脑,我们这种小公司组装的电脑比大公司的要便宜很多,所以,很多个人就变成我们的客户,这几年我的生意很不错的,有时候,接一个订单就可以净赚好几万。”
“既然你一人就可以了,那你今天干吗要雇我来干活?”
“我最近新接一批活,收货时间赶得紧,就想到请你帮忙,目前你还没找到工作,这样对你不是也好?”
“当然好!谢谢你!如果老板都像你这样,工作就好找了。”
“如果你不是个漂亮女学生,我是不会请你的。”朱大进半开开玩笑地说。“现在已经是两点钟了,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
“我带饭了,你自己去吧。”
“真的,那我就去了,你吃点水果。”
朱大进走后,夏夕阳就到厨房找微波炉热饭,进去一看,所谓的厨房,不过就是一个小学生使用的课桌一样大小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电炉,和一口小锅,旁边有一个瘢痕累累的旧冰箱,上面堆着一些碗筷,油盐酱醋等,整个地方就只有三平米见方,还分出一个小格子,放抽水马桶和一小小洗手池,她没有找到微波炉,便烧了一杯开水就着吃炒饭。
这时,门一推,进来一个亚洲男人。
“你好!朱大进在吗”来人说国语,是个中国人。
“他去吃饭了,一会就回来。你请坐。”
来人便在夏夕阳对面坐下,他看看夏夕阳再看看四周,然后又看看夏夕阳,见夏夕阳不理他,还是继续边吃饭边看报纸,就试探地问道:“你是朱大进的亲戚?”
“不是。我是来打工的。”
“那你是从哪里来的?什么时候到的悉尼?怎么找到这个工作?”
他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夏夕阳觉得奇怪,想着是否要一一回答他,朱大进恰好回来。夏夕阳就松了一口气。
“老路,你好!你怎么来了?”朱大进热情地迎过来。
“我刚才路过这里,看你的门开着,就进来看看你,你不是周日不上班的吗?”
“我今天临时有点活要赶。加个班。这是小夏,北京来的,给我帮忙的。”
“真不错,”老路羡慕地看看朱大进与夏夕阳,“我请你们去吃东西吧。”
“我刚吃完,她好像也吃过了。”朱大进看看夏夕阳,这样回答老路。
“是的,我吃完了,去干活了。”夏夕阳说,就走到里屋去继续工作。
“很不错的女孩啊。你真行!怎么骗来的?”老路意味深长的看着朱大进。
“你瞎想什么!人家就是临时来打个工而已。你最近在忙什么?”
“还在作期货。这玩意可刺激了,上个月大赔,这个月翻了好几翻,大赚特赚!我准备不再开出租车了,24小时,专职干期货。我先去吃点东西,等会儿我带咖啡给你们。”
老路走后,朱大进对夏夕阳说:“老路好像很喜欢你呢。他是上海人,一起打工时认识的,这几年,一会儿做股票,一会儿做期货,说是赚了很多钱,可是,一无房子,而无老婆,一直都在开出租。”
“有些上海人好像挺能吹牛的。”
“这个老路可有意思了,有一次,他说要和我合伙做生意,你猜,他想做什么生意?他要我把这个电脑公司关了,说我这店的位子很好,开个妓院可以赚大钱!”
朱大进的这一番话使老路的形象立刻变得肮脏不堪,夏夕阳从此对老路就敬而远之。
当老路再回到店里时,他端着一个纸盘,上面有三杯新做的咖啡。
夏夕阳拒绝喝老路的咖啡,坚持在里面干活,朱大进就与老路边饮边聊,朱大进很高兴他的话在夏夕阳那里产生了作用。
天色暗了下来,夏夕阳干活的手有点吃不住劲,她已经工作近十个小时,感到很累。这时,朱大进走进来,宣布:“小夏,今天就干到这里,你干得很好,谢谢你。”
两人从里面出来,老路仍然坐在前面。“歇工了?晚上一起去文华社吧?”
“我得回家,老婆已经打电话催了。你们去吧。”
“我也得回家,明天还要上课。’”
“那我送你回家吧。”老路的热情不减。
“我坐火车很方便的,谢谢你。”
“那么,再见。”
老路离开后,朱大进递给夏夕阳八十澳元:“小夏,这是你的工钱。谢谢你。”
“谢谢你。明天我上午要上课,下午才能过来。”
“明天就不用过来了,这些活我今晚和明天上午就赶出来了。”
原来是个临时的工作,夏夕阳有点失望,但心里还是感激朱大进的,毕竟,今天他给自己工作的机会了,人家是小公司,凡事当然要计算成本的。
“我现在就送你回家。”
“谢谢你!你很忙,我还是坐火车吧。再见!”
“小夏,等等,我要去那边拉货,顺便送你,这样你也可节省时间。”
“你家住哪里?”夏夕阳看车子终于从小道拐了出来,才敢同朱大进说话。
“在市区。离这里不远。我有个小儿子,刚出生,已经病了好几次,我老婆很厉害,小孩一哭,她就跟我吼,所以我不愿回家,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司,其实,我是想去文华社的,但今天有活要干,下次我带你去那里听歌。”
“我明天晚上要去见工。希望能找到一份固定的工作。”
“你要见的是什么人?还是在晚上?在这里与中国人接触你可一定要多长几个心眼。”
“是个上海女人,说是请病人护理。”
“那我陪你去,明晚你等我。”
因为有朱大进的帮忙,夏夕阳很容易就找到丽丽的办公室,那个办公室其实就是一个公寓里的单元房,房间客厅非常宽敞,中间放着一圈舒适的乳白色皮沙发,沙发前是一个方形的玻璃桌,丽丽就坐在那里与夏夕阳他们谈话。
“夏医生,好的呀!这里的工作你可以做的。你有税号吗?”
“已经准备去申请。”
“是这样,好的呀,等你拿到税号时记得把号码给我。现在有几个工作你可以做。一个是在The Rock,那里有一个89岁的老太太,每天早晨去给她洗澡,另一个在Chatswood,是一名86岁的中风男病人,每个周末看护两晚,还有一个在Hurstville,也是个中风的病人,每星期周二,周四的下午去一个小时,陪她聊天。这些工作,时间都不长,你如果愿意,可以都做的。”
“太好了,我都做。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呢?”
“明天就可以。这是地址。Chatswood那个要等到周末,星期五晚上我带你过去。这个工作是两天两夜,一共200元,税后就是180元,其他两个按小时计算,一共是三小时,每小时12元,这个我就不扣税了,全给你,那就是36元。”
“谢谢你,我一定好好干。”夏夕阳太高兴了,一下子就有了好几份工,工钱加起来就完全可以付清房租和生活费用,而且还有富余的钱可以存起来交学费!想到这一点,她高兴得有点心花怒放了。
朱大进看见夏夕阳那样高兴,就想:这个女人真单纯,要求也很简单。他从丽丽的谈话中已经得知,丽丽给夏夕阳安排的工作叫社区义工,是澳洲社区给当地居民的一种福利。就是当地的居民每月给地区交一点小钱,当居民家里有病人需要帮助时,地区政府就出钱请人到病人家帮忙。朱大进的一个朋友曾经做过这种工作,他知道,社区付给义工的工钱一般都在每小时30到60元之间,丽丽的工作相当于把社区的看护病人的工作承包下来,然后,她再去找人来做具体工作,她则从中牟利。他知道,丽丽给夏夕阳所说的工钱,是她拿走了绝大部分之后的一点点剩余,看到夏夕阳被严重地剥削了,却还对丽丽千恩万谢的样子,他有点替她悲哀,想告诉她真象又有点不忍心,毕竟,这是一份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
车子开到Burwood Road的繁华地带,朱大进说:“时间还早,你找到工作很高兴吧,想不想喝点东西庆祝一下?”
“好啊。”夏夕阳真的很高兴,这些日子为了找工作,已经使她饱尝挫折。今晚的确是她最开心的一次找工经历。即使后来当她知道丽丽在工钱上的克扣行为,她也不觉得委屈,因为丽丽帮她开始了澳洲社会的相对稳定的一个工作。这个工作,她坚持了一年多。很多年之后,当夏夕阳回想起丽丽的时候,还是心存感激的。
朱大进带着夏夕阳来到一个酒吧,这里很安静,有两三个人端着啤酒看电视。
“你想喝点什么?”朱大进问道。
“我不会喝酒,就雪碧吧。”
“我要开车,也不能喝酒,那我也来个雪碧。”
朱大进带夏夕阳在靠窗的一个沙发上坐下,窗外,可以看见街对面的咖啡馆,那里人来人往,和旁边静悄悄的公园形成鲜明的对比。
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朱大进发现夏夕阳不但人长得不错,性格也很可爱,不象一般女孩,贪图虚荣,好易恶劳,他不由地想更多地了解她,接近她。
“小夏,你在澳洲有家人和亲戚吗?”
“没有。我在这里举目无亲。”
“那你家里都有什么人?”
“就是老父老母啦。”
“那你就是单身了?”
“对,大龄女青年。”
“看来,你的要求一定很高,叫小伙子们望尘没及。”
“那里。我只是不想太早进入围城而已。”
“好像你们北京的女孩都很骄傲,条件要求很高的。”
“你怎么好像对北京女孩很了解?”
“不满你说,我的初恋就是一个北京女孩。那时候,我刚刚参加工作,业余时间上电大,在我们班上有一个北京女孩,高高的个子,长的可漂亮了。我班男生都想和她好,可是她很傲气,对谁都爱搭不理,我那时还年轻,胆子也小,都不敢正眼看她,可是,她却主动和我聊天,问我功课,有一天还约我去公园作习题,这样一来二去的,我们就好上了。她其实很大方的,晚上在公园里她就和我在一起了。”
朱大进讲起初恋就有很多的话,这些往事在他心里藏了很多年,他从未对人提起,不知为什么,今天他对着夏夕阳就突然想说了。
他十分忘情地滔滔不绝地回忆着初恋的往事,甚至连他的初夜也向这个还不算熟悉的听众道来。这使夏夕阳感到有点意外,这个朱大进好像还是个性情中人,谈起感情来居然忘乎所以,什么内容都可以讲的。
“我是真的很喜欢她,那时候只要有机会我们就在一起,有一天晚上,在公园里碰上查夜的民兵,差点就被当成流氓抓起来。”
“那你的初恋有结果吗?你和她结婚了?”
“哪里!这可是我的伤心事!她后来回北京了,她的父亲是个挺大的官,文革时下放到广东工作,她是那会儿同家里人一起到的广州,83年以后他们全家一起调回北京,她走后,开始还通信,后来,就没音信了,我给她写了好多封信,统统没有回音,我就趁春节的三天假到北京找她。看到她时,她却叫我忘了过去,说她准备和别人订婚了。我当时好难过,都不知说什么了。这就是我的初恋,所以,我觉得你们北京女孩都很傲气,天子脚下成长的嘛,不把我们地方上的人当回事。”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人这样评论北京人,我到没觉得北京女人与地方女人有什么不同。”
这时,嘟嘟嘟!朱大进的手机响起来,他拿起看看,放在桌上未接,继续他的谈话:“失恋后,好长时间,我都不愿与女孩接触,我妈妈就很着急,整天张罗着给我介绍对象,最后,就给我找了这个老婆,因为老婆爸爸比我爸爸官大,从一开始,我就受老婆控制,你知道吗,广州女人可厉害了,尤其是现在,她们跟那些香港女人学,个个都是拜金主义,我在国内时,一月就几十元死工资,所以常常被她欺负,因此,我经常想起那个北京女孩,她从来都不怎么在乎金钱的,还是你们北京女孩好啊。”
嘟嘟嘟!朱大进的手机又响了,他还是不接,夏夕阳就说:“家里有个小孩很忙的,我不耽误你了,谢谢你带我去见工。我们走吧。这里离我家很近,我自己走回去。再见!”
朱大进坚持把夏夕阳一直送到她家门口“记得给我打电话,你有事千万不要客气啊!”
这一晚,夏夕阳睡得很踏实,想着从此有工可做,连做梦都是美好的。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她必须在7点钟以前赶到病人家,在那里干完一个小时之后,在9点钟之前必须回到学校上课。
她趁火车来到The Rocks,按照地址,在悉尼大桥的附近,找到了那座公寓。这座公寓,位于风景秀丽的岩石城,透过楼道的窗户,四处可见美丽的风景,令人难以相信的是,这个地理位置如此优越的公寓,居然是澳洲政府免费提供给一些特别困难的贫穷人士所用,夏夕阳今天要照顾的这位老人就是这类穷人之一。见到老人,夏夕阳才知,她原来是个越南人,七十年代逃难到澳洲,现在已经年逾古稀,生活不能自理,她的女儿就给社区交了一些钱,申请社区帮助,社区政府于是就资助请义工,每周帮助给老人做些事情。老人的房子是一室一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里面家具设备齐全,从窗口望去,美丽的悉尼歌剧院屹立在碧波荡漾的海面之上,与阳光照耀下习习生辉的悉尼大桥遥相呼应,风景这般美妙,令人心旷神怡!夏夕阳就想,这个澳洲政府为人民服务真是做到家了。
老人其实有个女儿在看护,那个女儿看上去也有五十多岁,她把夏夕阳带到老人床前,然后告诉夏夕阳:“你的工作就是扶她起床,把她放到轮椅上,然后到浴室,给她洗澡,换干净衣服,再送回床上。”
夏夕阳听罢,感觉这个工作很简单,就开始动手做起来。
她把老人扶上轮椅,推到浴室,先解开上衣,再解开裤子,哇!一股异味扑鼻而来,她愣了一下,忽然看到老人臀部象小孩一样围着一个尿不湿,那股恶臭就是从那里发出的,老人的女儿跟在夏夕阳的后面,“夏小姐,把她推到淋浴喷头下,然后除下尿不湿,这样再给她洗干净,特别是屁股,一定要洗干净,然后再给那里擦点爽身粉,换上新的尿不湿。这是一次性手套和雨衣雨裤,你穿上。”
老人排泄物强烈的气味令夏夕阳喘不过气来,她简直要背过气去,做梦也没想到她要干的是这样的工作,但是,她不能不咬牙坚持把事情做好做完,因为她已经答应丽丽要干好这个工作的。
老人被夏夕阳换洗干净,又放回到床上,她的女儿又要求夏夕阳把浴室一并冲洗擦干,夏夕阳按照她的要求一一做好,她才在表格上签字。
回到学校,还不到8点半,夏夕阳就在洗手间一遍又一遍地冲洗她手臂,洗了很久,鼻子里仍然有异味,感觉那股刺鼻的恶臭挥之不去。整个上午,她都不能从早晨的气味中解脱,到了中午连饭也不想吃。
“你怎么啦?生病了?”李勤看夏夕阳不吃饭,坐在那里发呆,就问她。
“没有。今天早晨照顾一个病人,哎呀,不说了,太脏了,想起来我就想吐。”
“要我说,你这就叫做自讨苦吃!干吗非要去打工?找个人嫁了,什么都有了。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结婚了。我现在住在Manly,在海边,那可是个高尚地区,住的都是有钱人,全是白人,基本上没有其他人种,我走在路上,常常有人回头看,可能因为那边亚洲女人很少。看我现在,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到沙滩游泳,散步,这日子过得多舒服,你干吗跟自己过不去呢?要不,叫我先生给你介绍一个?”
这世界,变化快!李勤的故事使夏夕阳突然想起这句话。看那李勤,从一见钟情到结婚,统共不过三天时间,性格决定命运,快语快人的李勤,处理她的婚姻大事居然如此果断,着实令夏夕阳吃惊。终身大事呢,她会不会太仓促了?但是,生米已成熟饭,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祝福这位同学了。
“李勤,祝贺你!希望你永远幸福!谢谢你为我考虑。我现在还不想谈婚论嫁,以后再说吧。”
下课后,夏夕阳赶紧回家,她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洗澡洗衣服,整个大半天她都觉得浑身不自在,总感到早晨在给老人洗澡时把自己的衣服搞脏了。
她反复考虑了一天,也挣扎斗争了一天,最后,还是决定放弃照顾这个越南老人的工作,她想,就算一周断粮一天,也没必要这样委屈自己。
于是,晚上9点,她给丽丽打电话,说这个工作她做不了。
“嗯,好的,我料到了,可以理解,你是大医生嘛。没关系,我再找别人。对了,现在有个临时的工作,我的一个朋友,他是悉尼大学的老师,他可以帮助学生修改论文,他印了一些广告,需要请人帮他发到悉尼科技大学,你不是就在科大的旁边上学吗?你可愿意做这个工作?送完后你可得50元。”
“这个我可以做。何时开始?”
“我叫他去找你,把广告带过去。他叫约翰。澳洲人,40多岁。”
约翰第二天下午就到Burwood找到夏夕阳。这个大学教师,红脸长须,身穿T恤短裤,脚踩拖鞋,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如果不是事先听到丽丽介绍,夏夕阳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位风尘仆仆,脸堂宗红的瘦高男人是个会写文章的大学老师。
“哈罗!夏小姐!认识你很高兴!真高兴丽丽把你介绍给我。”约翰欢天喜地的样子像个孩子。
“你好!要喝茶吗?”
“好啊,谢谢!这是广告,这是50元。谢谢你帮忙。”
“不是说送完之后再付费的?”
“我相信你。等你发完了给我电话。我请你吃希腊美食。”
约翰的广告只有500份,夏夕阳下课后就到科技大学走了一圈,把手里的广告一张一张放到教室的课桌上和学生宿舍的信箱里。两个小时之后,她手里的广告就送出一大半。
“这个工作比起照顾越南老太不知要好多少!如果每天的工作都象这样,该有多好!”她这样想着,就打算过两个星期把剩下的广告再送一遍,因为接下来,她该去Hurstville照顾另一个病人,她心里有点担心,不知会遇上什么情况。
从中央火车站到Hurstville有快车,半个小时就到了。这里是悉尼的南边,夏夕阳从未到过那里,下了火车,她才发现,那是一个大站,那个地区有很多不同的人种,是亚洲人,中东人和澳洲人杂居的地区,有很多大商场,还有很多具有民族特色的商店和餐馆。街上可以看到一群群穿着长袍带着头巾的阿拉伯女人和孩子。这种景象在悉尼的其他地方还不常见。
按照地址,夏夕阳在一座小型公寓找到病人家,进门之后,才发现这是一户中国人家,病人是位老太太,中风后半身不遂,由老伴照顾,两位老人来自广州,但都可以讲普通话,非常和善,丽丽给夏夕阳安排的工作原本是陪老太太聊天一小时,但是,老人家并不需要这样的服务,她和老伴给夏夕阳安排的工作是打扫卫生,先是擦洗厨房的油污,然后就是清洗浴室。大概因为很久没有搞卫生了,厨房的油污很重,夏夕阳刚把厨房清理干净,时间就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叔叔,阿姨,我每次的工作时间是一个小时,现在,我……”
“小夏,没关系,浴室下次再作,今天就到这里,你快回家吧。”两位老人很通情达理,老头还主动给夏夕阳在工作表上签字,算是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
“这个工作还不错的。虽然把聊天变成搞卫生,但是,老两口这样和蔼可亲,出点力气也值得。”夏夕阳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刚到家,就听电话铃响,原来是盖瑞:“夏,我给你买了电视,现在就送过去。”
不久,盖瑞抱着一个很大的东西进来:“Xia,where should I put this down?(夏,你看,放在哪里合适?)”
夏夕阳看那电视,极象一台巨大的老式收音机,体积有半个冰箱那么大,是那种非常古老的设计,一定有很多年头了。
“Here,just right on the table,it is so havey!That is very hard job!Thank you so much!”(这里,就在桌子右边。谢谢,这么重,你辛苦了!)
她心里暗想,也就是盖瑞的个头大,一般人还真搬不动的。
“Xia,this is coming from my friend,I did bargin for you,the deal is $80,are you happy with that?(夏,这是在我的一个朋友家陶来的。我同他砍价,说好80元,你认为怎样?)”
“Yes,very good!Thanks!Now I can watch TV to study English!(很好!太感谢你了!这样我就可以看电视学英文了。)”
夏夕阳立刻拿出80元交给他。
盖瑞帮着把电视天线调好,两人就看了一会电视,那天正好上演好来坞的名片《漂亮女人》,夏夕阳只能听懂几句影片中的对话,看得似懂非懂,看完后,盖瑞说:“I like this movie very much,do you know,you are beautiful lady too!(我很喜欢这部电影,你知道吗,你也是个漂亮女人。)”
老实的盖瑞如此直接的赞美,使夏夕阳感到有点突然,她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夏回应他。
盖瑞就有点尴尬,红着脸说:“这个周末,我想请你去我家,我们还可以去公园跑步,或者打羽毛球。”
“对不起,这个周末我要去Chatswood工作,已经约好的。”
“没关系,那就下次好了。再见!晚安!”盖瑞有点失落地离开。
周五晚上,丽丽驾车来到夏夕阳家。“小夏,你要带上换洗用品,还有书包,星期一你就可以直接从那里去学校。”
然后,她带着夏夕阳向Chatswood一路开去。这里是悉尼的北边,对夏夕阳来说,这又是一个新地方,车子开了很久,从宽广明亮的大道到绿树浓荫,曲曲折折的小路,好像还上坡下坡的饶了好几个弯,才到达目的地。
这是一个山坡,坡顶上建有一座巨大的别墅,别墅的外观和里面的房子修建的象小人书上的城堡,气势非凡,看来是个有钱人家。
丽丽按响门铃,一个大约三四十岁的亚洲妇女前来开门,她领着二人走进客厅,客厅很大,装饰豪华的大厅中央,摆着一圈古色古香,舒适宽大的欧式沙发,一位满头白发干干瘦瘦的老太太坐在那里看电视。
“妈,丽丽带来一个新人。”开门的女人原来是老人的女儿,她会讲中文,刚才她同丽丽讲英文时,夏夕阳还以为她是这家的保姆,并且不是中国人。
“张太太,您好!这是夏夕阳,现在由她在周末照顾张先生。”
“丽丽,谢谢你,又让你跑一趟,这一个能干长吗?”老人一口流利的山东话讲得抑扬顿挫。
“先看看吧。夏夕阳在北京是医生,照顾病人应该有经验的。”
“玛丽,你爸爸已经睡了,先带夏小姐去熟悉一下环境。”
这座别墅有三层,玛丽就带夏夕阳先在一层转了一圈,大客厅连着开放式厨房,饭厅就在厨房旁边,客厅旁边有两个房间,一个房间里放置一些健身器材,玛丽说是健身房,另一个房间有两张单人床,一左一右靠墙而放,其中一张床上躺着一个瘦高老头,房间里有一个洗手间,面积很大,装饰简洁干净,里面有淋浴和浴缸,还有梳妆台,洗手池和马桶,楼梯在大门的入口处,上了楼梯,就有几个房间,玛丽说:“我就住在第一间,有事你可以到这里来找我。我妈妈住在里面的一间,其他房间是我几个哥哥的。三楼是客房和书房,就没必要上去了。你基本上是在一层活动。”
全部参观一遍,玛丽就让夏夕阳把她的东西拿到老头住的那个房间:“你就在这里照顾我爸爸。夜晚他睡着时你就可以在这张床上休息一下。”
夏夕阳看看老头,又看看那张空床,心里有点别扭,可是,想起在医院里,病人家属在病房里照顾病人时,七八个病人和家属拥挤在一个房间里,家属只能坐在床边的情形,就自我安慰地想:“你是来照顾病人,来工作挣钱的,不是来度假享受的,何况,这里还有床可以躺下休息呢。”
“夏夕阳,有事你给我电话,我先回去了。明天玛丽会告诉你如何坐公车,这样,你周一就可以坐公车直接去学校,另外,下周五下午,你自己要坐公车来这里。”
丽丽把夏夕阳安顿好,就开车离去。
夏夕阳回到房间,老头醒了过来,他看见陌生的夏夕阳也不吃惊,只是定定看着她。
夏夕阳知道老人是中风病,但病况如何,是何程度,就不确定。也许是全身瘫痪?也许是语言障碍?也许有智力障碍?她正在想如夏与老人沟通,玛丽走了进来。
“爸,你醒了?这是夏夕阳,来照顾你的。我爸现在是右手右腿都不能动,他如果要喝水或上厕所,就要你帮忙了。”
“好的,他可以讲话吧?”
“夏夕阳,我要上厕所!”好像是在回答夏夕阳,老人声音宏亮地给夏夕阳下指令。
“这是小便器,你用这个给他接。”玛丽从老人床边拿起那个塑料器具,递给夏夕阳。
“这个——就在这里?”
“小便在床上就可以的,大便就要去厕所。”
夏夕阳就这样开始了她的护理病人的工作。
张老先生可能是睡了一觉,精神头十足,他人躺在床上,口中不停地给夏夕阳下指令,一会要喝水,一会要吃水果,一会要上厕所,折腾到凌晨2点钟,才开始打起呼噜。
“谢天谢地,他终于安静下来了。”夏夕阳赶紧去浴室洗澡,准备休息。
关上灯,躺在床上,温软的床铺真的好舒服!辛苦了大半夜的她立刻就进入梦乡。
“夏夕阳,夏夕阳,夏夕阳!”
夏夕阳以为自己在做梦,梦中有人在呼唤着她的名字,她想知道是谁在喊,可就是看不见声音从哪里发出。心里一急,人就清醒了,原来,老张在喊她。
“张大爷,您要干什么?”
“夏夕阳!我叫你好一阵了。我要上厕所!”
“小便还是大便?”
“小便,快呀!”
夏夕阳赶紧忙起来。
听到老张又发出鼾声,她才重新躺下,刚要入睡,就听老张又喊起来“夏夕阳,夏夕阳,我要上厕所!”
夏夕阳就拿起尿壶送过去,可是,过了好一会,老张并无小便排出。
“夏夕阳,我又不想小便了。我要喝水。”
就这样,老张反复折腾,一直到凌晨五点,才算比较踏实地睡了两个多小时。夏夕阳整个夜晚就睡了不到三个小时。次日清晨,她在镜子里看见自己两个深深的黑眼圈就先吓了一跳。
老张起床后,夏夕阳要帮助他上厕所,洗澡,换干净衣服,然后把他推到厨房的饭桌前。忙完这些事情,她才可以梳洗换衣,照顾一下自己。
当她来到饭桌时,玛丽已经把早饭给老张准备妥当,张太太给老张正喂牛奶。
“夏夕阳,你自己烤面包,想吃什么,自己拿。”
“小夏姑娘,晚上没睡好吧?看把你辛苦的!”老张太太一边照顾着张老先生,一边和夏夕阳打招呼。
“还好,不辛苦。”夏夕阳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口是心非。
“姑娘,我一看你的黑眼圈就知道了,我这老头从生病以来,就在晚上闹腾,跟你说吧,他已经闹跑好几个人了。一到晚上他就精气十足,不停地使唤人,以前,他是很安静的一个人,现在全变了。”
“有的人中风后性格就会改变,这是部分脑组织被损毁的结果。”
“姑娘,你是医生,在医院里可见过这样病人?”
“中风是一个很常见的疾病,这种病人我看过很多的。针灸对这个病的效果也很好的。我们做过研究的。”
“那太好了,你就给他看看,做做针灸。”
“我现在没带针,今天先给他做个检查,看看他的病情程度。”
饭后,夏夕阳就给老张作了神经系统的全面检查:“张太太,老张先生是高血压引发的脑出血,右侧肌力是3级,看来血肿范围不大,影响的神经组织功能还不是很严重,经过适当的治疗和功能锻炼,他的右侧瘫痪应该能够有很大的改善。”
“夏医生,我看出来了,你很有经验的,我现在就去买针,你就给我爸治吧。”马莉立刻很高兴地去买针。
“姑娘,这可太好了,我就指望你了!”老太太更是高兴地连连拍手,那份神情像个小孩。
夏夕阳心里也很高兴,离开医院一段时间了,很久没有给病人治病,突然间重操旧业,使她怀念起医院的生活,“那些昔日的同事们现在正做什么?哎,今天是星期天,他们大概在家烹调美食吧?”
吱……哗……,咣礑……,车库的门自动打开,一辆蓝色奔驰小跑车轻盈地驶了进来。
“我的小儿子过来了。”老太太话音刚落,一位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罗伯特,这是夏医生,来照顾你爸的。”
“你好!夏医生!我爸昨晚可好?”罗伯特的年纪至少要超过四十,但他一身名牌休闲着装使他看上去年青时尚,脸上的一副银丝眼镜还透着一点斯文洒脱。
“挺好的。”夏夕阳心想,如果你这个儿子服侍老人一晚就不会这样轻松洒脱了。
“夏医生给你爸看过了,她在北京是主治医生,很有经验的,玛丽去买针灸针了,等会儿夏医生要给他做针灸治疗。”
“夏医生,如果你能把我爸治好,我们一定重谢你。”
“如果病人能够配合锻炼,经过针灸治疗,一定会好转的”。
“我这个儿子开车行,卖汽车的,以后你买车找他,他会给你好价钱的。”
“我哪里买得起汽车呀。”
“哎,如果你能让老头重新站起来,我送你一辆!”罗伯特讲话的口气好大的。
这时,玛丽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人,夏夕阳以为是她的丈夫,但是,罗伯特称他为大哥。
“我大儿子回来了!”老太太高兴地说:“我这几个孩子虽然在澳洲长大,但都很孝顺,老头生病的这些日子,他们每天都要过来看看,不象其他澳洲孩子,老人生病根本就见不到人影。杰夫,这是夏医生,她要给你爸扎针灸呢。”
“你好!”夏夕阳向杰夫点点头。这个杰夫一身正装,象个办公室的职员。
“大哥,我新换辆车,比你的那辆多了几个动能,可以同时放四个光盘进去。你从日本发出的货船现在什么位子?我的那批丰田车快到了吧?”
夏夕阳后来才知道,杰夫是一家远洋运输公司的老板,这家公司原来的老板是新加坡人。50年代初,老张作为中国山东海洋运输公司的工作人员来到新加坡,之后取道新加坡逃到澳洲,起初,他为这个公司工作,以后就入股这个公司,再以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他就买断了整个公司,由他自己做老板。大儿子高中毕业后,老张安排他到公司学习。老张年过六十的时候,杰夫接班作了家族公司的老板。
当天,夏夕阳给老张作了针灸,推拿,还给他制定了一个康复锻炼的计划,但是老张很怕苦,不愿意配合,夏夕阳就比较严厉地督促他练习站立。辛苦了一下午,夏夕阳累得汗流浃背,换来的却是老张怨恨的目光。
“有钱人真娇气!还不知好歹!别人伺候得再好,也不如自己手脚灵活能屈能伸好啊!”夏夕阳想起医院里的病人,那些病人对于锻炼是何等主动,对于帮助他们进行康复锻炼的医生又是夏等的感谢。
“看来,富贵有时也毁人啊。”夏夕阳感慨起来。
尽管,夏夕阳的严格要求引得老张又恨又恼,但是,经过针灸的治疗,也许还有白天的锻炼活动使他的体力有所消耗,他的脑子在晚上安静许多,他没有整夜地要求上厕所,只是有间隔地叫唤几次,夏夕阳也就有机会睡了五六个小时,这对她来说,已经很满足了。这样白天她就可以有精神更好地为老张作治疗。
夏夕阳的劝说和执着多少对老张起了一点作用,加之针灸之后他自觉右半身轻松许多,就对夏夕阳不再抗拒和怒视了。
张太太虽然50年代就到了澳洲,但因为一直都呆在家里,那时候,在澳洲的中国人很少,她不懂英文,除去外出购物,买菜,基本与外界没有接触,以后就养成不出门的习惯,所以,直到现在,40多年了,她还是一口地道的山东话,说起话来哏哏地:“夏医生,他好像好多了,要不你就住这儿,天天给他扎扎针,好不好?”
夏夕阳的任务原是周末两个晚上照顾老张,如果每天都过来就大大超出丽丽的安排,而且,其他时间丽丽已经安排其他人来工作了。
见夏夕阳犹豫不决的样子,张太太又说:“你别担心,你只是过来扎针,其他事情不用你做,你可以在这里免费吃住,就住在三楼的客房,我们还给你每天30元治疗费,好不好?”
这个条件,在当时的夏夕阳看来,已经好的不能再好了!她立刻很高兴地接受了。
张老太太的支持使夏夕阳重新开始了她的行医生涯,只不过,每一天她只有一个病人,其他时间就是上学,看书和背单词,周二和周四去给广东老人干活一小时,有时候她也随着张太太看看电视。
张老太太看的是中文电视,富有的她,早就安装了卫星电视,她家的电视,早在80年代就可以看世界各地的节目。张太太喜欢看台湾的电视节目,有时也看香港的,不过看的时间很短,因为她听不懂粤语。但是,最近几年她开始喜欢看大陆的电视,尤其是中央电视台的节目,越来越有意思了。这是张老太太的原话。
第二个周末,老张可以站立了,夏夕阳就督促他进行更多的功能锻炼,老张恨的眼珠子都要突出来,连张太太也埋怨夏夕阳太严厉,夏夕阳感到很冤屈,都有心不干了,但是她已经看到治疗的成效,不想半途而废,就咬着牙忍辱负重,继续坚持。
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周之后,老张可以正常走路了。晚上也可以安静地休息了。那位平时晚上照顾老张的小李子对夏夕阳最感激,因为在夏夕阳给老张治疗之前的几个星期里,每个晚上他都不能合眼,那段时间对他来讲,“简直就是炼狱!”他这样形容,夏夕阳非常赞同他的讲法。
张太太和她全家当然也很高兴,她的大儿子在星期天带着全家请夏夕阳到Chatswood最大的金福酒楼吃饭,当时小儿子罗伯特也在场,不过,除了感激不尽,医术高明等等好听的话,他绝口不提送车的事情,夏夕阳于是又明白一个道理,富人讲话,原本是很随便的,千万不可当真。
老张的手脚功能恢复,夏夕阳的工作也就宣告结束。她又恢复到以前的状况,唯一不同的,就是还有一周二个小时的清洁工作,这份工作,可以拿到二十二元零五毛(税后),刚够她一周的交通费用。因此,她还得继续找工作。
翻开报纸,她看见有招清洁工的广告,就打电话联系,接电话的是一个中国男人,约她次日下午5点3刻在皮特街的一座大楼门口见面。
皮特街与乔治街平行,两街之间其实就间隔着一溜大大小小的建筑。夏夕阳很容易就找到那座大楼。
在大楼的正门口,一个胖胖的中国男子站在那里抽烟,他看到夏夕阳后,主动上前打招呼:“你是来找工作的夏小姐?”
“是的,你好!你是?”
“我就是昨晚和你讲电话的汤姆。你以前干过清洁工吗?”
“没有。我刚来澳洲不久。在国内是医生,不过在医院大扫除时也经常擦玻璃,擦地的。我一定能干好的。”
“我这里的工作和国内搞卫生,大扫除可不一样,如果你要干的话,就每星期从周一到周五,每天6点到9点来这里,要连续干3小时,你一人要负责两个楼层办公室的所有清洁工作,中间是不能休息的,工钱是税前每小时15元,你行吗?”
“行,行,没问题!我一定好好干。”
“那就进去吧。”
汤姆带夏夕阳走进电梯,下到停车库的地下一层,在楼梯旁边,有一个小房间,这就是汤姆的办公室了。办公室里已经有一群人挤成一团。
“老王,这是新来的小夏,让她代替小周干第5和6层,今天你先带带她。”
老王和其他人一样,正在整理工具,准备干活,听到汤姆的指示,就来到夏夕阳身边,“你好!你跟我来。”
他先走到一堆大塑料桶前:“你推一个桶过来。”他自己也推了一个,然后,他又走到一排吸尘器前,自己先背上一个,又给夏夕阳背上一个,接着,从办公室里拿出几片清洁布和两瓶清洁液,一瓶递给夏夕阳,拿好全部工具,他一边向电梯走,一边对夏夕阳说:“我们先去5层。”
电梯到了5层,他带夏夕阳从过道走进办公室。哇!好大的办公室!整整有几千平米的面积,全部安排成办公室,放眼望去,几百个办公桌和电脑被一米高的屏风有次序地分割成一块一块,中间还隔出大小不同的几个会议室,里面有会议桌和沙发,靠墙的一面有几个厨房,里面有电子冷热水器和自动咖啡器,还有冰箱和洗碗机。虽然已经过了5点,办公室里仍然有一些人继续工作。
“我们要做的,就是吸地毯,倒垃圾,擦所有的玻璃和清洁厨房,桌上任何东西千万不要动。”老王说着,就把吸尘器的电源接上,示意夏夕阳随他一起吸地毯。
因为背上驼着沉重的吸尘器,夏夕阳活动起来感觉很不方便,加上办公桌之间的小区域使吸尘器探头的移动很受限制,使她吸尘的速度越来越慢,不到一会,老王已经把她甩出好远,等她汗水连连地吸完右边一排时,时间已经过了近一个小时。如果照这个速度干下去,做完整个一层就要3个小时,那么,剩下一层的任务就不能完成。
“小夏,你这样干肯定不行!明天你自己就要干两层,而且必须在3小时之内干完。你得像我这样。”老王边说边示范,夏夕阳就赶紧跟着学,到9点钟时,两人干完两层,把所有垃圾放在两个大桶里,推着桶,背着吸尘器下楼,在电梯里,不时遇上其他楼层的清洁工,大家都是中国人,天南地北都有,远到新疆,近到天津,也有几个是学生,有一个中年妇女来自西安,在大家的谈笑中,夏夕阳才知道,她是老王的妻子。
老王夫妇来澳4年多,之前,在西安,双双都是一家研究所的科研人员,都是本科学士,移民澳洲后,生了2个孩子,加上原来在国内的一个女儿,就是三个孩子,两人一直靠体力打工,在这个清洁公司,老王已经干了3年。
夏夕阳不明白,老王两口为何要选择这样的生活放式?她今天只干了3个小时,就感到非常的不适应,如果不是暂时的过渡,要她一生以此为职,她恐怕立刻就要飞回北京了。
夏夕阳永远都记得第一次做清洁工的情景,当时,那份从她心底发出的被生活所迫的无奈与难过,比起她背上所驮的吸尘器不知要沉重多少倍!那个晚上,当她干完活回到家时,腰酸背痛,连食欲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洗完澡,唯一的愿望,就是躺在床上大睡三天!好像一辈子也没干过这样劳累的工作!在以后的很多年里,夏夕阳经常见到各种各样的清洁工人,她发现,那些白人清洁工,个个干得欢天喜地,高高兴兴,而中国人做清洁工,干起活来,满脸苦涩,非常沉重的表情。没有一个是开心的。想起当初自己做清洁工时的心情,夏夕阳就觉得很理解他们。其实,这都是人的思想意识在作怪,精神的压力远远高过肉体的辛劳。
第二天晚上,汤姆要夏夕阳单独完成5和6层的清洁工作。原来这里的每个人都要负责两层楼面的清洁工作,老王是全职,从早上7点干到晚上9点,全面负责所有的里外清洁,包括大门和各层楼口的玻璃,电梯和所有男女厕所的卫生。老王太太是半职,只做晚上3小时,其他时间照顾小孩。
夏夕阳计划每层楼用一个半钟做完。尽管她手脚并用,马不停蹄地紧赶慢赶,做完一层时已经用了一小时45分钟,她很着急,推着大桶一路小跑去赶电梯。
等她冲进电梯,看见老王站在里面。
老王一见她,立刻凑过来:“小夏,你都出汗了。”说时就从口袋中拿出一听可乐,啪嗒!一声,可乐被打开,他伸手递给夏夕阳:“喝一口,歇息一会。”
“谢谢!我还有一层没干呢,我怕来不及了!”
“别急,我帮你。”
这时,电梯门开,他从夏夕阳背上解下吸尘器背起来就干,夏夕阳不敢耽搁,立刻收拾办公桌下垃圾桶里的拉圾,这样,不到一小时,一个楼层已经打扫干净!
夏夕阳真的很感动,想不到自己在澳洲还能碰到像老王这样助人为乐的活雷锋,但更使他想不到的是,当她和老王乘电梯下楼的时候,电梯刚刚关门,老王突然反身,一把将她抱住,夏夕阳着实吓了一跳,她本能的反应就是向老王胸前奋力一推,老王受到突然的冲幢跌倒在地,“你!你干什么?!”夏夕阳又惊又气,声颤身抖。
“你别慌嘛,我就是喜欢你,我帮你,照顾你,这样不好吗?”
“你有病吧!谁让你照顾!”
“你怎么死心眼子,有我在这罩着,你少干多少活,省多大劲呀。”他这样说时,人又往夏夕阳这边扑来。
夏夕阳一闪身,躲到另一边。“你再这样,我就告诉王太太!”
此时,电梯下到地下室,夏夕阳赶紧从里面跑出来,迎面就见王太太正在解下吸尘器,脸上的汗珠一颗一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可怜的王太太!可恨的老王!”还以为是什么好心人,却原来是个好色之徒。这老王哪里象个科研人员,怎么说也是读了多年书本的知识分子,如何这样斯文扫地?所谓环境弄人,在失去信仰没有约束的自由社会,一个人灵魂的丑恶点竟然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发挥!夏夕阳心里愤愤地想。
不过,老王这一出,使她又领悟到一个道理:天下绝无免费的午餐。从此以后,夏夕阳就再也不愿搭理老王,见他就远离三尺。
虽然清洁工作干起来要靠体力,但一学就会,而且熟能生巧,因此,几天之后,夏夕阳就完全适应了,这样,她每天放学之后,先到附近的科技大学图书馆看书,6点钟时就到公司干活,因为收入可以支付房租和吃饭,生活变得轻松很多。
又是一个星期二到来,根据丽丽的安排,这个下午的某一个钟头,是她去Hurstville给广东老太太干活的时间,当她敲开老人的门时,她愣住了,因为前来开门的人是崔天!那个在她来澳洲时在飞机上与她邻座的大生意人!
“你是……”崔天看到夏夕阳也很吃惊,他先是觉得她眼熟,但很快就想起了她,因此就变得不太自然,欲言又止的样子。
“哎,你不是那个……”夏夕阳的话还未出口,就见崔天使劲向她挤眼睛,示意她不要说话,先进来。
“我没走错人家吧?”夏夕阳进门时还在嘀咕,但看见广东老俩口端坐在沙发上就安下心来。
她立刻开始干活,现在她已经很熟练这份工作了,不用老人吩咐,就自觉把活干好,老人也不挑剔,有时,老头包饺子,也要她帮忙,并请她一起吃饭。
崔天为何在这里?难道是这家的儿子?他不是有两个大工厂吗?不是还有一个国际贸易公司吗?他应该是一个很有钱的人了,但老两口看起来可不富裕。还有,在飞机上他为何留下虚假的电话号码?这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她的心里有太多的疑问,真想搞个明白。
“阿姨,叔叔,我去接珍珍了。她要带一批人去开会,晚上回来很晚的,您们先睡,别等了。再见,小夏。”
崔天走后,就听老头说:“又去开会,折腾了好几个星期,还是没有卖出去一张床垫。”
“一个床垫要3千元,说是能治这病那病的,可是我睡了三月,血糖血压还是那么高,不但没减,还得了中风!你说这不是骗人吗?”老太太遥遥头又接着说:“我们自己上当也就算了,现在我们丫头又鼓动那么多人传销这个床垫,崔天也跟着张罗,都是邻居熟人的,花了钱没能治好病,以后都不好见面了。”
原来,崔天和老人的女儿在做传销生意。关于传销,夏夕阳在中国就听说过,知道那是有人利用一般穷人想发财的心理而发起的一种新型营销手段,在国内已经被政府宣布明令禁止的。仅凭崔天跟着做这一行营生,就说明他不是一个大生意人,那么,他所描述的他的其他情况,自然就十分可疑了。
这一点,在周四下午就得到了证实。
那天,当她来到老人家时,老太太问她:“小夏,听崔天讲,你是医生,你会针灸?你觉得我的病能做针灸治疗吗?”
“针灸是治疗您病的很好的方法。”
“那你以后就不要搞卫生了,每次就给我扎针吧。今天就开始吧。”
自从给张老先生治好病,不管去哪里,夏夕阳都会在书包里放一些针,这样可以随时使用。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做针灸治疗是夏夕阳最想干也是她最有专长的工作了,她当然很乐意接受老人的要求。
进针后,老人与她聊天,她就问起崔天的情况。
“崔天现在是我的假女婿。”
“假女婿?什么意思?”
“你刚来,很多事还不晓得呢。崔天为了得到澳洲的身份,需要找一个有澳洲身份的人结婚,这样他就可以拿到身份,可是,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愿意和他结婚的人,就听说有一种生意,叫做假结婚,他只要给对方一笔钱,对方就会与他办理结婚手续,这样,他就可以申请澳洲身份,当他拿到澳洲身份时,再办理离婚手续,不过整个过程中,婚姻只是一个文件证明,男女双方并无实质的婚姻生活。他就是这样经人介绍找到我的女儿,我女儿刚刚离婚,并不想立刻找人,但是,挣一笔钱她是乐意的,所以,崔天现在住在我家,是我的假女婿。”
“崔天作什么生意?”
“他哪里有钱做生意!他在一个鸡肉场打工,每个星期500元,150元还要交给我们付房租。”
原来,崔天是这样的背景,在飞机上他对夏夕阳所谈自然是一派胡言,她真不明白,崔天这样胡说八道到底有何意义?不吹牛他会死吗?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夏夕阳来澳洲不久,居然碰到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和事!这使她常常想到一本书《儒林外史》,她想,如果仔细调查一番当代华人在澳洲的生活历程,应该可以汇集一部相当有意思的当代华人澳洲外史。
一天,丽丽打电话给夏夕阳:“我这里有一个住在mayli的美国病人需要照顾,你有时间吗?”
“什么时间工作?作什么?”
“每天做一次晚饭,洗衣服,搞卫生,一天30元,每周7天。因为要讲英语,所以就找到你,我想这个工作对你的学习会有帮助的。”
夏夕阳有点为难,因为这个工作与她现在的清洁工作,时间上有冲突,但是,这个工作可以使她有机会练习英语,这就比起单纯地干清洁工来有点意义,考虑到这一点,想到明天就是周六,不用作清洁工作,她就决定先去干两天看看再说。
Mayli在悉尼的北区,是个著名的海滨地区,这里的海滩在澳洲都是著名的,来悉尼的国际游客经常都会到此冲浪游水,夏夕阳还记得她的同学李勤,结婚后就住在这里,她曾经是那样自豪地对夏夕阳炫耀她在漫里海滩的幸福生活。
Manli的美国病人叫斯蒂文,他来澳洲旅游,去蓝山爬山时不慎将右边小腿摔断,现在右下肢打了石膏,活动不便,需要有人照顾饮食起居。
斯蒂文住在海边的一个假日自助酒店,他的卧室就面向海洋,躺在床上,便可以看见海浪一波一波奔涌而来,蓝天白云下,一艘艘游船踏浪经过。夏夕阳见到斯蒂文时,他正伸着头透过玻璃看窗外的海景。
“老美真会找地方,连养病都搞得这样享受!”夏夕阳羡慕地想。
“夏小姐,你好!看,那条游艇和我的完全一样。我家在洛山矶的圣妥莫尼卡,那里也是一个美丽的海滨,我的船就泊在那里。”
斯蒂文看来是想念他的家乡了。所谓,人在天涯,谁不思故乡!何况他身患疾病,行动不便,整日躺在床上,自然思乡情更切!夏夕阳其实也很想念家乡,想念亲人,因此,她自认为很理解他。
斯蒂文圆圆的脸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虽然卷曲的头发已经灰白,但一双蓝色的眼珠又大又亮,说话时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那表情很像一个大洋娃娃。
夏夕阳就问他:“你一定想家了吧?”
“不,不,不,我很喜欢悉尼!为何要想家呢?我在这儿,这里就是我的家。”
“你家就你一个人?”夏夕阳想,老美真是怪,居然四海为家。我们中国人可不这样。我们是人在天涯,心在故乡。
“我有一个儿子,他是我自己养大的,从这么一点大。”他用两个食指比划着。
“那你妻子呢?”
“我没有妻子,从未结婚。干吗要结婚呢?一个人多好,自由自在!我儿子的妈妈结婚后就去了欧洲,我自己一个人把他养大,我儿子可像我了,我们出去时,人们都说,我们是兄弟俩。你看,这是他的照片,像不像我?”他打开钱夹,那里有一个像洋娃娃一样漂亮的小男孩的照片。
“你儿子真漂亮!他多大了?也来悉尼了?”
“他去看妈妈了。一年里他会有几次去欧洲同他的妈妈在一起。他现在已经上大学了,独立了,我可以安排我自己的生活了。”
原来,他是一个单亲父亲。夏夕阳想这个斯蒂文还挺有意思。
“夏小姐,我们今晚吃蒜茸烤鸡,你现在先把卫生搞一遍,然后就准备做饭吧。”
做完清洁,夏夕阳就有点犯难了。因为她不知道,如何去给斯蒂做那个蒜茸烤鸡。她在厨房转了一圈,又打开冰箱,可是,那里既无鸡也无蒜。
“斯蒂文,这里什么都没有。”
“现在几点了?”
“4点20分。”
“再过10分钟,就什么都有了。你先把烤炉打开。”
夏夕阳就在他的指示下,打开烤箱,把温度调到180度。
不久,有人在嗯门铃,斯蒂文叫来人上楼。夏夕阳就打开门等候,但见来人提着一个纸盒走来。
“夏小姐,这是23元,你给他。”
那人原来是送鸡肉的。
斯蒂文叫夏夕阳把纸盒打开,拿出里面用铝纸包裹的两块鸡肉放进烤箱中的一个小铁盘上,“好了,关上烤箱的门,把时间设在35分钟,这样就可以了。等一下我们就可以吃晚饭了。”
夏夕阳看到,鸡肉的外面已经包裹了一层厚厚的东西,其中可以看到很多的蒜茸。原来,所谓的蒜茸烤鸡,就是这样做出来的!这道菜,太容易做了!夏夕阳心里好高兴,同时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半小时后,蒜茸烤鸡香飘满屋,那香喷喷的美味使夏夕阳突然感到饥肠辘辘,斯蒂文已经柱着支架从床上移至餐桌。
“夏小姐,那里有红酒,请把它拿过来,再拿两个酒杯。”
斯蒂文打开酒瓶,先在一个酒杯里到了少许,举起来闻一闻,又在手中摇一摇,小泯一口:“很不错!”就把酒在杯里满上,然后要倒第二杯。
“斯蒂文,我不会喝酒,如果这杯是给我的,就别倒了。”
“什么?我没听错吧?酒是多好的东西啊。你怎么能够不去享受呢?”
“我真的从不喝酒,我只喝过中国的米酒,下次我买给你喝。”
“那你就喝可乐吧。现在鸡好了,你把它们拿出来,放在盘中,你一块,我一块,另外,冰箱里有一个西红柿,你把它切成几片,和鸡放在一起。”
夏夕阳没想到斯蒂文在为他预定晚餐的时候还包括了她那份,这是另一个惊喜!这个工作,不但使她练习了英文,还享受了一餐美食。真的很不错,于是,她决定把清洁工作换成照顾斯蒂文。
在循环点,有停泊游船和公交船的码头,丽丽告诉夏夕阳,在这里花8点8澳元买一张往返船票就可以到达Manly,因此当她来斯蒂文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回到城里的船票。
晚饭后,电视里有橄榄球直播赛,斯蒂文看得一动不动,非常专注,真是一个老小孩!夏夕阳与他道过再见,就直奔码头而来。
“夏小姐!哈罗,夏小姐!”
夏夕阳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喊她。她在这里不认识任何人,就以为是听错了,继续前行。
可是,“夏夕阳!你是夏夕阳吗?”一个声音在她身后这样说。
她觉得很奇怪,转过身来,却见大学讲师约翰立在她眼前。“嗨!原来是你,你好!约翰!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问题。我来这里看一个朋友,现在正准备去海边走走。”
“我来这里是丽丽安排的,自然是工作了。”
“我本来在最近要给你打电话的,你知道吗?我已经接到两个学生打来的电话,说明广告有效果了,我要好好谢谢你!”
“不用谢,要谢也是我谢你,感谢你给我工作的机会。真巧,我也准备给你打电话呢,因为广告已经发完了。”
“这样吧,改天我请你吃饭。你现在要去哪里?”
“回家。”
“你可想去海边走走?然后我送你回家。”
“好啊。”夏夕阳在北方长大,除了电视电影和图片,就没有看过江河湖海,来到澳洲后,才亲眼看到美丽的海湾和碧绿的海水。夜晚的海滩,她还从未见过。
约翰带着夏夕阳来到海滩,月明星灿,一轮圆月,静静地悬在半空,夏夕阳迎着海风,听着海涛,看着海浪,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一句唐诗:“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此时此刻,她眼前展现的明月星辰,浩海长天,不正是《春江花月夜》中作者所描绘的诗情画意吗?只不过,这幅巨画,不在祖国的江南,而在遥远的异国他乡。
“夏小姐,你在想什么?”
“这里的景色太美了!你看,月亮好大好圆,那几缕白云真像银丝一样”夏夕阳心里还想:“这银丝是否就是嫦娥仙子霓裳的飘带?”但是,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的英文太有限,她没有办法把唐诗的诗情画意和古老的神话用英文描述出来。
“是的,很美,这就是我们澳洲!”约翰很骄傲地说,同时,还把大拇指竖起来,在夏夕阳的眼前晃一晃。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可是,突然,他长叹一声,脑袋一耷拉,不高兴了。
“约翰,你好像有心事?”
“今天,我心里很不快乐!我的女友同我分手了,周末,她从我那里搬出去了。我感到很悲伤,晚上睡不着觉,就打电话给好友查尔斯,可是,他当时和女友在一起,不想同我聊天。还问我,为什么要那么晚了打电话烦他?瞧!这就是我的好朋友,多么自私!我决定与他绝交,除非他跟我道歉!”
夏夕阳想,老外的脑子和中国人就是不同,如果在中国,好朋友失恋,作为好友,就一定会陪同劝导,更何况只是一个电话呢?查尔斯重色轻友,为了与女友缠绵,不肯与约翰在电话里聊天,使失恋的约翰受到被轻视的打击,一怒之下就要同好友断交。多大点事情!在夏夕阳看来,这两人处理事情都像孩子。
“我在小学时就与查尔斯是好朋友了,几十年的友谊,每星期我们都会见面,一起喝咖啡,一起玩台球,……”
约翰还是不停地念叨着查尔斯,也不知,他到底是因为失恋而难过,还是因为查尔斯对他的发冷漠?
这时,约翰的手机响了,他一看号码,立刻高兴地说:“是查尔斯!”
当他接完电话,人就变得活泛,有精神了。
“查尔斯刚才同我道歉了,他请我明天一起吃晚饭!”
约翰像变了一个人,一下子又活蹦乱跳的。
“真是个大孩子!”夏夕阳心里想。
“夏小姐,你喜欢巩俐吗?”
“你说的是电影明星巩俐吗?当然了。你也知道她?”
“对呀,她真漂亮!我看过她演的电影《红高粱》!”
“那你喜欢姜文吗?”
“姜文是谁?”
“就是那部电影里的男主角。”
“没有印象。”
“那你记得故事的情节吗?”
“好像是关于战争的。但是,具体细节不记得了。”
夏夕阳就想,美丽的巩俐,让老外记住了中国,看来留在人们记忆深处的往往是那些最美丽的镜头。
夏夕阳开始在斯蒂文那里工作了。
每天下午,她就买一张从Circular Quay到Manly的往返船票,乘坐渡轮到斯蒂文家,按照斯蒂文的要求把不同风味的鸡肉,猪肉或牛肉放进烤箱,然后打开洗衣机,开始洗衣和清洁等工作,当她把这一切做好,烤箱里的食品已经香溢满堂,再配一点西红柿或生菜,就是一顿丰盛的晚餐了!吃过晚饭,搞好厨房卫生,她的工作就算完成。
夏夕阳很喜欢她的这份工作,一边干活,一边可以同斯蒂文聊天,练习口语,同时,还顺便欣赏了窗外收之不尽的美景。如果一直这样作下去,她就可以安心完成未来的学习课程。
然而,生活的路,一波三折,她的愿望很快就破灭了。
一周后,斯蒂文建议:“夏小姐,为什么不搬到我这里来住呢?如果你搬过来,吃住全部免费,你不是可以节省房租和伙食费吗?另外,我还可以给你买船票,这样你的交通费也就解决了。”
斯蒂文的房间,在澳洲叫做studio,译成中文就学习房的意思。这种房间的设计,就是一个房间里,包括了卧室,客厅和厨房,卫生间只是用一片毛玻璃隔开,斯蒂文一个人生活,是完全够用的,但是,如果夏夕阳搬过来,她将睡在哪里?何况两个单身男女,时时刻刻局限于这样一个小小空间,不是面对面,就是背靠背,不用想就知道很不方便。夏夕阳现在的租房,虽然每周要付70元,但是,房门一关,里面就是她自己的天地,她可以随心所欲,翻跟头跳高,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这多自在!想清楚这些,她就拒绝了斯蒂文的好意。
“谢谢你,斯蒂文,我住的地方很方便,离学校也很近,还是不搬了。”
“你不是很喜欢旅游吗?我打算在我的腿好之后,带你去新西兰,我们可以先去Rotorua泡温泉,然后再去Auckland和Wellington,还有Christ Church,那里的风景很美的。以后,我还要带你走遍世界各地。”
周游世界,的确是夏夕阳未来的一个梦想,但那是她准备当自己在澳洲的事业生活全部安排妥当,身边有心仪的爱人相依相随时的计划。而此刻,她连脚跟都未站稳,对斯蒂文根本就是一不了解,二无感觉,凭什么就同他一起走天涯?
“旅游的确是我的梦想,你的伤还要很久才好,我们以后再谈这个事情。你好好休息,明天见。”
可是,第二天,斯蒂文再次要求她搬过来,夏夕阳只好明白地告诉他:“斯蒂文,我不能搬过来,因为你和我孤男寡女,住在一起不方便。”
“那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你,像我这样的好男人,每个女人都喜欢,相信你也会喜欢我。”
夏夕阳想,他到很自信!客观地说,斯蒂文英俊开朗,也很富有,但她认识他还不到十天,而且他说过,他反对婚姻,仅凭这一点,夏夕阳就完全不可能与他再走近一步。
“斯蒂文,你的确很可爱,像个大男孩!但是,我真的不想搬家。”
“我的上帝,我简直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呢?”斯蒂文耸肩摇头地发出一连串感叹。
斯蒂文原本以为,当他邀请夏夕阳搬过来时,她会求之不得,甚至会高兴地跳起来!在他看来,富有帅气的斯蒂文,对于普天之下的一切女人,都具有无限魅力,何况这个一无所有的这个中国穷学生?夏夕阳应该迫不及待地投入他的怀抱,这样才符合剧情的发展,因此,夏夕阳的拒绝,确实太出乎斯蒂文的意料!
两天之后的下午,夏夕阳来到斯蒂文的房间,看见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而斯蒂文的大脑袋就枕在那女人的大腿上,他巨大的身躯平躺在沙发上,两人正在看球赛。
那个女人好像对球赛和斯蒂文一样着迷,一边看,一边摩拳擦掌的。
“哈罗!夏小姐,这是路西,她给我送干洗的衣服,路西,这是夏夕阳,你们都是北京来的。”
夏夕阳走到沙发前,才看清楚,路西黑黑瘦瘦,齐耳短发,小鼻子小眼,活像一个假小子,真的不能用可爱或好看这些词来形容她,夏夕阳就遗憾地想,这位同乡,不论从长相还是做派都不给北京女孩争气。
“你好!夏夕阳。听说你是医生?哪所医学院毕业?”
“你好。路西。你也是北京来的?我是北京医学院毕业。”
“那我们是同学!我是药系的,学的是制药。”
夏夕阳无言!有这样的同学真的感觉不爽。她转身去开始工作。
刚打开洗衣机,就见路西跟了过来。她从地上拿起一个大包,里面有男人女人和小孩的花花绿绿的衣服。
“夏夕阳,我帮你洗,顺便把我这些衣服也放进去。”
夏夕阳想,这位同学真会见缝插针,原来她跟斯蒂文抱在一起就是为了这个?
这时,斯蒂文要夏夕阳帮他去冲洗照片。路西抢过斯蒂文递来的50元:“我去吧,我开车,很快就回来。”
夏夕阳从窗口看见,路西开着一辆红色小车,一溜烟就不见了。
两个小时后,路西抱着照片回来了。进门后,她先到洗衣房把照片拿出来,从里面挑出一些放在洗衣机上,对夏夕阳挤挤眼:“这是我家人的照片,别让斯蒂文看见。帮我收一下。”然后,她才去见斯蒂文。
夏夕阳拿起那些照片,里面有路西和一个小男孩的合影,也有路西和一个中国男人抱着孩子的合影。
“这是我先生和我儿子。”路西突然在她身后说。“夏夕阳,你刚来澳洲,很多事情还不明白,看在同学的份上,我想提醒你,你在这里看到的,见到的,不管是对斯蒂文,还是外面的人,都不要说,就当你什么也没看见!这样对你自己有好处!”
夏夕阳冷笑一声,没有搭理她。夏夕阳明白,路西自己心里发虚,她其实在担心,她自己做的这些不上台面的事情曝光,反而来威胁夏夕阳,她哪里知道,夏夕阳根本就不屑理会她那些破事。
连着三天,路西都主动给斯蒂文投怀送抱,开始的第一天还有理由,以后就直接登堂入室,见到斯蒂文就粘上去,当着夏夕阳的面,也不觉得难为情,到是夏夕阳常常替她脸红。
第四天,路西没有出现,夏夕阳问斯蒂文:“晚饭准备几个人的?”
“两个人,你和我。路西不吃晚饭,她在准备行李,晚上搬过来。夏夕阳,你明天就不要过来了,我给丽丽打电话,工钱让她给你算到这个周末吧。”
“那你不需要人照顾了?”
“不是这样的,路西说她可以照顾我的。她要把那个洗衣房的工作停下来,换成你这个工作。她主动要求搬到这里来照顾我。我很遗憾,你是不肯搬过来的,是不是?你还要坚持你的选择吗?你还有机会再选一次。”斯蒂文说话时,像个大男孩,好像很无奈的样子。
夏夕阳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哪里有这样辞退工人的?就说:“谢谢你给我最后一次机会,但是,我不选了。祝愿你早日康复!”
就这样,夏夕阳又失去了工作。这晚,当她乘坐渡轮返回时,天空漆黑而深邃,即看不到月亮,也看不见星星,只有远处岸边人家的灯火,在寂静中闪出幽幽暗暗的光芒。望着眼前一望无际,滚滚不断的滔滔江海,她的心情有点沉重,她勤勤恳恳的工作,比不过路西轻浮的一伸胳膊一翘腿,世上的事情,为何如此奇怪?老老实实做人,有尊严地生活怎么就这样艰难?真是应了伟人的那句名言:“人间正道是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