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仲秋缓缓的跪了下去,看着地上的这半碗水,他内心挣扎无比,正苦苦坚守着他的最后一道尊严防线。
半碗水,清清澈澈,安安静静的,毫无波澜,毫无特色。
平日,水是平淡无奇的,没有味道的,谁人会去刻意注意?我们几乎只在意那些能降服挑剔的舌头的味道,酸甜咸辣等。
只有真正到了关乎生死的时候,我们才会珍视那些平日被我们视若无睹的东西。
口渴,渴到一定程度,渴到嘴里连津液都产不出来的时候,我们的精神和欲望都将陷入一种无法形容的痴狂状态,大脑和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寸神经,都在渴望着水的滋润。
终于,申仲秋的尊严防线还是崩塌了,他伸出颤巍巍的手掌,穿过铁栏,捧住了那半碗清水,慢慢的举到了和他嘴唇相同的高度。
泪,申仲秋眼角的两行泪顺着面颊滑落到了嘴角,咸咸而苦苦的,再由嘴角流下,汇聚在了下巴处,一滴接着一滴,豆大的滴落在双膝上。
他将碗口半倾向自己,在清水将出未出的角度停下,然后将脸凑了过去,伸长舌头,一口接着一口的舔。
人不是猫狗,我们的舌头并没有它们那般的灵活,所以尽管只是半碗水,申仲秋舔干它还是用了不少时间。
“啪。”
碗被申仲秋狠摔在地,碎散满地。
“啪,啪,啪。”
申仲秋重重扇了自己数计耳光。
“你算是个什么男人!”
他厉声咒骂自己,然后双手掩面嚎啕大哭了起来。
晚间,看班的换成了黑衣人乙,他给申仲秋带来了晚餐,一碗很稀很稀的稀饭。
申仲秋正在口渴劲上,捧起这样一碗稀饭,倒是十分的激动,迫不及待的喝了下去,但只喝了一口,他便不由得不吐了出来,因为这粥是咸的,仿佛是盐不要钱似的,很咸很咸。
“你们究竟要把我折磨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申仲秋哽咽着,凄凄凉凉道。
“这只是个开始,听说你今天拉了一上午的肚子,还是吃点咸的为好。”黑衣人乙道,说完走到摇椅上躺了下去。
“你们不给我吃的,至少给我水喝。”
黑衣人乙侧过了身,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申仲秋就算喊破了嗓子,又能如何,那碗看似可口诱人的稀饭,也不过是看起来可口诱人,它就如一碗海水,对于正口渴的人而言,喝了是真的会没命的。
夜渐深,申仲秋又饥又渴,又累又困,浑身虚脱,躺在床上的他渐渐的昏睡了过去,但是黑衣人乙的铜锣随时伺候着。
如此又整了一夜下来,到了第二日早上,申仲秋双瞳深陷,目光涣散,面容憔悴不堪,走起路来颠来倒去,很快倒在了地上。
一只大老鼠胆大包天的在他眼前跑来怕跑去,他忽的猛然将全身力气集中在了手上,迅速抓扑了过去。
“吱吱吱。”
大老鼠被他抓着了,拽在掌心里,发出吱吱吱的尖叫。
紧接着,申仲秋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惊人举动,他将老鼠高举在嘴前,让它的臀部对着嘴,然后用力握了下去。
大老鼠的肠子都快被挤压出来了,发出尖锐的惨叫,随即尿了出来,全部撒到了申仲秋的嘴里,他却如遇到了甘泉雨露,疯狂而似痛快的吞咽了下去。
“啊。”
大老鼠狠狠往申伯玉虎口处咬了下去,申伯玉痛呼了一声,撒开了手,大老鼠落地即逃,一灰溜烟逃得无影无踪。
申仲秋看着伤口,鲜红的血和刺痛感,使他从恍惚中回过了神,仿若此刻才惊觉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
懊恼、恐惧、后悔、无助、孤独、悲哀等等一切负面情绪一下子压倒了他的精神,他蜷缩成一团,痛哭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申仲秋昏睡了过去,然后很快的,他便被一瓢冷水当头淋醒。
申仲秋惊坐而起,瞅见了嬉皮笑脸的,手拿水瓢的黑衣人甲,更瞅见了黑衣人甲跟前放着的一桶水。
申仲秋的第一反映是不顾一切的扑向桶,将头埋进了桶里,咕噜咕噜,如个无底洞似的喝着。
半天,申仲秋仰起头,发出“啊”的一声爽快叫声,他缓缓的仰倒下去,喝足了之后的他,萎靡的精神了瞬间抖擞了十数倍,他笑了,满足而可悲的笑了。
同时,黑衣人甲也笑了,他咯咯的笑着,道:“大爷的洗脚水好喝吗。”
申仲秋爬起了身,突然扑过去抱住那桶水,祈求着道:“大爷你行行好,将这通洗脚水赏赐给我吧。”
“呵,没用的家伙,我还以为你能撑上个十天八天。”黑衣人甲不屑的道,拂袖而去。
一鸣堂。
有个长相老实的中年胖子站在堂中,低头颔首,颤颤巍巍,浑身大汗淋漓,双手双腿抖个不停。
尹江离手翻一本账册,边看边绕着中年胖子转。中年胖子目光随着他而转,充满着恐惧,仿佛是一只肥猪被一只猛虎选上了似的。
“进货价一斤二两银子,出货价一斤一两五十文钱,老顾啊,你什么时候做起大善人来了,我认识你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知道你原来也会做这种亏本买卖。”
老顾吓得一哆嗦,扑通跪倒在地,发苦道:“老爷,奴才这也是迫不得已啊,这几年行情本来就不太景气,谁知就在这个月月初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冒出了一怪伙人,在咱店铺对面开了家门面,咱店里卖什么,他们跟着卖什么,而且价格都比咱店里的要便宜上五十文钱。”
“您也知道,那里是个平常小镇,住的都是普通人,消费能力向来一般,看到便宜的,自然都往他们那里买去了。”
“奴才为了拢住客源,便也跟着降低了价格出售,谁知他们便又再降五十文钱的价格继续出售。奴才暗中派人跟踪观察了他们有些时日,并没有发现他们有进货的迹象,于是奴才心想他们库存并不多,倒不如就此打一场价格战,亏就亏点,等他们熬不住了,自然会退出,届时咱便将那家门面一同吞,而经过这一场价格战,咱店的名声也更响了,如此一举两得,所以才会有这笔亏本账。”
老顾又接着道:“然后真被奴才给压对了,他们这伙人果然顶不住,于三天前关了门铺了。”
尹江离眉头微皱,道:“你确定他们没有进货?”
“是的,奴才确定。”
“你起来吧。”
老顾如似得大赦般,长长松了口气,缓缓站起了身。
尹江离来回踱着步,低头沉吟着,好一会之后,他说道:“我记得你那里通常是一个月进一批货。”
“是啊,月初刚进了一批。”
“旧货卖完了没。”
“还有点。”
“这倒有点意思。”尹江离莫名其妙的笑了,道:“你先回去仔细查看那批新货,然后再来找我。”
老顾不明尹江离用意,但知道尹江离既然如此说,必有他的深意,于是恭恭敬敬拜别而去。
老顾刚走没多久,黑衣人甲便走了进来。
“主人。”
“进展如何了。”
“回禀主人,他比预期中的外强中干。”黑衣人甲道,便把申仲秋当前情况详细跟他禀报了一遍。
“小的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是否现在就将他带来见您。”
“不急,他还没完全屈服,依旧按此方法执行下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