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孤悬夜空,树丛中的夜影婆娑摆动。
惊慌失措的男子肩背着行礼袋,狼狈不堪的向前逃窜着,时不时还不忘回头看看对方有没有追赶上来...
突然间,从树上跳下来一个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形的男子,被眼前忽然出现的身影给惊吓到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身影一步一步朝他逼近,顾不得摔倒时手掌擦伤的他也赶紧站起身一步一步向后推却。
残存的月影照耀在苿轻的脸上,她将右手慢慢放在了左手握着的利剑握柄之上,随后将其抽了出来,露出了令人感到胆敢的光芒:
“你还打算跑到哪里去?”
见自己根本逃不过苿轻的手掌心,男子干脆将跪在地上向她不断磕头认错:
“大小姐!您听我解释,君上归国行踪泄露之事真的与小人无关!”
即便是如此,从苿轻脸上的表情来看,她对于男子的话也完全不采信:
“既然你认为自己是清白的,为什么要偷偷溜走呢?看到我就像看到鬼一样,我以为是做贼心虚,如果不是的话,你给我一个能让我信服的解释,又或者,你和我一起回去向父亲做个交代,证明自己的清白...”
男子见状知道苿轻已经不打算相信自己,情急之下,在苿轻距离自己还有十步左右的距离时,他将自己肩上的行李使劲朝着苿轻甩了过去,随后拔腿就跑,苿轻虽然避开了甩过来的行李,却也给男子造成了逃跑的时间...
男子不顾一切的朝着前方逃去,而苿轻紧随其后,眼看着就要追上他了,苿轻突然发觉前方有火光和马嘶声。
就在火光照耀下马背上那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之际,坐在马背上的男子缓缓抽出了马鞍旁挂着的弓箭,对准了追击逃命男子的苿轻将弓弦拉满,毫不犹豫的将箭矢射了出去...
对逃命男子紧追不舍的苿轻隐约听到前方有十分熟悉的声音,当她意识到这时羽箭与空气摩擦所发生的独有声音时,羽箭的冰冷箭头距离她已经近在咫尺了...
所幸她从小就和小白一起受到高傒的严格训练,再加上她从名列“无冕剑爵”的高傒身上所继承而来的武学天赋,使得她可以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羽箭的射出轨道...
骑马男子见苿轻躲过了,微微扬起了嘴角,再度从箭袋内抽出了两支羽箭搭在了弓弦之上,一齐将其射出...
这次苿轻也将两支羽箭躲过,不过也因为羽箭的袭扰,使得她拉开了与逃亡男子的距离。让逃亡男子可以顺利赶到骑马男子的面前。
此时虽然因为骑马男子的“相助”,使得男子暂时逃离了苿轻的追击,可他毕竟还在苿轻的视线范围之内,此时已经耗尽全身力气的他不得不朝着马背上的男子求助:
“求求你...救...救救我...”
正在追赶的苿轻清楚的看到骑马男子将逃命男子拉上了马背,然后绝尘而去...
只有双腿作为行动工具的她,自然无法与骏马相提并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件事,发生的时间是在小白接到隰朋返都朝贺国君奏表的八个时辰之后...
隰朋归朝之事给小白造成的了一定的冲击力,自从郝运作为小白回到临淄以来,所得到关于隰朋的传闻都给他一个强烈的讯号:
那就是隰朋是个年轻有为的人,更加是个深不可测的人。
而同样对此感到担心的还不只是他,管仲也认为隰朋的存在对于小白来说祸福难料。
散朝之后,小白和管鲍二人回到了晁德殿的书房内,管仲就率先看破了小白的心事,并且主动提起了隰朋归朝之事和他对隰朋的担心:
“一直以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齐国四大世族之上,很少有人在意这个被放逐的公室子弟,不过他却在不知不觉之间,不仅在北境那个苦寒凶险之地生存了下来,而且还将原本破败不堪的北境军制,整肃成一支战力与世族统领三营相并列的人马,二十岁的他如今彻底独当一面。说实话当初几乎同一时间离开临淄的在下,都没有料到他会变成这个样子。如今他在北境独占鳌头,连白狄和北燕都对他多有忌惮,更为关键的,是他和君上之间并没有私交,而与之相反,他恰恰与公子纠私交颇深,这样的人一旦成势,祸福难料啊。”
小白先前就对齐国四大战力营很感兴趣,其余三营他多多少少都接触过,譬如鬼车营的主帅国懿仲和正前将赵川、重明营的主帅高傒和正前将兼任代理统率的王子彻,而接触面最广、了解最为深入的,便是卢氏一族的灭蒙营了。对于隰朋所统率的毕方营,他却了解很少,只是从战报和他人的描述之中有所耳闻罢了。
尤其是在隰朋即将归朝的时候,他想尽可能的了解有关于他的一切,以免到时候措手不及。然而他又不能乱问,毕竟一旦问的内容是小白原本就应该知道的,那岂不是露馅了吗?
不过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敏锐的抓住了管仲话中可利用支持的他,便旁敲侧击道:
“真是没想到隰朋年纪轻轻却能带出这样的一支骁勇兵马,毕方营若是没有他,恐怕早就垮台了吧?”
管仲听后答道:
“不错,齐国四营是丁公伐唐之后将齐国主力军队分化而成的四支战力,由四大世族宗主分领执掌,其中子氏掌管毕方营,镇守北境,但与其他三营不同,子氏后代对军队的掌控能力越来越弱,再加上北境夷狄时常袭扰侵略,毕方营的战力便一代不如一代,等到禧公即位之初,有心重新整饬毕方营,但子興之父子扬重文轻武,难堪重任,所以毕方营难有起色。禧公崩逝后白狄趁势进攻,子扬被围战死,恰好此时襄公忌惮隰朋,便将其放逐到毕方营内。”
说罢,管仲见小白和鲍叔牙都在用讶异的目光看着他,尤其是鲍叔牙,他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
“在下当初初次从军便是在毕方营,所以难免感触颇多,所以情不自禁多说了一些,请君上勿怪...”
听他这么一解释,鲍叔牙才有所领会,而小白哪里会责备他,管仲方才所说的清白大大恰恰充实了他对毕方营情报的空缺,他感激还来不及呢...
不过小白随之而来的便是另一个疑问:
“既然四营乃是齐国四大世族世袭继承的,那隰朋与我同宗,是公室子弟,他怎么能够统率毕方营呢?”
对于这一点,鲍叔牙解释说:
“那是因为禧公在幼时便为隰朋和子扬之女定下了婚约,子扬独子子興与其父一样,不喜好武功偏好文治,无意统率毕方营,所以毕方营的统率权自然而然就落在了隰朋的手上,当初君上正逢卫夫人去世,所以没有过问此事...”
经管鲍二人这么一说,小白彻底将毕方营的一切串联起来了,但接下来他想到的却是另一个令他感到头疼之处:
“隰朋手执毕方营,又有子氏一族作为依靠,身上流淌着和我一样的公室族血,再加上他在北境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想想真是可怕,若他真是站在我们的对立面,恐怕我们接下来的路也不好走啊...”
小白所指的,就是他想要和管仲一同推行变革、富国强民的大计...
好不容易将九国之事按下去的他,正准备着手此事,而隰朋的归来不得不让他投鼠忌器。
这也是管仲最为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