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阳适（kuo）镇，原本只是州道上的一个小村庄，因为一条国家级高速公路的修建和周围旅游行业的发展而慢慢崛起，目前有超过大镇临江的趋势。但这里的风水位置远远不如临江好，南北两边都是大山，就只能在一条东西向的狭长地带发展并且这里没有一条像鲁江那样的大河，主要的水源来自于镇子东边的两个大水库。不过它的交通位置弥补了这个缺点，这里是县城通往市里的必经之地，重新翻修的州道成了这里的主街道。当然会规划出一条新道琉璃瓦
路给过境车辆行驶，高速在这里给了个出口，通往各市县的客车，货车在这里云集。
和乡村里异常的寒冷和宁静不同，镇子里充满了温暖与热闹。刚到镇上，就感觉这里的温度要比山上高出了几度之多，道路上的坚冰早已被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压得不见踪影。现在快到年节了，街道上天天都是集市，这里年味十足。腊月份是整酒的高峰期，在街道上也不例外，这里一天就有三四家同时整酒，时而能听见“啪啪啪”的鞭炮声和“通通通”的礼炮声。响过之后，空气中就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火药味，当然有些人是觉得好闻，认为这也是年味中的一种。
海利对阳适镇的印象是既熟悉又陌生。以前的时候，去趟临江镇是不容易的，道路是坑坑洼洼的泥泞路，去那边的班车也少的可怜。所以当时人们赶集首选是阳适镇。随着社会和交通的发展，去临江镇变得是越来越方便，而且在临江镇上能够买卖到更多更想交易的东西，所以山这边的人又更多的选择去临江镇赶集。海利再次来到这个小镇时，镇上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原来只有一条进镇的街道现在变成了三条，一条就是原来的州道现已是这里的正街。还有一条是相对冷清一点的后街，最后一条就是专门给过境车辆准备的路，那里多是一些汽车维修店，洗车店，补胎店等店铺，还有些主要招待来往司机的餐馆。三条主干道之间还有若干条小巷子，对于这些小巷子海利是不会像对临江那样了如指掌的。有个地方一直没改变过，在镇子北面的山上也就是栏山的后山的山腰那里有个火砖厂。这地方很早之前就有了，以前那里还烧石灰，由于当时把山上的石灰石挖得太多太厉害，石灰已经停产了，火砖至今还在继续生产。厂房那两根又大又粗又高的烟筒直冲云霄，在山北边的一些位置也能看见那两根巨大烟筒的顶部。原来砖厂开工时烟筒里就冒出又黑又黄的气体，在北坡这边看来，那些气体就像是从树林中冒出来一样，很像神话故事中妖怪出山时的场景。现在工艺变了，加了些脱硫设备，排出来的气体就像云朵那样白。
两人在镇上逛了三个多小时，海利和妈妈背着的“细背篓”已被各种各样的东西塞满，该买的东西都买齐了，准备返程。他们是往后街走回去的，海利路过了一家卖种子，化肥和农药的农资店，他停下了脚步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走到店里买了些用来培育庄稼苗的基质，原来他是想到了家里的那些兰草的土壤已经快不行了，现在这个时候又不能换土，带点基质回去暂时充当一下新的培育土应该是可以的。
买好东西后，刚走几步天空又下起雪来，下的还不小。妈妈和海利去了一个熟人开的裁缝店里烤烤火。把身子烤暖和了再出发，碰巧这个店里有个海利那儿的开慢慢游的司机也在这里烤火，所以返程时就搭了他的顺风车，省了“爬雪山”的事儿。用双脚翻过“雪山”是一种感觉，坐车过去又是另一种感觉。山上公路上结的冰比来时少了很多，车开的比较慢，这是为了安全着想吗，尽管如此可还是能感觉到轮子在不停的打滑，海利有一次感到心惊胆战，但对技术娴熟的司机来说这算不了什么大问题。天空中飞着雪，山中也起了雾，视线大大降低，不过也正因为这，雪景增加了几分朦胧感。
年货买回来后，就要准备过年了。过年的前一天，人们一般在这天准备好团年饭的食材，取下火坑上已经烟熏了一个月的腊肉，一般取的是猪腿和猪头，用大柴架上，生火。再将黄黄的腊肉放在这柴火上，把猪皮烧熟后洗干净，然后就可以放进大锅里猪肉了。现在烧肉出现了一种比较方便的方法，就是在市场上买那种汽油喷灯，用那个东西来烧肉火力猛，温度高，很快就能烧熟。煮完肉之后又要杀鸡宰鱼准备其他的食材，当天晚上把这些食材该炒的炒好，该炖的炖好。到了过年的那天早上，把菜加热之后直接上桌，还要在外面放上一挂鞭炮，一家人便可以享用一年中最丰盛的一顿饭。
这里的人们一直都有敬仰鬼神和先辈的传统，即使是在现在可可以看到这种独特的风俗。过年的那天除了要和家人共享节日外，还要去看望已经过世了的祖宗先辈，在这里俗称“送亮”。吃过团年饭后再歇上一个早晨，上午时便要去“送亮”，搞得迟的也有下午去的。上午九点多，海利带好自家准备的香纸和鞭炮去爷爷家中准备和爷爷一起去“送亮”，爷孙俩一起“送亮”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了，海利自从会走路开始，每年爷爷都会带他去。
外面的空气经过家家户户鞭炮的爆炸后变得温暖了不少，但冷风依然让人感到很刺脸。之前残留在屋场里的积雪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了，只有在屋顶的一些角落里还有些残留的积雪。但山中仍被大雪所覆盖着的，因为有这些积雪，本来就很窄的山路现在已经消失在这白茫茫中。走在前面的爷爷得用跟棍子或是随身携带的柴刀时不时的敲打前面的雪，弄清虚实，搞好然后才能走上去。山上真的好安静，因为山中的回音和积雪的反射，说句话喘口气的声音都显得特别大，都能把一些树上的积雪给震下来。越往山中走就会看到越来越多的松树被雪压断后的情景，百姓们把这种断了的树枝叫做“雪压木”。今年的雪是如此的大，出现雪压木的面积也大，几乎每家每户所承包的林子里面都会有多多少少的雪压木，所以很多家里过完年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砍掉这些雪压木。虽然大雪压坏了不少树枝，但这些树枝，树干再次被雪压断的情况会少很多，还有这些砍回来的树枝为家里提供了柴薪。虽然现在的一些家庭里已经建了沼气池，但传统的柴仍然作为主要的燃料，平时砍柴是不能破坏那些松树枝的，只能进山捡一些枯枝或是砍一些没用的灌木丛，杂树枝之类的，还有缠绕在树上的藤子。
“送亮”简单的说就是扫墓，海利他们主要来的地方是爷爷的爸爸也就是海利的曾祖父海源极其两个夫人的坟墓的所在，对，海源确实娶了两个老婆。来了之后先清理下坟墓的周围，已经有大半年没有来了，各种杂草和灌木已经包围了这个坟包。爷爷称这些东西挡住了他们的视线，需要清理。然后便开始“送亮”，在坟前燃烧香纸并插好点燃的蜡烛，海利在上香前都会许愿，对于不信仰任何宗教的人，他们的先人就是他们的“神灵”。“送亮”就是后人向先人的祈福活动。最后燃放鞭炮，响完之后还不能走人，得消灭所有鞭炮和香纸里的火星，尽管现在的温度很低还有积雪，但不能大意粗心，确定安全之后才能离开。爷爷还要去另一个地方“送亮”那是爷爷的曾祖父的坟，至于爷爷的爷爷也就是海源的爸爸的坟，在阳适镇的一个地方，海利他们一般都是过年之后去那边的亲戚拜年时顺便去“送亮”。
下山之后，海利烧了锅热水，洗了个澡。好好的迎接新年的到来。
这年一过，新气象就是新气象。积雪消融，气温回升，久违的阳光也出来了。照耀在身上驱散走了过去一年的寒意。海利的那些兰草们也顺利度过了这个寒冬，秋风冬雪带给他们的伤现在已经痊愈，重现勃勃生机，看这份精神似乎要高于去年。春兰上已经出现了一些小花苞，正准备在不远的二月份里怒放生命的活力。这些好迹象让海利感到很是欣喜，也很有自信的迎接新的一年。十五过后，“一年之计在于春”所有的生产活动又要重新开始了，农民们鼓足干劲开始耕地耙地，种好充满希望的种子，培育好希望的秧苗，返乡的打工族也结束了这短暂的团聚，陆续南下返回工厂里。那学校嘛自然也就要开学喽。
开学这天海利来的比较早，校园里目前还没来几个人，有些老师才刚刚起来，但福哥那儿已经开门了，他应该是前一天就到了学校。海利第一个报了名，缴了各种费用，找了福哥要了寝室钥匙，提走了去年寄存在这里的被子和行李后去了寝室。这次他占了一个较好的铺位，就是以前向单程睡的那个铺位，单程走了后，那个位置被同学们争夺得不可开交，最后被戴祝争去了。海利的那床被子在阴暗的角落里放了一个冬天，手摸上去可以感受到它发出的阵阵寒意，好像这就是一大块冰块子。海利觉得用这东西盖着睡觉有些不妥，现在外面又出了大太阳，于是他搬了出去晒在教学楼前的双杠上。回到寝室后海利又觉得枯燥乏味，这时候想睡觉又没被子，就想去乡里看看，于是他关好寝室门去了乡里街道上。
此时乡里的人也比较少，但也不缺乏几分热闹。路口聚集着摆摊卖菜的人，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海利先去了一个餐馆里吃了碗粉，再去了文具店里买了两支新笔和一个笔记本。完了之后他觉得现在进去还是有些早，就去了街上的一个同学家，在那里看电视，就这些过了一个早上。
这个同学家里是开杂货铺的，旁边就是乡里的网吧，暂时还没有个名字，应该是属于黑网吧性质的。乡里出现网吧是在海利四五年级的时候，刚开始那儿就是只有十来台电脑的计算机室，设在一楼。后来为了适应有些人的上网需求就开始经营网吧业务。后来又搬到了二楼，这里一开始只给一些需要上网的成年人使用，后来便发展成为打电脑游戏的地方，有些中小学生也开始到这种地方玩，老板也不拒绝，估计仅仅靠那些为数不多的成年网民难以养活这个地方。在五六年级时，就听到一些同学在课余在聊些关于电脑游戏的话，还有人半夜出去玩游戏过。海利后来也进去过那个地方，老板不但没把他拒之门外还亲自指导他上网，玩游戏，在老板的“热情帮助”下海利注册了一个网游账号，后来还和以前讨论游戏的那帮人一起玩起了游戏，但这事被海若给知道了，教训了一顿后他再也没去过。至于其他人，有被自己的家长亲自抓住的，有的家长是拖出去痛打一顿，有的直接在网吧里动武。有的家长还愤怒的扬言要炸了这个坑害学生的地方。后来临江镇上有个挂了牌子且有些名气的网吧，那儿的老板死了，网吧也不打算继续搞了。乡里的那个网吧就花了十几万买下来这块牌子以及其经营权，这下子就变成了彻底有证有照的合法网吧，便开始扩大规模，租了乡里一栋新修的楼房的二楼，机子也扩大到了五十来台，柜台和网吧的经营执照上虽写着“未成年人禁止进入！”但这些中小学生们才是这家网吧的衣食父母啊，所以每逢周五和周日便是网吧的“旺季”。学校和社会上的一些人也多次举办过这个地方，但老板在本地估计有些关系，至少大家都知道中学里某某某老师在这就有他的股份。其实这网吧也对来上网的人做了一定的限制，那就是比柜台矮的人就不要进来了。开学时也给网吧的生意带来了红火，不少学生报名后无事可做便来到网吧打起了游戏，以此打发掉时间，想这种日子里，网吧里是爆满，基本上没有多余的机子。
海利在同学家的店里坐到十点钟的样子，见街上之前渐渐多起来的人又少了，便觉得时间已经不早了就和那个店里的同学一起回到了学校。此时的学校是相当热闹的，校园里停了很多家长们的车，当然了基本上都是摩托车。海利收了被子后去了寝室，寝室钥匙不止一把，后来的人应该从福哥那里得到了寝室的钥匙。此时寝室里的成员都来的差不多了，挺热闹的，和海利一样他们身上的衣服也是新的。大伙儿正在交谈些寒假中的趣事，当然相互之间还要比一比谁收的压岁钱多，柴云绍也在这，海利正要找他问个事儿。
“哎，你在去年放假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抓来的王八怎么样了？”
柴云绍还未开始回答，之前还在激烈讨论的其他人便停了下来把眼光集中到海利和柴云绍身上。
“你说啥？我好像听到你说什么王八了，哎，说说怎么回事啊。”
在众人的询问下，海利只好将那个事儿一五一十的给说了，结果换来大家的一阵狂笑。柴云绍则有些羞愧，脸上出现了红云。然后自己说出了这个事儿的后续，柴云绍想把这个自己差了丢了命搞来的甲鱼卖个好价钱，就把它带到乡里开卖，有人出一百，但他不卖，认为还能卖的更高，又把王八带到临江镇上。这里最高只有人出八十，他一想这不行！这不行！还不如去乡里卖呢，他又不满意去了三叶乡，这儿只有人出五十。他更不满意，到最后没人要了，只好二十给卖了…………
所有人都报名之后，学生们又要开展卫生大扫除，打扫一个月来未清理的校园。相比去年刚来的时候，海利可轻松了不少，因为他现在戴的是垃圾委员的帽子，指挥，检查什么的这就是他的事儿，不过干这行的也要跑腿和费些口舌。
海利本以为今年会是个好运年，可报名后的第一天就发生个在学生眼里看来非常不好的事儿。当学生们去食堂吃新学期的第一餐饭时，发现食堂前面树立着一个小黑板，上面写着一行字“食堂晚上不再供应米粉”。这对于很多学生来说就好像是回到了解放前，那些想靠吃米粉来改善生活的人的弱小的心已经破碎了，而白天就中午吃一顿，晚上吃两份米粉的人已经完全崩溃了。还有些人因某些原因没能吃上食堂的饭，从而剩下一些餐票，到现在就不能处理掉了。
“老子特么不吃了！”不知是哪位同学怒发冲冠的说，看样子应该是初三年级的，但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影响力。正所谓“没有你，这个星球还是会转”，其他人还是要吃饭的，其实大多数人的行动才是一种理性的做法，他们没有把火气和不满直接出在食堂和学校上，事后他们将意见给了他们的班主任。由于反应情况的人比较多，班主任由于学生这边的压力就反应给了校方领导这边，领导们只好做出了相应的措施。首先，米粉是不会恢复供应的，另外开辟第二食堂以解决剩票问题，那边的菜要比一般学生的菜油水要多些，凭饭票一张可以打一份好一点的菜。这虽然不能解决那些坚持要吃米粉的人，但也算改善伙食和解决了剩票，所以这次“食堂危机”算是解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