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气定神闲,脸色红润的查仲文,焰霞狐妖人终于明白自己早就掉入对方的圈套,可能当查仲文从树上落入火焰漩涡的时候,就已经在算计自己了。
形势逆转,查仲文来到焰霞狐妖人面前,在妖人身上掏了掏,然后抽出赤鷩尾翎。
“不是你的东西,就不要拿,我会替你还给它的主人的。”
焰霞狐妖人羞愤的涨红了脸,心想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最后,查仲文叫桑园去喊了正在家中听曲的县令和逃回家养伤的县尉。
当他们得知大妖被擒拿,诧异的不敢置信。毕竟他们很难想到贫弱偏僻的紫云县,竟然会运气爆棚到有位查仲文这样的非官方大仙师路过。
反应过来后,县尉立马叫人带上条草制成的绳子,前去接收妖人。
县尉和县令喜出望外,毕竟能在本县捉住一头三境大妖,即便不是他们出手,那依旧能算是大功一件。说不定,还能借此调离紫云这个破烂地方。
而桑圆却很好奇,因为他发现这条草制作而成的绳子,就是之前貳县县尉用来捆他的那种。
于是,借着县尉对查仲文的恭敬巴结,桑圆成功得知这条草之绳的各种神奇。
原来这条草发于符禺山,其状如葵,而赤华黄实,如婴儿舌,食之使人不惑。其根茎可缫毿丝,搓捻得条草之绳,缚仙妖使其泯然众人。
所以,这符禺山,几乎被皇家圈成了条草庄园,专门大规模种植条草,以制作条草绳,供天下的郡县用来囚禁抓到的妖人。
就这样,事情终于落幕,查仲文谢过县令县尉的盛情款待,带着桑圆,还有三个昏迷的仙妖人离开。
……
木属仙师战斗能力并不出类拔萃,他们更擅长的是治疗,像天师府的济民堂里,最多的就是木属仙师。会使用回春术的他们,在百姓心中有着超然的地位。
所以,三个昏迷的人被查仲文这个大仙师施过回春术后,第二日便都恢复了个八八九九。
醒来后,三人反应各不同。
虚沙子涕泗横流,磕头感恩,脑门都磕出血来,害得查仲文又施展了一次回春术。
锦毛鼠妖人一开始战战兢兢,毕竟仙妖殊途,但后来发现查仲文并没有恶意,尤其是桑园也表露妖人身份后,他便不再畏惧,开始随着虚沙子一起磕头。
查仲文和桑圆对他们的友情很是好奇,但先生不好意思开口,还好桑园这个学生稚嫩鲁莽,倒是解决了他的问题。
于是,虚沙子二人便开始讲他们的事。
大致就是他们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后来村里遭了灾,死的只剩下他们俩,于是便相依为命,加入乞讨团伙为生。即使后来,锦毛鼠妖人八岁时发生异变,然后因为确认被妖附身而被团伙赶走,虚沙子没放弃同伴,于是二人便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再之后,他们渐渐长大,为了更好的生活,为了金钱女人,便开始四处靠欺骗为生。
不过现在,他们已经发誓,要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阳属仙师也坐在一旁听着,一开始不屑,听到后来又有些动容,最后眼神里充满复杂。
阳属仙师叫姬之霁,乃平王的嫡次子,年方十八,刚从阳都仙师大学堂毕业,朝气蓬勃,一心想要为民除害,保护更多的寻常百姓,是皇室中少有的昂扬少年。
不过,初出茅庐便遇上大妖,再加上上司的背叛,以及虚沙子和锦毛鼠的情意,让他之前脑海里的善恶是非之观,受到了冲击。
原来仙师可以不仙人,妖人可以不作妖,凡人可以不平凡。那么曾经学堂里的那些教导,又算是什么?那这些妖人,又真的全都那么面目可憎吗?而族中,偶有的被妖附身的亲戚,他们又究竟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或祈求生,或走向死?
姬之霁骑马离开的时候,查仲文看到他失魂落魄的背影,低声念叨着,“他应该吃一颗条草果实压压魂。”
……
一路兜兜转转,停停走走看看,最后终于到了东土第一大城,阳都。
虽然到过南郡浉河城,知道了世界之大。但桑圆到底还是没想到,这阳都城墙竟然有15米高。城门洞更是有两个浉河城的那么宽。
当桑圆跟在查仲文身后,快活的从西门进城的时候,桑钺和两个衣着华美的孩童正坐着刻有升天司纹章的马车,从南门缓缓驶入阳都。
桑钺一身原色绸衣,神情冷漠的不似少年,一个人寂寞的看着车外的繁华。
他受够了与他同车的两个和他一样的少年仙师,少年“天才”。因为他们张口闭口,都是些家中吃食如何精致,衣服如何华美,服侍自己的婢女如何娉婷柳腰。
桑钺不懂这些,他不知萝卜糕和芋泥糕有什么区别,也不晓得绫罗绸缎的细微不同,更没见过袅娜美人,没触碰过芊芊柔荑。
以前父亲总教他念书,说世家大族都是耕读传家,所以希望儿子肚子里多点墨水,以后成为人上人,就不会被看不起了。
本来,桑钺对这话深信不疑,毕竟貳县县令和其他官儿们,都像是饱读诗书的人,就连貳县县尉,亦喜欢附庸风雅。
如今,他终于碰到父亲向往的世家大族的子孙,他们除了显赫的家世,也就只有一个仙师的身份拿得出手,其他的,文不成,武不就。即便是仙师的资质,也相当平平。
可就是这样,他们也能从湖州的阳都仙师大学堂选拔里脱颖而出。究其原因,就只是他们一个是上十二家子弟,一个是湖州望族子孙。倘若不是桑钺十天内觉醒完本源,且早就被急于邀功的鸡犬司仙师上报,那么他也没有来阳都的机会,只能进入湖州仙师大学堂。
桑钺看不起他们,膏粱子弟也自然瞧不上他。毕竟在他们眼里,桑钺也不过就是个走了狗屎运的泥腿子。即便衣着如何清雅,也终究改变不了是从乡下爬出来的事实。
何况,生长在世家,他们见多了这样一路走高的好运贫民,这些人最终不还是得来巴结他们这些大家族?
桑圆他们安顿好,查仲文带上帽巾,对着一面劣质的铜镜看了看,心想自己的面容还是成熟了很多的,根本不似二弟说的那样逃避了光阴的打磨,想来大多数故人也没办法一眼认出吧。
远遁海外多年,虽然讨厌故乡总是强调仙妖人之隔,可故乡还是值得追忆的,虽然当年惘然。
在这里,查仲文发生了很多让他难受的事,可也经历了很多纯美温馨的事,与故乡久别重逢,自然是要四处走走看看,和故乡打个招呼,重新认识一下。更何况桑圆自从进了客栈的屋,就一直托着下巴,爬在窗边,向往着窗外阳都的繁华。
首先去的是阳都济民堂总堂,这附近总是长年挤满前来上香、祈祷、求医的香客,以及来自各个地方寻求祈雨、镇妖的官吏和乡绅土豪。
久而久之,这堂口附近的街道上,就开满了店铺,路边也排满了摊位,玩把戏卖唱的,也常常在这里出没。
而对于查仲文,这里是他儿时和哥哥,还有朋友翘家后的好去处。现在,桑圆也在这里玩的乐不思蜀。糖人、风车、草马,应有尽有。
不过现在,糖人依旧是糖人,捏糖人的却不知换了几多,风车也还是风车,只是买风车的可能已经成了卖风车的。总之,有股桃花依旧的感觉。
来到阳都仙师大学堂,他的大门依旧宏伟,看门的人也延续了前任的尿性,喜欢拿着鼻孔看人,拿膝盖轻吻大地,拿后脑勺给仙人看。
桑圆一看见仙师大学堂的大门,心中便复杂起来,而且立马想到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曾几何时,“仙师”可是他的向往,而这里,或许是曾经的自己,假若能走出乡下,有了见识后的向往。毕竟,如果没遇到查仲文,他到现在还以为修仙要拜山头。
不过现在,这里再也不会是他的向往了。
在这个熟悉的城市里,走过换了不晓得多少茬铺面的街道,踏过年年修缮偶尔翻新的石桥,查仲文不自觉来到一座叫姑娘桥的桥头,岸边有一大药房,名曰“莒国堂”。
小时候,他常来这家药房寻人玩。现在,已经变得不再方便了。即便假扮买药人,也让他尴尬。
桑圆不知道先生为何要来此处,桥是普通的桥,街是寻常的街,河亦平凡,只是静静地流淌,无声无息,岁月静好。
不过偶尔吹起一阵舒爽的秋风,扬起泛黄的柳条,带走满天的柳叶,柳叶细窄,随风在空中不停地打转飞舞,然后纷纷扬扬的拂过查仲文。
桑圆突然觉得,此时此景,有些美。
不过,先生没有偷偷使用木属仙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