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
十一
秋老虎过后,天气就越来越凉了。这一块的秋天是很短的,不久便入了冬。早上,地面上打了一层白茫茫的爽,中午时分的太阳还是比较灼热的,但早,中,晚的温差特别大,增减衣服稍不注意的话,感冒什么的就与你同在。这不班上就出现了些打喷嚏的人。
这感冒的人一来上课,尤其是一群感冒的人来上课,那么课堂上的主体是绝对属于他们那些人的。一节课下来从头到尾都是他们的喷嚏声,轻的话就是“咳咳”,严重的就是“阿泣!”。你“咳咳”完了我“阿泣!”,你“阿泣!”完了我“咳咳”。自习课时听到他们的喷嚏声的人有些还在研究他们打喷嚏的频率和规律。老师讲课时尤其是老师快讲到重点时,一声“阿泣!”就能轻易的将老师和同学的注意力全部打断,有时老师都不知接下来该从哪里讲起。有些人是想尽量克制住自己的声音,但这样发出的是一种让人心生一阵寒颤的怪音。晚上在寝室休息时,就如同是在听一场特别的音乐会,这边小调跑过去,那边大调又跟过来,大调小调相互交织那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那节奏根本停不下来。
待天气好转后学校便举办了所谓的“冬季运动会”,总共历时三天,比赛项目和小学时期的运动会差不多,但种类要相对少一些。海利认为自己一直以来在跑步方面不得了,尤其是他多年在上学途中炼成的“山地丛林极速越野步”能让自己在山林中能像松鼠那样运动得飞速又灵活。另外他也认为自己的耐力是不错的,曾经一口气徒步行走三十里路,他就报了一千五百米和三千米的项目。体育委员向千云也报了这两个项目。一向以吃饭速度第一的“狗二哥”王勇竟然不去报了短跑,这可真是白白浪费人才啊。还有柴云绍那个平时显得很强硬的汉子到了这个时候也未曾报过任何项目。短跑上夏举岩一口气报了三个,田赛方面,戴祝承包了跳高和跳远,另外他还有个一百米。“傻大憨粗”的金壮承包了投掷类的项目,也就是铁饼,铅球和标枪。
从阵容上来看,96班的运动员中的猛将主要集中在田赛而并非径赛,所以结果理所当然是一胜一败,在径赛的短跑中有人还是跑进了名次,至于长跑那就是垫了底。海利的速度和耐力确实可以,但就是没有那种爆发力,没有那种猛头,一开始就被别的班上的猛将超过,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在长跑中的对手有好友柴云超,两人水平不分伯仲,至于队友向千云则一直跟在海利屁股后面,他称海利挡了他的道,令他没办法超越。
那些未参加比赛的同学除了当观众之外,还要组织所谓的拉拉队给运动员们加油打气,做好送水送毛巾的工作,还有一个煞费苦心的事儿,那就是要写所谓的广播稿。广播稿这东西看似非常简单,也就几十来个字儿,但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东西令不少人绞尽脑汁也写不出几笔。这广播稿是要求每个班的每个人都要写的,当然运动员比赛的时候那就算了。上面给每个班规定了要交多少份,班上又给每个人规定了要写多少份,平均下来每个人每天得写二十份。而且又分时段派人强制来收稿子,也就是在某个时间段没必须要把稿子写起!一般人写到第五篇时就自己是江郎才尽,词穷墨尽了。此时正如同一条干毛巾,再怎么挤压照样挤不出水来,但为了完成所谓的任务还得继续写下去。接下来写的稿子在需要风格和用词上和之前写的大同小异,有的人甚至乱写一通,甚至还写了些骂娘的话,当然主席台上的同学念稿子前会把这些捣乱的东西给过滤掉,但他们所念的稿子几乎都是“激情昂扬,斗志最强”,“再接再厉”,“哪里摔倒就要从哪里爬起”,“加油!加油!再加油!”…………同学们勉强写完二十份后,不要认为这就得到了思想上的解放,因为明天照样要面对那二十份稿子的任务。所以有的人写好今天的稿子之后就开始酝酿明天该写些什么,该怎么写。有的人直接提笔讲明天的后天的全部提前写好,当然班上是有一些想象力丰富,有文采,会摇笔杆子的才人,他们就成了写稿子的专业户,20份稿子的任务对他们来说算不上什么事儿,于是就做起了帮别人写稿子的事儿,当然他们不是白帮忙的,是要给些好处才会干的。为了写这些稿子大部分同学是忘了运动场上的比赛,有时甚至错过了自己班上的比赛,搞得好像这运动会是写稿子第一,比赛第二来着。
运动会期间的晚上各班一般是安排自由活动,也有班级是在自习来着。第一天晚上洛老师拿来了自己家的小电视和影碟机,让大家看了看一些电影。第二天就是听福哥谈各种各样的话题,到了第三天晚上,比赛已经结束了,那就只能自习了。本次运动会96班收获最多的是戴祝,他所参加的项目都获得了名次,这次运动会让学习上不怎么样的他在全校大放光彩,然后在这种环境里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运动会过后,学校在这个学期再也没进行过什么活动了。今年这个冬天是非常非常的冷,人做在教室里感觉还好,因为门窗关得是紧紧的,还有那么多人呼出的热气让教室里的温度比室外要稍微高些。但几乎是密封的空间给细菌,病毒的传播创造了一个好机会,这不教室里又多出来了一批“咳咳”和“阿泣!”的人。晚上回到寝室盖上被子睡觉如同是盖上了一堆冰雪,就一直在被子里蜷缩着发抖,抖了很长时间身子才热起来有些同学下自习后去了异常拥挤的热水龙头那里,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总喝水喝饮料的瓶子打瓶热水,回来放进被子里烫脚烫身子。在这种天气里用冷水洗澡实在是件匪夷所思的事儿,但在这所中学里不少学生冬天洗冷水已是常事,因为这里热水龙头就三个,数量特别小而且定时才供应,不是有本事有功夫的人根本搞不到,一般初三年级的人是比较容易搞到热水的。因为特别冷,晚上也没几个人愿意说话,寝室的纪律变得特别好了起来,这也许是一年中寝室纪律最好的时候,老师们也可以放心去休息了,这段时间也没多少老师来值班。
晚上室外走廊里的温度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到了早上学生们就是起不来,被子里要是进了一点寒风那就受不了,其实在冬天的早上要叫醒一个人真的很简单,就是突然又迅速的把他的被子给拉下来!那人受不了寒冷带来的折磨就如同是中了绝世武学“寒冰神掌”。其实冬天在寝室里最冷的东西就是床边的铁护栏,这是大家最不敢碰的东西,那东西就像是以前的某位暴君创造的一种酷刑,不过那种酷刑用的是火,这里是冰。某天晚上柴云绍有些皮子作烧(就是无聊的想胡来的意思),他脱光了上身打个赤膊在寒风中走来走去,还用沾了冷水的毛巾在身上不断擦拭,显示他不怕冷特爷们的一面,后来他是被戴祝一推,身体碰到了去上铺的那个铁梯子,顿时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销魂声,然后猛的上床钻到被子里发抖去了。
和寝室里的纪律突然变好一样,天冷了人就会变得安分起来。天这么冷起个身都难,更何况手心里,脚掌下,耳朵上还长着冻疮,稍微一动那就会非常难受,行动起来更是不方便。所以后面的那段时间班上是没出啥事,最多的就是上课打瞌睡甚至是集体打瞌睡。当然老师们会放出狠招来对付,那就是打开窗户,寒风一进来那就像秋风吹黄草,一吹醒一大片。其实这样做,老师们也是受不了的。
期末考试是在一片寒风之中进行的,这次考试的座位顺序是按照期中考试的学生成绩排名来安排的,有些人还要坐在走廊里,冒着寒风来考试。因为天气特别的冷,本次考试途中去小便的人特别多,到了后面平均每五分钟就有人去厕所,有的人之前白开水喝多了一节考试去了好几次,不过这次对上厕所的要求当然就没上次那样严格了,海利也就可以对自己的生理问题放心了。关于考试的成绩,在96班的排名没多大变化,李森森还是班上的第一,只不过年级第一的位置没有保住。他对这次的情况解释说“走廊里实在是太冷了,不服来那里考一次。”不管怎样,新班长还是在成绩方面做出了应该有的榜样。
初中第一个学期就这样结束了,海利和柴云绍离开了那冷如冰窖的寝室,他们俩是最后才离开的。和小学时期不同,他们把行李,被子什么的寄存在福哥那里,就背着装了寒假作业自己一点书的背包轻装回去。在乡里的街道上,他们遇到了等候多时的柴云超,三人一起走回去。
这天的天色是灰蒙蒙的,但还没到要掉雨的程度,空气中水汽很多,好像能看见它们凝结成似雾非雾的东西。公路上结了层冰,虽然不是很厚但人踩上去还是要多多注意些,也许是因为结冰的缘故,今天来接人的车不多。街道上通常行驶的班车,慢慢游什么的也不多,照这样下去,迟早要封路。三人在这结冰的路面上很是小心的行走,他们身后响起了一阵强烈的柴油发动机的声音,原来是“唐三寿”他爸的三轮车开过来了,车轮上装有防滑链,车上载着“唐三寿”和一些同村的人以及他们的行李。三寿他爸个子比较矮小,喜欢在鼻子下留着一小撮胡子,正是因为这个特别,每次开车过去后,海利三人就会发出如雷电般的狂笑。
今天瓴溪的水显得非常的死气,如同这会蒙蒙的天,这倒不是冬天水流较少的缘故。河水中混杂着些白色的成分,再仔细看河面上漂浮着一些鱼,都是些小鱼儿,偶尔有一些三四寸长的“大鱼”。
“又有谁在河里放药下毒了,真是些该挨千刀的!”路边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哀叹又带点愤怒的说道。也有些居民划着小木船去捡那些小鱼,这如果发生在夏季的话,河里会奇臭无比!
“快看!那是个什么东西!”海利带点兴奋的叫了起来,他用手指着河中的一片水域,其他二人赶紧顺着海利所指的方向看去。原来在距离河岸两三米且河水不深的地方有一只倒翻过来的甲鱼,白白的底在河水中比较显眼。
“呦!竟然有只王八,老子要把那东西给搞上来。”柴云绍边说边脱下鞋袜,准备下水“看样子这王八不小啊,应该有个五六斤的样子。”
“你脑子进水了啊!天气这么凉,想去冻死啊!”海利说到。
“唉!你这就不知道了,冬天河水里的温度其实是比较暖和的,再说那王八离我们只有这么点距离,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柴云绍说完就走下马路,选好位置观察好情况后把脚迈到河里试试水温。俗话说“十指连心,双脚通心”,入水的瞬间那种刺骨的寒冷便由脚自心而来,柴云绍的右脚顿时就没了知觉,心理就像是被一把冰刀不停的扎。他没有把右脚收回来,而是把左脚也踏入河水中,这下子冰刀由一把变为多把同时刺向他的心。柴云绍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越抖越厉害。但他还是忍着痛迈开了步子,这步子的幅度是那么的小又是那么的摇晃,好像随时会摔入冰冷的河水中。柴云绍狠狠的咬紧牙关一鼓作气的走过去,捡起了那只甲鱼然后迅速走到岸边。海利和柴云超已经在岸上做好了接应,柴云绍一上岸身体就直接倒向二人,此时的他面色苍白,口唇发乌,身子在不停的抽搐。柴云超脱下了自己的大衣给他裹上,海利解下了自己的围巾包住他的双脚,待柴云绍恢复一点力气后,穿上鞋袜走路起来,这样会让7身体发热驱散冷气。路上柴云绍一直在抖来抖去,走的是摇摇晃晃的,时不时要人扶着。
海利去了路边一个小店,买了一个打火机和两包麻辣,然后扶着柴云绍去了以前搞野炊的那个河滩上。他们捡了些枯芦苇,干柴,生起火来,再让柴云绍吃了点麻辣,这才缓和过来。三个人烤了会火,觉得身体暖和些后将火扑灭,不留火星。然后拿着甲鱼继续回去。
放寒假一周后,这时的寒冷早已不是刚放假的时候能比的了。外面是寒风凛凛,白雪飘飘,极少有人在外面活动。现在不但是路上,水沟里,水田中结了冰,就连池塘也被冻住了。这可是很长时间里都没有发生的事,不过这还是没有以前冷记得海若曾经说过,他们小时候冬天里池塘里结了厚厚一层冰,小孩子们可以在上面推着椅子玩。海利一家人只能在室内活动,主要是围着火坑,他们家也买了蜂窝煤,也有些取暖电器,但这些什么的都比不上大柴火带来的温暖。寒冷的天气也给了辛苦了一年的劳动人民一个可以坐下来休息的机会,海若在看着一些农业方面的书,思考着来年种植烤烟的事儿,妈妈在织毛鞋,她是个能手,有时候只要一个晚上就能织好一双漂亮的毛鞋。家里的电视机一直开着的,新闻里时不时的报道着哪里哪里受雪灾,受冻灾的消息,今年南下的寒流到达了以往到不了的地方。
火坑上挂着一个用水烧水的已经是一团漆黑的水壶,水烧开后水蒸气冲动了壶盖,一些水由于沸腾冒出来掉到火坑里发出“滋滋”的响声。海利听到后赶紧将水壶提下来,把开水倒进一个水桶里,又把水壶装上了冰冷的自来水,然后重新把水壶挂上去。接着将装了热水的桶提到了二楼最右边的那个小房间里,那里放着海利的那六盆他视如珍贵的兰草。萧瑟的秋风没能将它们摧残,在海利精细的呵护下又恢复了生机,但寒冬又接踵而至。海利回来时它们看起来就像是得了重感冒的孩子,这个冬天又将是一个巨大的考验。为了让他们挺过来,海利用开水来提高小屋子里的温度和湿度,之前放在屋里的桶,里面的水已经变得冰冰凉,似乎马上就要结冰。尽管这样做可以稍微的对抗低温,但那些兰草看起来是多么的无精打采,也不是土中肥料少了,而是那些陈土该换一换了。但在这种天气里,换土是不现实的,他只好来松松土,加点有机肥。
又过去了几天,离年节是越来越近了,家里过年的东西有些还没走筹备,但外面的天气始终不见好转,反而是越来越恶劣了。下的雪也是越来越大,山已经被雪封了,道路上结了厚厚的冰层,交通运输已经中断了。村里自来水管也被冻住,生活所需用水得去有水源的地方挑来。家里人决定步行去买些东西。因为在年关,家里会时不时来人缴新一年的有线电视收视费,所以海若必须要留在家,海利和妈妈前往集市。
和往年不一样,这次由于天气,交通等原因,去的不是临江镇而是阳适镇。因为从家里到那地方只需翻过一座山便可到达而且山中是有一条铺了柏油的公路的。母子俩穿好棉衣棉裤,戴上风帽和手套,穿上防水的加了棉内衬的雨靴在裹上一条围巾就这样出发了,一人还背着一个“细背篓”。
人虽然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但一走出去寒风打在脸上还是刺骨般的疼痛。天是没有继续下雪了,但天空仍然是阴云密布随时可能降雪。道路上的积雪不是踩下去就感觉软软的而是变得像冰一样坚硬,穿着雨靴在这样的路面上行走很容易打滑,得格外小心才是。路边草丛里,那些叶子和枝干都让冰给冻住了,用脚一踢或是用棍子一打就会变得支离破碎。农家瓦房的屋檐上挂着长长的冰挂,小时候大家最爱玩这东西了,就是玩后手就会冷的痛!在房顶却冒着火坑里升起的蓝烟。平时里苍翠的大山此时都是雪白的世界,光线有些刺眼,山里很是寂静,不要说车了,走了几里路人也没看到一个。
在这种天气里走路是个不错的方式,走了一两里后身体也就发热了,走到山上准备下坡时就有些汗流浃背了,两人身上冒出了热气,脸是通红通红的。山上道路的冰封情况比下面更要糟糕,下坡的柏油路本来就很弯多且陡峭,路边就是高高的山崖,现在路上覆盖了一层厚冰,变得更加危险。海利以为这种天里是没什么车会来的,但却看见一慢慢游载着一车人摇摇晃晃的下山去了,海利是看得心惊胆战,真是艺高人胆大!
母子俩没有搭车,他们觉得这样非常的危险,更何况走下去要暖和的多而在车子上肯定要吹些冷气。天空下起了小雪,新雪又覆盖在路上,湮没了他们留下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