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会嫌我多管闲事……”
宫恪话说了一半,感觉有点紧张,看见唐韵耳侧有一缕乱发,讨好似的帮她捋开,随后接着说:“可是你要住过来,我肯定要做点背景调查,确保你的安全。”
他义正辞严的样子把她逗笑了。
她猜测肯定不像他声称得这么严肃:“什么事?”
“尹铭翔有犯罪记录你知道吗?”
唐韵微怔。
“高中的时候,他有一次打架致人失聪,因为未成年没有记录在案。但是,这么看来,是不是有暴力倾向?”
唐韵恍然大悟,想起前因后果:“不不,那次我知道,是因为有人欺负夏秋。”
宫恪若有所思,过一会儿点点头:“理解。谁要是欺负你,我也不会放过。”
唐韵冲他温柔地笑:“那你手里那份死亡名单会很长。”
宫恪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还能笑得这么轻松,他自己心里只觉得沉重。他设法转移话题:“尹铭翔对夏秋一往情深,为什么走散了?”
“尹铭翔太不成熟了。”许多往事一时涌上心头,唐韵叹了口气。
宫恪有点担心,又忍不住把话题绕回来:“你觉得我幼稚吗?”
唐韵心里笑出声,直接问出这样的问题还不够幼稚吗?
但她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臂膀,凝视着他的眼睛说:“说不好,我双眼被蒙蔽了。”
这时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下,是赫连发来的:“两位神仙能放一放个人感情先移步楼下把李禾多打发走吗?我想做空气净化了。”
唐韵想这位也够幼稚的,多大年纪还像小学生一样闹别扭。她拉着宫恪下了楼。
禾多把唐韵拽到一边,尤其注意避开赫连:“我本来想打电话给你,但这事在电话里不好说,只能当面说,而且只能跟你一个人说。”
“什么?”
“我一直留意着吴嘉玲的账面,乱得要命,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砾双的账户流水,最近突然异常活跃,有大量资金汇入一个离岸账户。”
“砾双的主营是传统建材。”唐韵的意思是,砾双并没有太多海外业务。
“就知道你一听就懂。”
“是不是有点捕风捉影?”
“我查不了那个账户,但交叉对比了所有流水,找到了它和骁盛更直接的关系。骁盛从去年起就不断给一个慈善基金捐赠……”
唐韵点点头:“为了避税。”
“不止为了避税,慈善基金也有大额资金打到这个账户。”
“两边总金额加起来多少?”
李禾多两只手比了一下:“这个数。”
唐韵没听说最近公司在哪里拿地开新项目,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是为了收购生机科技。”
“花这么多钱?陈骁有什么毛病?”
“花这么多钱不仅仅是为了收购,而是为了控股生机科技,阻止它海外退市,”唐韵慢吞吞地说,“拖垮它,瓦解KNE,吃掉KNE在国内的部分。”
如果没猜错,陈骁是打算借此跻身地产行业第一梯队。
“那赫连……”说到KNE,禾多也首先想到赫连。
“对,你要去告诉赫连。我还是和盛的人,不方便帮着她破坏自己公司的商业战略。”
“赫连有办法阻止吗?”
“陈正卿有办法。但赫连至少要通知他到了什么局面。不要只盯着他身边几个大股东,陈骁这招很可能只是幌子,提醒他留意市场流通的股票,还有机构手里的。陈骁要赶在骁盛国内上市之前收购,因为上市之后资金流转在国内也要信息公开,他想掩人耳目,这次十有八九是要进行掉期交易。”
“我知道了。”禾多向赫连所躺的沙发走过去,又忽然停住,“还有件事,也只能告诉你,夏秋车祸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人为致昏迷,你最好提醒警察弟弟查一下,是谁主使的。这件事有了答案也不要告诉赫连和尹铭翔,只告诉我,只能告诉我一个人你明白吗?”
“可以只告诉你,但我要知道为什么。”唐韵倚靠着备餐台,淡淡地问,“禾多,你知道夏秋在哪里吧?”
陈骁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不是时差的缘故,说不清为什么,但他第六感一向很准。上一次出现这种惶惶不安的感觉,还是车祸那次。
“今天不管最后谈到多少价格,一定要把合同签好。”
罗耀切着餐盘里的牛排:“知道啦知道啦。你不要现在就开始露怯嘛,本来能谈到1.3的,你一个表情就成1.5了。相信我,他们也急,我们等他们电话。”
陈骁觉得他现在有点没分寸了,居然直接说自己“露怯”?
正说着,罗耀手机响了,他拿起一看来电显示,脑子里一根弦突然断开,知道事情不对劲了。
来电是机构的座机。和这个案子的对接人打了这么久交道,私交早已不错,已经很长时间都是直接用手机沟通,他特地跑到公司用座机打过来是什么缘故?
罗耀在陈骁的注视下接通手机。
对方只是来通知一件事,一小时后的会面取消了。因为主管上司临时有事去了日本,估计往返少不了五到七天。
罗耀的血压急速下降,他明显感到对方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公事公办了,不管他强调日本的事务有多么紧急,有一个事实是无法改变的,陈骁作为公司总裁已经到场,他们却放了他鸽子。
“你明白告诉我吧,这些股份还在你们手里吗?”
这句话之后是一段时间的空白。
陈骁在餐桌对面蹙眉,紧紧盯着罗耀,最后听见他情绪低落的一声回应,知道一切已经不可逆了。
罗耀放下手机,沉默了长长的几分钟。
“我想不通,怎么可能还有其他买家。”
陈骁面如死灰,把餐巾从身上揪下来一把扔在桌上:“除了陈正卿还会有谁。”
罗耀没有跟着他走出去,他觉得现在自己可以开始写辞职申请了。
究竟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陈骁想不通。
他一向做事谨慎,任何人都不信任,这次收购中的几个关键下属也几乎都是“盲人摸象”,只对自己眼前的一部分工作清晰。唯一知道得多一点的只有罗耀。可他有什么动机要出卖自己?陈正卿能给他什么好处?
KNE国内公司已经受反腐波及而摇摇欲坠,根本不可能给罗耀一个让他满意的职位。是不是钱呢?
罗耀刚才的神情好像显得很无辜,也许他演技很好。
陈骁在酒店房间独自坐了几小时,连晚饭也没吃,只想尽快理清自己的思路。
他的手机响了,是丁羽良。现在时间在国内应该是早上4点,她会有什么事?
“陈总,唐韵没有签砾双的合同。”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陈骁太阳穴直跳,感到切肤般激烈的愤怒,把丁羽良劈头盖脸骂一顿:“你怎么做事的?连这点事都搞不定?搞不定你趁早滚蛋。”
唐韵算什么?
她怎么敢明目张胆和自己对着干?
自己登机前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她居然还敢拒绝,这简直是挑衅。
为什么按计划应该有序完成的事临到终点全都开始失控?
陈骁觉得这不是独立事件,没那么简单。
他马上拨通自己配给唐韵的司机的电话:“唐韵最近有什么动向?特别是这几天。”
“唐总退了酒店,现在搬到您家对面了,另外是昨天请了病假,她好像有个男朋友,我看得不是很清楚……”
陈骁心想谁要听这些鸡毛蒜皮。
“昨晚就是和王总和董秘一起请和中的领导吃饭,唐总是我送过去的,但我晚上送了董秘,唐总是高总送的。”
“等等,你说谁?”
“和中的高总。”
陈骁愣了两秒,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他想过这种可能性,但没想到这么顺利。自己没有看错,这女人果然什么人的床都敢上,这也能解释她为什么现在敢对自己这个态度了。
陈骁正愁没法把高雷安静地清出局,真是心想事成。
这简直是他近一个月来听见的最大的好消息,与此相比,什么收购失败、拒签合同都不足挂齿了。
他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愉悦,嘱咐司机:“你继续盯着唐韵,一旦她跟和中的人接触,马上通知我。”
唐韵刚在办公室坐定就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高雷在电话那头笑嘻嘻:“小唐啊,酒醒了没有?”
唐韵知道这个电话一定会来的。
“还醉着呢,我酒量哪有高大哥那么好?”
她对他换了称呼,这让高雷很受用,语气明显更加高兴:“哈哈,那既然还没清醒,我就要抓紧时间问问了,昨晚说的话还做不做数?”
“这要看高大哥了。”
对方听声音紧张了一下:“怎么讲?”
“高大哥昨晚答应要做我的靠山,还做不做数?”
“这是当然,我怎么会反悔呢?”
唐韵慢吞吞地说:“我知道这么一个地方,是天然地下温泉,离上海车程两小时,风景度假区,人不多,遇到熟人的概率很小。”
高雷乐不可支:“就知道你最聪明,那到时你跟我的车去还是用自己的车去?”
“我自己开车,不带司机。”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我安排好了就给你电话。”唐韵看着电话上的来电显示,“这号码可以打吗?”
“就是这个号。”
唐韵临挂断逗他一下:“不会是工作号吧?”
“怎么可能!”对方好像受了奇耻大辱似的嚷嚷起来。
唐韵对他甜言蜜语几句,又把他哄得像过年看烟花一样兴致盎然。
她挂断电话,脸立刻阴沉下来,一部分原因是看见阴魂不散的陈小希又在自己办公室外探头探脑。
果然不出几秒,她就自己敲门进来了:“唐总,有些东西你应该看看。”
她把手里一摞文件放在唐韵面前,是三家主供应商的续约合同。
唐韵翻着页面,发现所有合同都已经被签署,上面的名字是唐韵,但不是唐韵的笔迹,只略微有点差异。她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陈小希试探着解释:“我看和您以前签的字有差异。”
唐韵脸色铁青地扔下合同,厉声说:“你知道你走进来,给我看这个,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我迈进您办公室之前就打定主意决不回合约部了。”她眼神坚定。
“好,你可以做我助理,但要先帮我办件事,”唐韵用手指点了点合同上的伪造签名,“去查清楚这是谁签的。”
陈小希把手中最后一份文件摊开在唐韵面前,指着上面的签名:“这是丁经理上个月签的三份合同的批复复印件,她写这个方块口笔顺和别人不一样。”说着又指了指伪造签名上“唐韵”的口字。
唐韵拿起两份字迹仔细对比。
陈小希继续说道:“您说过,把公司搞垮不是什么光彩经历。我不太能理解,到底是要和公司立场一致还是和上司立场一致?如果上司的所作所为最终给公司带来毁灭性灾难,那么,我应该对上司还是公司负责?”
“公司。”唐韵有点担忧地看着她。
“那我不觉得我的经历不光彩,郑健虽然是我的上司,但他毁掉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