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希见到那少年大摇大摆地走进来,顿时火冒三丈,非要上去教训那小子一顿不可,易剑赶紧拉住顾希,道:“或许他也不识路,无意之过,不可生事!”
但见店中那精瘦小二对少年大声笑道:“莫云,你这会儿不去陪你新婚美娇娘,跑这里来作甚?”
另一桌上,一满脸胡茬的官爷笑道:“喝闷酒来了啊!”
小二明知故问:“为什么要喝闷酒?”
官爷笑道:“媳妇跟小白脸跑了啊!”
此言一出,满堂哄哄大笑。
那名叫莫云的少年羞红着脸,道:“去!去!去!就会拿我打趣!赶紧上些好酒好肉!”
官爷笑道:“赵小二,给莫兄弟多上两壶紫竹老酒,算我账上!”
“得嘞!”
官爷又道:“莫兄弟,我够意思吧!你也莫要太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改明儿我再给你做回好事,镇东的小碧,镇西的小翠,镇南的小柳,镇北的小葱,随你挑!”
赵小二问道:“咋名字全是绿色的?”
官爷哈哈笑道:“绿色好啊!和莫兄弟般配地紧啊!”
满堂又是一阵大笑。
名叫莫云的少年羞愧难当,脖子通红通红,气道:“我不吃了!”起身欲走,确被一枝枯木杖架住肩膀,莫云只觉肩上如负百斤之重,难迈寸步。
那举拐之人,正是与莫云同行的老者,老者道:“你去哪?”
莫云道:“我找媳妇去!就不陪您吃饭了,您安心吃,钱算我账上!”
官爷道:“莫兄弟,我听闻他们往黑冈山方向去了,我把门口那匹黑驹借你,你赶紧去!”
找小二笑道:“追上了,定要带那你娘子给大伙瞧瞧,若是下次让我们看到她与小白脸走得亲近,我们也好给你打口风,早做提防!”
莫云怒道:“你们还有完没完!”
老者手腕轻轻一压,莫云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板凳上。老者道:“少理他们,吃了饭,跟我走!”
一旁的顾希听到莫云的遭遇,生出了几分同情,心头的怒火消了大半,但看那莫云与这驿站伙计如此熟稔,必是本地人士,又怎会不识路,他定是故意戏弄我们,若是不让他赔个礼,他还真当我们好欺负。顾希甩开易剑的手,走到莫云桌前,将流光宝剑往桌上一拍,坐下道:“请问通灵谷方向怎么走?”
莫云惊道:“是你!”
顾希咧嘴假笑,道:“亏你还记得我!这样吧!你向本姑娘陪个不是,我便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
莫云瞟了眼桌上的流光剑,突然抓住顾希的衣袖,大声道:“啊!娘子,实在对你不住,本来说好八抬大轿迎你过门,可是这婚事太过仓促,镇里的大轿都让李员外用去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你就原谅我罢,我保证日后疼你护你,千依百顺,你这就随我回家好吗?”
莫云拽住顾希,就往门口奔去。
只见人影一闪,眨眼间那拄拐老者便挡在了莫云面前。
老者伸出手掌往莫云肩上拍去,莫云身子一晃,躲到顾希身后,老者拍了一个空。
莫云将顾希向前一推,撒腿就跑。
老者见顾希倾来,也不闪避,伸出一只手爪,向顾希脑门拍去,那手爪青筋暴突,皮若铜铁,似锯牙,似兽爪,恐怖异常。
顾希被这一老一少搞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等到此时,眼看自己危在旦夕,却已是避之不急,顿时心凉如冰:“完了!完了!我顾希要命丧于此了!”
眼看那魔爪就要拍到脑门,顾希突觉腰身一紧,身体向后一倒,竟避开了!
原来是莫云见到老者突下黑手,逃跑之际,急忙伸手抓住顾希的腰带,这才救下顾希一命。
顾希跌坐在莫云身上,听到莫云在她耳边低语:“你傻呀,怎么不晓得还手?”
顾希听后,火冒三丈,心想:“自己被这一老一小弄得晕头转向,险些丢了性命,还被这乡巴佬嘲笑,我定要将这小子千刀万剐了!”可还未等顾希起身,老者那枯木拐杖就迎头劈下。
枯木杖行到半空,被一根硬物拦住,原来是易剑夺门而出,用包裹黑布的青冥剑将枯木杖拦截。
老者甩手画出一个大圈,自下而上将青冥剑挑开,弓步向前,左手枯木杖向易剑胸口撞去,右手魔爪向顾希抓去。老者突然左右开弓,双手并用,三人均未料到老者会有此一招。易剑横剑下压,将枯木杖来势化去,再去救顾希确是来之不急。所幸莫云反应极快,急忙将顾希推开,可自己却未能避开,右肩被老者擒住。老者抓起莫云,纵身跃起,施展轻功,跳上一匹黑色骏马,只听骏马一声嘶鸣,如脱弦之箭一般,绝尘而去。
顾希起身后,跨上一匹骏马,正想追去,却被易剑拦住去路,道:“小希,别闹了,正事要紧,等事情办完,我们还要回来,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顾希虽有一千个不愿意,但也不敢坏了正事,从马上下来,望向莫云远去的方向,跺脚气道:“臭小子,等着,这事没完!”
再来说说这个莫云。
莫云原是冀州城人士,其父亲名为莫天。莫天生性忠厚、木讷,在冀州城内经营一家祖传灵器铺——莫天轩。莫天虽不善结交,但对灵器修炼之法颇有天赋,所造灵器口碑尚可,生意虽算不上兴隆,倒也能保得衣食无忧。
在莫云八岁时,家中来了一位黑袍客人,托莫天打造一把黑剑。那客人极为神秘,不肯吐露来历,但开价却高得出奇。莫天生平哪曾打造过如此贵重灵器,怕有负重托,便推辞了。
可没过几日,那黑袍客人再次登门,报酬翻了一番,且当场献出,黑袍还命人抬来了铸材,那铸材种类奇多,部分莫天认得,部分莫天只在书籍中见过,还有部分莫天见所未见。
黑袍未等莫天开口,便取出锻造图谱,在茶桌上展开,那图谱将锻造之法讲述得极为细致,无论是制范、调剂、熔炼,还是浇铸、修治、注灵,每一步都定量精准,微毫不差。一旦铸成,必将是一柄旷世奇兵。
莫家虽世代从事灵器锻造,可如莫天轩这般的灵器铺,放眼九州大陆,那是多如牛毛,那黑袍既有那锻造谱图,给哪家不是打造,确两番来访,指明要莫天轩,这是为何?何况那黑袍财大气粗,来路不明,此事存在诸多疑点,以莫天那小心谨慎的性子,本该拒绝。可当图谱展开那刻,莫天的眼睛便再也无法挪开,那工艺之法太为精妙,莫天生平未见,心中惊叹:“一生能铸得此剑,足矣!”
莫云允诺之后的当天便关了店门,住进铸剑室,整整半年,闭关不出,就连住在一个院子里的莫云,也没见过父亲一次面。
莫云曾多次问母亲:“阿爹在干嘛?”娇弱多病的母亲总是一脸愁容答道:“他在铸剑啊!”
分不清是对父亲所铸宝剑的好奇,还是出于对父亲的思念,抑或是对母亲愁眉不展的担忧,终有一次,莫云忍耐不住,逮住一个机会,从那铸剑室的门缝中望了进去。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莫云便惊出了一声冷汗。莫天一改往日温雅亲切形象,披头散发,满脸灰渣,面色无比憔悴,眼神近乎呆滞,像丢了魂一般,手上紧握一把刚猛锋利的青光宝剑,剑身上布满奇怪纹路,像是龙蛇,又像是飞兽。莫天手臂满是血迹,鲜血源源不绝顺着剑柄流向剑身,没入纹路之中,像是那纹路在吸食父亲献血一般,异常恐怖,莫天还不住反复念叨着:“青光幽幽,寒气冥冥,不入魔道,永无青冥!青光幽幽,寒气冥冥,不入魔道,永无青冥……”
之后接连三天,莫云高烧不退,险些丧命。
就在莫云的病情刚有好转之时,莫天却倒在了火炉旁,就此撒手人间。请来的大夫验过尸身,说是劳累过度,精衰力竭而亡。
奇怪的是,莫天生前闭门所打造的黑剑竟不翼而飞,那黑袍客人也再没来过莫家。
莫云的母亲本就身子孱弱,丈夫死后,伤心过度,撇下莫云随夫去了。
莫天平时深居简出,与人鲜有来往,莫天夫妇这一去,莫云彻底没了依靠。
这时,一个叫莫富的中年男子走进莫家,自称是莫云的远方叔叔,说是莫云的母亲临终书信给他,托他特意过来照顾莫云。莫云当时年幼,涉世未深,哪分得清真假,全然信了莫富。于是莫富以托管之名,顺理成章地将莫云的家产尽数收入囊中。
莫富好高骛远,又好吃懒做,没几年的功夫,便将莫云的家产被败了个精光,还欠下不少债务,在冀州城都难以容身,二人这才辗转来到紫竹镇过活。
好在莫云继承了父亲的绝活,年纪稍长一些,便在紫竹镇勉强开了家灵器铺,取名“莫云轩”。
莫云轩开张后,莫云炼器,莫富倒卖。
这紫竹镇地处偏远,交通阻塞,鲜有江湖侠客,富商豪绅驻足此地,莫云所炼灵器虽是貌相不差,但也很难卖出。因此这叔侄二人平日生活拮据地很,好在莫云这人也没什么什么志向,能混个温饱已然知足,但这莫富确不甘如此,成天琢磨着如何发家致富。
一日,莫富兴冲冲跑来,说要给莫云介绍一门亲事,说是镇北李善人家的千金李萱,要死要活非莫云不嫁。
那李善人名叫李广,是镇北宅院最大的大户人家,李广好善乐施,每年初一都会给镇上的乞丐、贫苦人家送去衣物钱粮,镇上人都称其为李善人。可这李萱长得虽是俊俏,性子却不随父亲,平日泼辣任性地很,好习武,李萱曾找莫云打造过一只灵力发钗,因而两人有过两面之缘,这两面之中,二人只谈买卖,未涉其他。这李萱突然说要嫁与莫云,且态度坚决,弄得莫云也是一头雾水。
莫云本想去到李家,问个明白,哪知莫富以叔之名,断然应了这门亲事,一时紫竹镇七嘴八舌,满街流言。这也自然,穷小子与富家千金的故事,置于何时何地,都能激人心弦,成为谈资。
木已成舟,莫云要是拒了,岂不是辜负了人家殷殷情意,且那李萱本就是下嫁于他,若还推三阻四,那叫人家还有何面目做人,想及此处,莫云终是答应下来。
哪知在迎亲当天,李萱来了个狸猫换太子,将贴身丫鬟扮作新娘送上花轿,自己则借喧闹人杂之际,偷偷溜走,和那黑冈山苗家寨的少主苗争私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