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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十月(6)

“我儿媳妇天天洗澡,一次都洗一个小时,你说又不脏,洗那么长时间也不嫌浪费水电。”李阿姨抱着自己家的孙子说道着。

“俺媳妇也是瞎干净,毛巾各人用各人的,她的牙膏水杯不让碰,直接说我不讲究卫生怎么看好丫丫。”孙阿姨抱着自己的孙女同样不满的说着。

“我才两天没有给多多洗澡就说都那么脏了,你都看得下去,他这两天受凉能洗澡不?也见不得给多多买零食吃,昨天直接当着我的面把我买的薯片给扔垃圾桶里。多多哭的不得了,我啥也不说进屋了。”李阿姨换了一个手抱着孙子,并往孙阿姨身边靠了靠压低声音说。

“她们都是不知道惜福,总觉得我们这也不行那也不中。我喂丫丫吃饭,说我惯着她,到现在不能自理,你说这小孩,不喂她,她就是不吃,你能看着她饿着啊?”孙阿姨放下孙女看着她在地上玩纸片。

“哎,也是的,那饭菜只能吃一顿,剩多剩少都是倒掉,你说多少金山银山够这样浪费?我自己在老家多好,在这笼子一样大小的地方受这份罪。可就是走不了,照顾自己的孙男娣女那还不是应该的。”李阿姨无奈的摇摇头。

“想开点还是好,我都不跟俺媳妇一般见识,你说啥就是啥,不跟她啰嗦,一说话就多,多了就是罪。”孙阿姨说着跑过去拉树底下玩土的孙女。

“我那俩闺女就是惦记我们老两口的退休金,看不得我们帮助她弟弟,总说男女平等,要平均分,要平等对待,不能偏心。你说我们老两口自从退休了就一直跟着儿子,生活用度上肯定不能你如果一分不出。俩闺女就说以后老了不能动别找她们,我听了这心里头啊,亲闺女,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啊,多亲啊,小时候我去哪儿她们跟到哪儿,对我是一万个舍不得,现在成家了变味了。”王老太坐在太阳底下和另外两个老太太诉苦。

“我们怪没人争抢,没有养老金,老嫌我们碍事,我们老两口相互扶持着过吧,老来伴老来伴,老了还是老来伴,儿女孝顺了还好,不孝顺了那简直是天煞啊!”另外一位胖老太坐在自己搬来的折叠凳上。

“能有个住的地方就行了,还吃得饱穿的暖,要求啥,咱们这大半截入土的人,不能帮助儿女,和他们联系只有麻烦,咋能不遭人嫌弃。想开就好了!”说话的显着最年轻,实际最年长的一位老太太。

“你看东家长李家短,没一个顺心的。我不想变老,人一老就没有灵性,一把骨头撑着被岁月吸干的肉皮,好吓人!”安宁说着颤抖了一下。

这天安宁和蒋成抱着文文在小区外太阳地里站一会,感觉四周都是与天气不相符的情绪涌动。蒋成难得的休息一天陪着他们娘几个。

“躲不过。”蒋成看着三五成群的人说道。安宁想要抬头看看太阳,但是冬天的太阳虽然不那么烈依旧很刺眼,让人不能直视她的光芒。她低头跟着蒋成往前走不再说话。她突然觉得胸口微微刺痛,那是心酸,她知道如果够幸运能活很多年,她会变成老太太,让人不愿亲近的老太太,她不想成为她们这样的人。她想即使不能像太阳一样让人敬畏,也要像月亮一样使人感觉静谧柔和。她不想自己的人生一团糟,也不想活在回忆里,她想自己的生活永远有可以追求的东西,永远有可以激励自己前进的力量。她下意识里握握拳头,31岁又怎么样,不能成为自己过路坎。

日子一成不变。

“爸爸好舍不得你们啊!后天又要踏上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蒋成吃着晚饭看着一对儿女说唱道。

“皓皓,你吃不吃?别玩了!”安宁搬过一个板凳。

“不吃!我在学校里吃过饭,吃了一大碗还吃馍馍了。”皓皓说着拍了一下妹妹的手,文文正要去抓皓皓的玩具。

“你妈明天什么时间到?要不要休息半天,你好去接,要不然她坐到火车站还得自己坐公交或是地铁,我怕她迷路了。”安宁看看皓皓确实不饿就不管他了,夹起一根青菜抖抖菜叶上的水油对蒋成说。这一次蒋成出差的时间长一些,叶安宁近来照顾两个孩子已经瘦了很大的一圈。老人家不来照顾,眼看着叶安宁要累瘫了。

“嗯,她今天下午打电话说明天来不了,后天再来。可能家里有点事。”蒋成低头吃饭。

“能有什么事,田地里的活不都忙完了?还不是能拖一天是一天,不想来这么早呗!”安宁气鼓鼓的说道。

“不要说那么明了嘛留点面子!反正等我走了咱妈能来就行了。”蒋成笑眯眯的说。

“你说老太太不想念我是肯定的,也不想念孙子孙女吗?她都三个月没有见文文了,估计都认不出她孙女了。还有你,是不是亲生的啊,都不能提前一天来看看自己的儿子?非得等你走了再来,这真是让我严重怀疑你的出生!”安宁很是不能理解。

“你可不能乱说,别乱扯。老人家一辈子在农村,在这里她住不习惯,多理解理解!辛苦你了!我也想他俩能帮衬我,最起码能帮我一心一意的带带孩子,没有后顾之忧,让我好好在外打拼,早早把欠债还清,可是他们就是不给力,你有什么办法?”蒋成对自己的父母如此恋家也是无奈。

“你挣的钱是你的,他们还想在家挣点小钱,小是小,可终归是他们自己的,我就觉得你爸妈分不清大小头,你一天挣的钱够他俩好几天打小工,可就是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子好好挣钱,也不知道这是啥心态。光顾忙着打自己的小算盘小九九!眼光肤浅!”安宁放下筷子满腔怨气。

“老了,老了,越来越爱恋他们那一亩三分地,土地是他们的根,命根!怎么能舍得掉。”蒋成也无可奈何。

“小区里那么多老家来的老太太老头,也没一个像他们那样的啊,说白了,还是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安宁毫不客气的批判着自己的公婆。

“好了,吃饭吧,吃饱了有劲,咱妈来了有什么做的不好不对的地方,你只管对我说,我会和她沟通的。”蒋成知道安宁和妈妈一直都是有点疙疙瘩瘩的,相处不是那么的顺畅。

“她有什么不好的,都是我小心眼呗,要错都是我的错,老人会有什么错!有时候也不是她不好,但就是看不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她就觉得堵的慌。这都是生皓皓时坐月子留下的后遗症了,她天天就知道节约抠到月子里连排骨都舍不得多买一块给我炖汤,就吃过一次猪蹄还是别人送的,她认为方便面是好东西就要给我下方便面吃,月子里啊,吃泡面!那些剩菜啊剩饭啊温了一次又一次,我每天都看到相同的饭菜你说我能吃的下去吗?当初你干嘛去了?对了又是出差!这跟你也有很大关系!我刚进你家的门时,对她可是一百个一万个尊敬,什么吃穿用的我都舍得买给她,可你见过人家用过穿过吗?我一买东西就嗷嗷叫的吵,一开始吧,我还觉得是她舍不得让我花钱,但你每次都这样我就烦了,我花我的钱给你买东西,还得让你遭际我一顿,他是在心疼她儿子的钱被儿媳妇花了!”安宁一提起婆婆就如同滔天的洪水喷涌而来,挡也挡不住。

“我的错!”蒋成静静的听安宁的唠叨,这里面明显有安宁的委屈暗含有自己母亲的委屈和自己的无奈,自古婆媳不好和,蒋成总也做不好她们两个的和事佬。

“反正呢,做人做事都是相互的,她不出钱,又不想出力,她老了指望谁,指望你那吊儿郎当的大哥和母老虎一样的大嫂?他俩才是只能进不能出的主。她一点付出没有,就她那身体状况,最后还得是我一个外姓人,我会怎么想,说句难听的这就跟我正在大街上走着路,你突然塞给我一个不能自理的老人,让我觉得神经病。我这话说的重了,我就是打个比方说说,老人健康还是儿孙的福气。”安宁说着说着觉得自己太过离谱赶紧打住了。

“我去洗刷吧?”蒋成任由安宁发泄自己的不满,到最后安宁真的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要说的都说完了,再说就显得苍白无力,就像本是漫延的池塘,水被抽干,只剩下被太阳暴晒后的裂纹。安宁抬头看看蒋成,觉得这是他的套路。

“我说你家人的坏话,你为什么不阻止我啊?一般男生都不会承受别人说自己的家人的。”安宁睁大着眼睛,每当她抬起眼睛看人的时候,眼睛里好像会蹦出小星星,无辜迷蒙的眼神让你不想去责备。

“有想法就是表明你确实受委屈了,没有委屈你也不会去说。一吐为快!”蒋成边说边收拾碗筷。安宁什么也没说开始给两个娃娃准备热水洗脸洗脚。皓皓在玩自己的拼图,不愿意上床睡觉:“我要等天亮,现在太黑了,睡不着,我会害怕的,天亮不害怕。”

“只有你闭上眼睡醒了天才会亮,你看外面为什么那么黑,就是因为世界都睡觉了,你也该睡觉了。过来洗洗手刷刷牙。”安宁端来一盆温水开始给文文擦脸。文文看到水就要伸手去抓,幸亏安宁眼疾手快要不又得用力拖地了。

“安宁啊,一会你给我找找我前两天从公司带回来的一个黑色皮本,里面有一些数据要用,那天皓皓拿着乱画,也不知道扔哪儿了。”蒋成从厨房侧身探出头喊了一句。

“本子?皓皓是玩了,放哪儿?蒋明皓,你爸爸的本子那天你写字写完放哪啦?”安宁说着拿起皓皓的毛巾给他擦脸。

“我看见看见一只大大大老鼠给它吃掉了。”皓皓瞪着眼睛比划着。

“你儿子忘了,估计又扔床底下了。”安宁冲着厨房喊。蒋成也没指望他们能帮忙找到。

“我们这以后咋办呢?一个人的工资又要养家又要还信用卡,又要供房贷,你身上那么多的大山,我都替你累得慌。以后更得勒紧裤腰带过活了。”将近半夜十一点,两个娃娃终于消停了,安宁搂着文文喂着奶。

“嗯。”蒋成迷迷糊糊应答着。

“你嫂子今天还打电话了,聊十分钟家常,说说这,说说那,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这个人真是看不透。”安宁说完没听到回应,扭头一看蒋成已经睡着了。不一会蒋成震天的呼噜声有节律的响起来,安宁心烦气躁,连着踢了他好几脚,不消三分钟,呼噜声又再次响起来。

“啊!爸爸!”皓皓被呼噜声吵醒,闭着眼反抗道。他眯着眼坐起来揉着眼睛,睡意朦胧的喊了一声:“妈妈!”看到妈妈正在搂着妹妹,皓皓瞬间放声哭开。安宁怕皓皓再把文文吵醒,赶紧拍拍俩腿乱蹬的文文。

“皓皓,妈妈在了,别哭,你想吃还是想喝还是想去厕所,说话,别哭!一会把妹妹吵醒了。”安宁坐起来把皓皓拉到自己怀里。皓皓在妈妈怀里挣扎了几下渐渐的冷静下来,慢慢的重新进入梦乡。

“他又争宠了!”蒋成模模糊糊的说了一句。皓皓每次晚上醒来除了安宁谁都不能使他重新入睡,别人的触碰只能使皓皓更加的反抗更加激烈的大哭大闹。

自从有了文文,皓皓的情绪就多变起来,他一直不能接受妹妹的到来,总是认为妹妹抢走了自己的妈妈,妈妈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爱他了。她动不动就又哭又闹以此来吸引安宁的注意,他看到安宁那么温柔的抱着哄着文文,他就会无缘无故的摔东西砸东西。虽然已经半年过去了,皓皓不再那么排斥,依旧是喜欢不起来。安宁觉得有了二胎挺对不起老大的,都说父母对孩子的爱都是一样的,可是怎么会一样呢,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以前可以全心全意的把所有空余时间都给老大,可是现在不但要照顾老二还要兼顾家务,连自己的时间都被压榨的所剩无几,哪还有很多的时间给老大呢?这种爱因为时间,而被大大的折扣。安宁亲了一口睡熟的皓皓,想要重新放下他,谁知刚一弯身,皓皓吭叽一声一把抱住安宁的胳膊。安宁只好抱着皓皓坐在床上,她思绪万千,一天的劳累也没有让她有半分睡意。看着床上睡着的老公女儿儿子,安宁一阵阵的心酸直奔鼻头,眼眶里的泪水滚烫的落在儿子脸上,儿子下意识的挣脱安宁的怀抱想要找一个舒服的位置,安宁赶紧吸了一下鼻子,放下皓皓。她自己挪动挪动女儿侧身躺下,黑夜是为了让那些受伤的人躲在阴影里舔舐伤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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