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县的边军,每日看着城外的京观,很想出城与菁原铁骑决一死战,然后推平那两座刺痛大家神经的头骨之山。
奈何罗布县不能丢,若只是派一部分兵力出城,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若倾巢出动,最多也是惨胜,能幸存下来的军士,估计十不存一。
那么还在大漠里像孤狼一样游荡的七千铁骑,随时都有可能兵临城下,单凭一两千残兵,根本守不住罗布县。
在大漠,东朝构筑的是一个以羌笛关,罗布县和煌谷城为基点的钝角三角的防御之势。而最北的罗布县就是这个三角的顶点。羌笛关位于它东方偏南的位置,直线距离大概一千六百里,煌谷城位于它的正西南位置,直线距离六百里,而煌谷城与羌笛关之间,约莫两千里路。
所以,一旦罗布县有失,菁原州的玉人便可北靠草原,以罗布县为据点,随时南下煌谷,而羌笛关根本来不及救援。
即便煌谷城死守,等待关内救援,那菁原人也能从罗布县出发,直插煌谷和羌笛之间,围点打援。至于宁西的援军,就不用想了,全都步军,从来都未踏入大漠,与菁原铁骑接触。
打不行,不打又憋屈,连带这几日的城内士兵,都变得有些烦躁。
然后某天下午,菁原人又拖来许多大车,丢在门下,车被拉进成中,本以为又是东朝士兵的甲胄,可掀开布盖,里头全都是一些布衣。
这倒令常清稀奇,不过,很快有军士在衣服里抖落出一本账簿,常清这才知道,这些衣服的主人,全都是西北商路上的商人!
粗略计算后,衣服多达五千套!也就是说,有五千东朝商人,死于非命!常清当场哆嗦的松开了手,血迹斑斑的账簿落在地上,溅起尘土。
“校尉大人,菁原人又开始垒京观了!”
“什么!”
常清跑上楼,李旭和封彝已然立在墙头,对着远方那座,更加高耸的京观,冲冠眦裂!
那座更高耸的京观,正是用与战争无关的五千商人的头颅,筑就的!
常清一拳锤在墙上后,跃上城头,然后双腿一跺,他的周身便狂风大作,然后一股肉眼可见的旋风,在他脚下转动。
瞬间,他便来到京观之上,唤来飓风,拍向京观,霎时,三座京观轰然倒塌,一万多头颅也都悬浮在空中,随着常清,缓缓退向罗布县。
而菁原人时刻都在戒备,见城中有大仙师飞出,便万箭齐发,箭雨沿着抛物线,优雅的落在常清的头顶,常清一边用风托着一万头颅,一边在头顶凝炼出一股旋转的气流。
就在箭雨即将落下时,气流里凝华出许多亮晶晶的固体,这是冰雹!
冰雹在随着旋转的风,高速移动,将落入其中的箭矢击的失去势和力道,要么坠落,要么化成碎末,与风混杂在一起,形成更密集的防护。
这是常清的风属本源包容的寒冰属性。
可就在羽箭落完时,一声刺耳的音爆陡然响起,常清寻声抬头,只见一把黑色的大戟,包裹着青白的光晕,从天而降。
这把大戟并不畏惧寒冰旋风,反而因为风的缘故,陡然自转加速,声势更加骇人。寒冰旋风犹如破碎的玻璃般,顷刻四散,旋转的大戟,甩着青白的慧尾,直刺常清的头颅。
不妙!
常清在心里暗叹。
无可奈何,他只能放弃操控着的头颅,专心施展仙术,驾驭气流,亦形数个速度极快的龙卷,犹如蛟龙般从侧方咬噬大戟。这才将大戟击落。
这时,菁原人的大帐里,飞奔出一个中年大汉,身披猩红斗篷,一把握住跌落的黑色大戟,仰天大笑。
“常清老儿,区区三境中的大仙师,就敢孤身而出,你是当我们春辉部无人吗!”
说罢,男子身上散发出惊人的气势和威压。
就连远处城头观看的李旭都能感受到这逼人的气势。
“七品上的武学修为!是和塔!他怎么会在这里?”
李旭的疑惑没持续多久,和塔的大嗓门便告诉了他答案。
“常清老儿,你们罗布县边军杀了我三千菁原铁骑,还有副尉肖山!
自从本将军接手春辉部,这三年里从未有过这样大得损失,而且这十年,放眼整个菁原,就只有我春辉部战死了一个铁骑副尉!
这些,对我们春辉部来说,是不可容忍的奇耻大辱!所以,你们杀我三千铁骑,我便杀你们三万军民!
现在才一万一,还有一万九,不过没关系,年关将近,你们东朝商人都得赶着回去过年,这人头,定是能凑够三万的了。哈哈哈哈哈哈……”
封彝听到和塔的话,立于墙头,在风中凌乱,心里骂了和塔这个满脑子肌肉的傻叉一万遍,你TMD的就为了三千人,玩这么大?你TMD是有多不顾全大局,随心所欲?
“你以为宁西郡会让商人来送死吗?只要有人逃出去,你们在大漠扫荡的事,就会在宁西传开,到时候,商人们就不会进大漠东归!”
常清悬在空中,凝视着地面的和塔。
“哈哈哈哈哈哈,只要不让一个人逃脱,不就行了吗?我对菁原州的精锐,对我春辉部的勇士,有信心!再者,我们从来不会在靠近宁西三百里的地方截杀,我们会等商队深入大漠,再将其吞噬!哈哈哈哈哈哈,等着吧!又有三千人,过不了几天就会送来了!”
“混账!”常清双臂在虚空中掏捞,无数风刃出现,在空中抖动,不断向和塔激射。
和塔则运转内力,将大戟甩出残影,与风刃相接。
一时间,空气炸响,产生的气浪将常清推回城头,也将和塔撞的倒退了半里路,在沙漠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二人缓过神,对视一眼后,便同时转身,一个下城,一个归寨。
方下城楼,常清嘴角便流出血迹。
“好小子,果然不负春辉部第一勇士的名头!”
而另一边,和塔回到大帐,亦吐了口血,暗叹常清果然老辣。
这一战,二人几乎战成平手,各自的伤,估计也得数日才好。不过罗布县有查仲文这个临时军医在,在他回春术的作用下,常清顿时好了大半。
伤势虽然渐好,可大漠的形式依旧严峻,刻不容缓。
他命封彝点兵三千,准备令其突围,仗着对大漠熟悉,潜入救援商队,且命其小心行事,切莫分兵。
可事与愿违,即便有城中守军掩护,封彝的三千人依旧没有冲出,反而身陷敌阵,后李旭率两千人救援,这才退回城中,三千人战死近五百,受伤者三百多。
经此一役,常清终于认清楚现实,为了大局,他不得不缩守城池,不敢再派兵冒险。
他只能站在城头,看着城外京观一个接一个的拔地而起,独自怆然涕下。
每当京观起时,常清就会脱下头盔,露出满头白发,心想,此战之后,自己必然会带着耻辱,被贬官吧。
当他抚摸着自己满头银丝和白须,陡然觉得自己志气已疏,将军迟暮,不复当年了。
他仰天长啸,在满城将士的瞩目下,颤巍巍的走回官署,准备迎接那三万个魂魄,在他耳边萦绕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