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未晞,查仲文便开始用仙术在树顶支起一个平台,和桑圆二人盘腿打坐。
远处地平线逐渐染红,树海里弥漫着滚滚白雾,鸟雀趁着侵晓衔枝或捉虫。
当太阳完全升起,驱散开迷雾时,二人这才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眸子里红光转瞬即逝。
练完功,二人回到地面,桑园立马开始欢迸乱跳,自从他迈入二境泯众恢复人形,就变得异常兴奋。
尤其是得知查仲文准备带他先去一趟浉河城,他就更加的激动。
桑圆家世代务农,祖祖辈辈的都陷在地里,从未出过桑家镇,至多去附近的村里、寨里走亲戚,来回最多也就一天。所以桑圆长这么大,连最近的貳县都没好好玩过。不过,貳县的牢狱和菜市口他倒是记忆深刻。
而浉河城,乃是南郡的郡城,南郡由于和阳都中间就隔着一个灞陵郡,且地势平坦,气候温和,降水充沛,故而人口众多,反正比桑园他们的宛郡多了近一倍。而浉河城更是人口逾四十万的大城,虽然不及汉城、阳都,但到底是繁华的城市。
至于为何要进城?主要是因为桑圆没件合适的衣裳,而成衣店又只有城里才有。
之前桑园由于妖化,长出的翅膀将衣服后背给穿破了,如今变回人形,他背部就露出一个空唠唠的大口子,风一吹,凉嗖嗖的。
而查仲文的衣裳,桑圆一个小孩子根本穿不了。
变回人形后,桑园即便走在大路官道上,也没什么忌讳了。
路边宁静祥和,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南郡和宛郡毗邻,建筑和风俗相近,这让桑圆不禁回想起了桑家镇,也不知道今日是热集还是冷集,不知道老黄是在李记讲故事还是张记。
路过一座乡间义桥时,远处传来一阵细密嘈杂的马蹄声,“踢踏踢踏”惹得耳皮子薄的人心烦,更扰乱了周围乡间的安静闲适。
不一会儿,一小队身穿赤色羽袍的人便在桑圆前边的村口驿站停下,他们将马寄在站里,然后便散落在路边的田中,似乎在向村民打听着什么。
查仲文扫了一圈,眉头挤在一起,表情有些疑惑和严肃。
“镇妖司的人!”
桑园一听,顿时有些慌。只能看着查仲文,期望他能跟自己说一些类似没事的安慰话。
但到底没如他的意。
很快,镇妖司的仙师便如一道赤色的云彩“飘”到二人身前。
“镇妖司办案,请二位配合。”
但查仲文到底是老江湖,与这些仙官打交道十分老道,问答之间皆有章法,又不让人生疑。
镇妖司的仙师挑了挑眉,但实在问不出什么,便只好甩手放二人离开。
二人越过这个仙官,桑圆悄悄松了口气,心道总算过关了。不过,没走几步,后边便传来,“慢着!”
转过身,桑圆就看到那仙师又追了上来。
“仙师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这孩子的衣服怎么回事?”
桑圆一听,心脏就开始突突直跳,不过查仲文一口咬定是树枝刮破。
这时候,另外几个仙师在加一个中年人也都聚了过来。
那中年人一身粗布衣裳,与几个仙师格格不入。他走近桑园,围着桑圆转悠和打量。然后,附在仙师身边低声道,“大人,我瞧着有点像。”
当中年人打量桑圆时,桑圆也在观察对方。稍微思考一下,他便立马想起了那日客栈的那个掌柜!
仙师听后,面不改色,掏出一玉瓷小瓶,倒出两颗白色药丸。命令道,“吃下去!”
查仲文没有接那药丸,只是用手抓住桑园的手。
“我们是天师府的仙师,现在正在追捕一个逃匿的妖人,尔等最好配合,这药丸只是检验你们是否为妖孽所化,并不会伤及你们的身体。”
面对仙师来得这手,他很熟悉,尤其是这种药丸,名曰“海因”,是用洛罂花果实炼制而成,食之可使人产生幻觉,妖人服下后,便会陷入癫狂,很容易便会使出能力变成非人之状。
所以,镇妖司常用这东西逼迫隐藏在人间的妖人现出原形。
除此之外,这海因还会使人上瘾,所以查仲文是绝对不会吃的,自然也不会让桑圆吃。
“这海因,我们是不会吃的,你不用费心思了。”
查仲文今天没带斗笠,也没蒙面,所以一双眼里露出的了然,很容易便能被别人捕捉到。
“你知道海因?”
几个仙师显得有些惊讶,不过也就维持了一会儿。
查仲文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无奈,他在怀里掏了掏,拿出一张金色的度牒递给镇妖司的仙师。
只见度牒上写着,“查氏仲文,生于什么历什么年,阳都人士,木属仙师,天资纵横,六日完成本源觉醒……”
为首的仙师看得汗颜,其实当查仲文拿出那张金色的度牒后,他便知道这两人绝不可能是那妖人了,毕竟这张金牒的分量就足够说明一切。
在东王朝,仙师只要觉醒完成,便能获得鸡犬司颁发的度牒,不过度牒分玉金银铜四等,玉质度牒乃皇家专属,金牒只有上十二家的仙师才能获得,普通官宦人家的孩子只能得银牒,而平民出生的第一代仙师,只可用铜牒,比如桑钺,他的度牒就是铜的,等他做了神仙郎,同时,他的子嗣若是也成了仙师,他的子嗣才能获得银牒。至于金玉之牒,那可不是一两代人的努力可以得到的。
“您居然是查家人,得罪。”
仙师归还了金牒,然后带着一众同僚便离开了。
看着那些离去的红色背影,桑圆终于拿掉了塞在心上的石头,而对于查仲文的态度,可以说仰之弥高。
其实,查仲文并不想拿出那张金牒,但若是不拿出来,势必会和几个仙师冲突,当然,这几个仙师中最厉害的也不过炼形境中或者上,铁定是敌不过查仲文的,但此地距离浉河城太近,万一招来三境的大仙师和郡兵,那就显得非常麻烦了。何况此次回到东土,他还有重要的事未做,事情闹大了,容易暴露,这会坏掉他之前的安排。
镇妖司的仙师们走向驿站,准备离开去其他村镇搜索,然后那个中年人回头看了一眼,道,“仙师大人,那个小孩着实有点像啊!”
“闭嘴!着实有点像只是你说像,但跟那个小孩在一起的男人,我却能够确定我们绝对惹不起,我可不想因为没有把握的事去惹恼一位我惹不起的存在。
再说,方才那位,起码是个炼质境的三境大仙师,你觉得一个大仙师可能会跟一个妖人同流吗?”
为首的仙师狠狠的挖了那中男子一眼。
“大人说的对,你这泥腿子,知道惹恼上十二家的人会有什么后果吗?告诉你,要是这次找不到你说的蛊雕妖人,哼哼。”
另外一个仙师眼神里露出一丝阴戾,冰冷的说道。此时他心里非常埋怨这个泥腿子,同时也埋怨那个走在他前面的少师协事,他觉得要不是这少师协事想升司佐司辅,他们何必在这荒郊野外的到处乱跑。爬山涉水,风餐露宿,多累多埋汰啊。还不如在浉河城里吟诗作对,喝酒狎妓。青楼里的那些清倌人只要听说自己是仙师,便都不管不顾的投怀送抱,任他揩油,却不恼怒,还感谢说可以沾沾仙气。
想到这些,这个神仙郎更加郁闷了,毕竟四周,放眼望去,皆是荒郊僻壤,除了田还是田,附近的小镇,也只有些低贱的娼妇,除了肉体,根本没有精神世界的同游,根本不符合仙人的气派。他不禁有些佩服那些济民堂的仙师,天天上山下乡的,也真是够累够遭罪的。
等到这些个镇妖司的仙人真的离开后,桑圆这才告诉查仲文,方才那个中年人应该就是先前那个客栈的掌柜。
对于这种恩将仇报,查仲文觉得没办法跟他解释清楚,所以只是告诉他,如果在东土有人既看到你的人形,又看到了你妖化,那么一定要杀了那个人,以除后患。
至于桑圆觉得残忍,查仲文告诉他,那么你就自己小心些,别叫人家看到就行了。
其实,桑园没那么懵懂和小白,他听过很多老黄说的故事,故事里有很多这样的事情,不过以前他只是听说,如今才是真的体会到了。
不过人生道阻且长,路要慢慢走,饭要慢慢吃,他总会变得成熟谨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