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翟掌柜他们看到那一大片不烬木,还有那堵木墙后,大伙对查仲文的态度就已经开始转变了。
因为他展现出来的大仙师手段,即便是闯荡西北许多年的翟掌柜,都极少见到。这样,大家对某个事实便都了然于胸。那就是,如果查仲文要带着两个孩子逃跑,那么凭借他的实力,多半是能脱离险境的。
大仙师敌不过三千铁骑,可三千铁骑不一定能抓到一名大仙师。
但在最适合逃跑的时机,查仲文没选择离开,而是和商队的人们站在了一起,共同面对死亡。
也就是这时,大家恍然大悟,查仲文从来没想过要他们的性命。
沙州汉子流血不流泪,大家虽然心里感动,可脸上却不流露出,只是对昏迷的查仲文,照顾有加。
区区木台,犹如一座小型堡垒,久攻不下。玉人将领见到这样的场面,这才从升官发财的幻想中回过神。
“……木台一边有木墙阻隔,一边有车木阻挡,我军皆是骑兵,不善攻城,且没有攻城器械。兵士在台前下马,准备用飞爪攀爬,却被投枪射中,而游走骚扰的战术,因为木台城垛的遮挡,效果并不明显,反而在离开时,被敌人从背后偷袭,徒增伤亡……”
听着马下偏将俯身作揖,汇报完战况,这将领气咻咻的跳下马,一脚将其踹翻。
他指着那些货车,
“商队的车里有没有安营扎寨用的锯子?”
手下偏将看了一眼,摇摇头,说道,“末将不知道,还没来得及查看。”
“那就去啊,愣在这里干嘛?”
过了一会儿,偏将和手下士兵抱数十把铁锯归来。
这时,将领又指着车马和木墙,
“这么多木头,你们就算做不出云梯,也可以做成木盾,近到木台下,然后几十百把人一起用飞爪攀爬,再令一队人马用弓箭掩护,他们区区五六十人,防的过来吗?真是一群酒囊饭袋,亏得你们一身精良的铠甲,亏得你们还顶着精锐之师的名头!”
偏将一脸惶恐的挨完训斥,然后带着人马去锯木头。
约摸过了半天,几百名骑兵人手一块木盾,操着整齐的步伐,缓缓逼近木台。
翟掌柜他们从城垛探出头,见到这一幕,心情沉重,对方顶着木盾,木质投枪的杀伤力被大大削减,一旦敌人在台下稳住阵脚,那么他们的末日也就不远了。
投枪有限,既然没办法对盾兵造成威胁,于是大家决定用来对付攀爬的飞爪兵。
没有枪雨的威胁后,菁原军果然轻松的在台下站住脚跟,飞爪兵从盾间缝隙里抛出飞爪,与此同时,远处的弓箭手向木台射去大量羽箭,使得翟掌柜他们不敢轻易冒头。
飞爪兵也乘此良机,蹭蹭往上攀爬。
箭雨纷纷落下,钉在木台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木台边缘嵌入“城垛”的飞爪,正发出轻微急促的摩擦,显然是有向下拉的力气在作祟。
商队的大伙们没有人犹豫,猫着身子,穿梭在木台上,用兵刃撬开抓住木台的飞爪,攀爬的菁原铁骑纷纷坠落,去撬飞爪的商队伙计,也有许多惨死在箭雨里,身上扎满羽箭,宛若一只只刺猬。
可是,一个飞爪落下,就有另一个飞爪扣上;但商队的伙计们,却是死了一个,就少一个,双方五十比三千的差距,实在是凡人无法弥补的,纵使你统筹得当,智计百出,也依旧跨越不了自然的规则。
当人死的还剩二十个时,翟掌柜不再让人冒险去撬飞爪,而是叫大家三五成团,缩在各个角落,准备和登上木台的菁原铁骑白刃肉搏。
终于,他们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的脑袋从城垛里冒出,当第一批菁原铁骑登上木台后,远处的弓箭手也终于放下手中的羽箭,害怕飞箭无眼,伤到自己人。
不过,继不继续放箭,对于菁原铁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有一个人能登上木台,那么后面的人,就能接二连三的登上去。
第一批菁原铁骑里,就有那个被骂的偏将,兴许是之前在上司那里受了气,所以怨气极大,只能靠杀人发泄。
所以,在木台上杀人杀的最欢快的就是他。当商队几个伙计将其合围,准备协同制服这头饥饿的鬣狗时,这鬣狗居然披风一扫,射出大排尖锐的冰棱,将几个伙计全部洞穿。
众人这才知道,此人原来还是个仙师,虽然修为看上去不高,可也并不是普通人能对付的。
翟掌柜见状,将查仲文教给那个江州账房,自己操着马槊,爆发出六品下的武学修为。
偏将感受着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以及翟掌柜眼神里流露出的杀气,心想,这人绝不是普通的商人或者江湖豪客,这种尸山血海闯过的气场,定是从战场上下来的。
周遭的人们正激烈的打斗,刀兵相接,发出金戈之声。但这些嘈杂,似乎无法影响两位屏气凝神的人,他们都静默的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警惕的像捕猎前伺机而动的狮子,像森林里突然听到动静的小鹿。
至于谁会成为狮子,谁会沦为小鹿,就在一念之间。
“嗖嗖嗖嗖嗖嗖!”
那位仙师偏将随着冰棱抽刀随行。
翟掌柜转动马槊,于原地以静制动。
本以为胜负出于二人之间,却不料身侧一道沙刃斜飞向翟掌柜。
翟掌柜眉头一皱,挥动马槊,凝聚内力,将沙刃斩碎。
又猿臂轻舒,回过马槊,叮咚拍落冰棱。可水属仙术之后得那一朴刀,才是最致命的杀手锏。
刀已逼近,上边由仙力催发的刃气,已可刺的翟掌柜发疼,他已来不及再次回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偏将的脸庞,在他眼里放大。
要结束了,没关系,够本了。
翟掌柜露出微笑,心中看破红尘,准备赴死。
“翟掌柜,谁说只有他们能偷袭的?”
偏将看着刀刃逼近对方胸口,心里大定,料想对方必死无疑。谁知变生不测,一道矮小的身影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他跟前,当他低头看去,却觉得肚皮陡然一凉。
原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在他的腹部插入了一把短刀。
翟掌柜缓过神时,查益儿已经抽出利刃,甩干鲜血,向另外那个偷袭他的土属仙师奔去。离开时,果断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甚至看都不看那菁原偏将一眼。
上十二家的小女孩都这么恐怖吗?
翟掌柜脑袋上冒出了冷汗。
查益儿可没心思去管别人怎么想,她现在只想将这些登上木台的菁原铁骑全都斩于刀下,因为她想让二伯再多休息一段时间。
杀人对于她来说没什么,蓟郡查氏培育孩子,可不是只有文明的教育,还有血的教育。毕竟身居高位,多少得见见血腥。
土属仙师在她杀死水属仙师的瞬间,就注意到了这个小女孩,见他杀完同伴,又朝他靠近,便知道来者不善。
于是,唤出一条沙蟒,向查益儿缠去,然后又凝出十多枚沙锥,当作后手。
当沙蟒即将缠住对方时,土属仙师露出伪善的怜惜。可就在这时,女孩却突然从沙蟒间跳出,并且顷刻间又将绕过沙锥。土属仙师这才大感不妙,他感觉对方太快,却又恍然觉得是自己沙蟒变慢了。于是,赶紧又用流沙形成一个圆球,将自己包裹在里头。
在沙球里,那能感受到沙子为了阻挡对方的利刃,而产生的摩擦。
查益儿用仙力包裹刀刃,刺进沙球,却发现突刺的速度和威势被沙子磨蚀,变得毫无杀伤力,于是她抽出刀刃。
而土属仙师也感受到对方攻击已经停止,便立马转守卫攻。沙球的表面倏忽突出十几枚沙刺,沙球也化作半球,露出里头的人影。
查益儿释放出黑幕,将二人笼罩进去。
面对阴属仙师这种影响环境,感染感官的仙术,在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土属仙师觉得最好还是用沙将自己包裹住才安全,所以刚才转守为攻,现在又立马转攻为守。
只可惜,查益儿不仅仅是阴属仙师,还是影猫妖人,仗着黑雾,查益儿才敢化作妖人,施展瞬身之法,闪到还未被完全包裹的土属仙师身后。
土属仙术最大的弱点就是速度,即便他如何催动精力,如何挥舞双手,都没办法让沙球流动的更快。
“噗呲……”
鲜血溅在失去仙力控制的散沙上,与土属仙师的灵魂一道随风飘散。
黑雾散去,众人再一次见到这个粉嫩的小女孩时,纷纷不寒而栗。
尤其是商队的人,之前在甘兰城未出发时,还讨论过在蒙翻查益儿后,是杀了她好,还是将她卖到江州当瘦马好?
终于,在翟掌柜和查益儿的联手下,又牺牲数人后,他们竟然奇迹般的守住了木台,并将第一批登台的几十人,尽数斩杀。
当菁原铁骑的尸体被一个又一个的抛下木台,砸在台下的木盾上时,远处观望的将领脸色铁青。
今日之战,已经成为了他多年军旅生涯里,最大的败笔。
纵使是对阵罗布县边军,他也不曾出现过这样的战损比。他不知道对方五十多人死得还剩几个,但他知道自己的铁骑已经惨死了一百多人。纵使今日将台上众人悉数斩杀,那他也杀敌一人,自损近四人!
这事要是传回去,他猜测,估计在菁原铁骑里,他就没脸面呆下去了。
于是,他决定了,一定要活捉那个木属大仙师,不然如何掩盖自己的耻辱和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