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小白和管仲在卫国并没有直接的消息渠道,就连马夫克晋也都被严密监视,杜绝和外界联系,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知道郑国已经展开行动发兵卫国边境,而如今得意自大的姬朔因为自己过度自信造成的失策,使得小白和管仲得知了这件事。
郑国出兵对于卫国来说情势可就大不一样了。
管仲见状赶紧起身走到小白的身边搀扶住他的胳膊:
“君上您喝多了,不如在下先陪您回驿馆歇息吧?”
说着管仲还对小白施以眼色,小白瞬间就明白了管仲的意图,他赶忙将手中的剑丢在了地上,然后捂着头假装不胜酒力的说道:
“哎哟,真是喝得不少了,头晕晕的,连站都站不稳了...”
管仲顺势对脸色煞白的姬朔说道:
“卫公,君上不胜酒力,我看今日的会面就到此为止吧,待我主酒醒之后再行商讨。”
说罢,他趁着姬朔和羊角邕等卫臣还沉浸在郑国发兵的惊人事实之中,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赶紧和王子城父左右架着小白快步走出了宴会正厅。
而率先回过神来的羊角邕马上就意识到了事态的紧迫性,他赶紧走到姬朔的面前提醒道:
“君上,这样下去情势对我们太不利了,先前邢国在我卫国的北境陈兵,而南境又有郑国大举来犯,再加上东面齐国的军队,现在看来被三面夹击的是我们,其余八国到现在都没有明显的动作,万一他们先发制人,我们将率先陷入被动境地。”
有些慌了神的姬朔早已没有了先前那般的从容与自信,他一时之间陷入了错乱之中...
回到驿馆之后,小白和管仲也没有闲着,他们赶紧商议下一步的动作。
管仲分析道:
“现在看来郑国已经采取动作自南方对卫国发起威慑,再加上邢国南北所同时施加的压力,卫国现在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我们应该抓住这个机会趁势逼姬朔退兵。”
小白点头表示认同:
“没想到这郑国的姬婴动手还真是时候,要不然方才我可就难以下台了。那依先生的意思,我们应该趁此良机赶紧去找卫国谈判?”
略加沉思之后,管仲微微摇头否定了小白的提议:
“不,我们应该现在要变被动为主动,要做的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抻’...”
“抻?”
小白不明白管仲是什么意思,而管仲也随即解释道:
“现在着急上火的应该是卫国、是姬朔,而不是我们,在下料定其余的八国都还没有完成统一的出兵准备,各怀鬼胎的他们恰恰因为心中的盘算而导致他们盟心不齐,而现在郑国和邢国却已经实实在在的采取的军事行动,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同时,管仲也开始分析卫国接下来会采取的动作:
“他们剩下的只有两条路可以走,其一就是继续维持九国伐齐之盟,将卫国的主力兵马囤积于齐卫和齐邢边境,但是这样会让卫国的南境防守非常空虚,他想要前门打狼,后门却难以应对郑国这只老虎的撕咬;其二,就是他为了自保退出九国之盟,迅速和我们罢兵言和,然后再调整军力去应对郑国的压力。”
说罢,管仲伸手捻了捻下巴上的一撮胡须:
“我料定他必然会选择第二条路,因为这样对他来说风险是最小的,这样一来掌握主动权的就换成我们了。或许用不到明天,今天晚上姬朔就会派人来找我们了...”
果不出管仲所言,当天夜里,也就是戌时三刻的时候,羊角邕紧急来到了驿馆求见小白。
不过他并没有先见到小白,而是在廊道里见到了事先就等候在这里的管仲。
一看到管仲,心急火燎却又不得不故作镇定的羊角邕赶忙对管仲拱手说道:
“管先生,不知齐公安置否?在下有事想要找齐公商谈。”
管仲的态度的姿态则摆得明显比白天要高出一些,他伸手指了指夜空问道:
“上大夫,您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我主早已安歇,您有什么话就和在下说吧。”
临行之前羊角邕已经和姬朔达成了共识,再加上事情的紧迫性,所以他的目的当然只有小白一个人。现在见管仲阻拦,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叫醒小白不合适,可是又不能放任事情继续拖延下去,所以他只得面露难色的对管仲说道:
“在下知道这个时辰搅扰齐公休息十分失礼,但还请烦劳先生去去叫醒贵主,就说在下有要事需现在和他商议...”
然而管仲却并没有因此人买他的账,反而愈发不客气的说道:
“呵!上大夫好生无礼,今日贵国国君在宴席之上屡次三番对我君上无礼,甚至还以比剑相逼,我主回来之后寝食难安,好不容易才入睡。你这说一声有要事商谈就要把他吵醒,难道我齐国国君在你们面前就可以如此肆意折辱吗!”
面对管仲的指责,羊角邕连忙赔着笑脸解释说:
“我主也为白日宴席上的失礼托在下前来向齐公赔罪,再怎么说两位国君中间还夹杂着一个宣姜夫人,还请齐公念及姐姐的份上千万不要与我主计较...”
看着羊角邕满脸赔笑的表情,管仲反而笑道:
“白日里在下也是和贵主这么说的,但那个时候好像他并不把齐公这个亲戚放在眼里,怎么这个时候却又提起宣姜夫人了呢?”
对此羊角邕无言以对,而管仲也无意再继续和他做口舌之争,便对羊角邕说道:
“还请上大夫体谅,君上饮酒过量刚刚入睡无法叫醒。要不这么着,如果上大夫果真着急的话,不妨先于在下的房间内等候,等到君上醒了,在下再带您去见他。”
眼见管仲现在的态度趋于强硬,羊角邕没有办法,只能一甩袖子答应:
“只好如此了...”
等到管仲将羊角邕领到自己的卧室之后,便邀请羊角邕入座,然而此时的羊角邕哪里还有心情坐下陪管仲喝茶说话,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向门外张望,看看小白到底醒了没有。
过了两个时辰,天已经完全亮了,而席案上的灯油也早已烧尽,可是还不见小白醒来。
羊角邕赶紧走到安坐于塌上镇定自若的管仲身边,低头问道:
“都这个时辰了,贵主的酒也该醒了吧?”
管仲看羊角邕的焦躁已经被自己挑得差不多了,也是便站起身对他说道:
“请上大夫稍候,容在下去看看...”
话音刚落,只见门外传来了小白长长的呵欠声,他一边将门推开一边对门内的管仲说道:
“哎哟,这酒看来下次还真是要少喝,到现在头还是晕乎乎的...”
当他把门推开后,发现羊角邕也在这里,于是便诧异的问道:
“哟,这么巧?上大夫这么早就来了?用了早点没有啊?不如一起吧...”
羊角邕一看到睡眼惺忪的小白,赶紧上前对他拱手行礼道:
“参见齐公,臣下在此已经恭候多时了...”
一听羊角邕这么说,小白顿感差异道:
“哦?上大夫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羊角邕随即说道:
“回禀齐公,昨日您与我主商讨退兵一事,我主愿意修改和约条款,还望齐公能够尽速订约,好让您能够早日回齐国理政,国不可一日无主嘛...”
说罢,他将已经草拟好的盟书从袖袋之中取了出来,递到了小白的面前,而小白双手接过后并没有自己打开看,而是转而递给了管仲。
管仲摊开一看,随即便冷笑道:
“竟然还要我齐国割让五城?看来昨日卫公也喝了不少,还是没有清醒啊...”
说罢,他将手中的帛书轻轻丢到了羊角邕的怀里,羊角邕差点没接稳掉在地上。他对管仲解释说:
“管先生莫要动怒,毕竟我们是九国合兵伐齐,当初九国联名写给齐公的盟书之上,写明了我国要割齐西境十五城,我主念及宣姜夫人的情分如今只要五城,已经大大降低条件了,再怎么说也要对其余八国有个交代吧?要不然我主怎么下得了这个台阶呢?”
小白听后笑道:
“卫公要台阶下,却要抽我的大嘴巴子来给他长脸是吗?”
虽然小白说这话的时候和颜悦色,但是羊角邕听得出来这话的分量有多重。
这时,小白对管仲使了一个眼色,管仲随即转身从床榻边取出了一卷简牍递到了羊角邕的面前:
“您来得正好,这是我主拟好的议和条约,您带回去给卫公看看,没什么的话我们就尽快签署,我主日理万机也要尽快归国,就不要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羊角邕摊开一看,发现议和条约的内容之中非但小白划去了所有卫国割让城池的要求,反而要求卫国公开昭示各国,齐卫乃是兄弟之邦,卫国绝不会坐视齐国遭受攻打欺凌而不顾。
面对这形同与“共同防御条约”性质的盟书,羊角邕瞬间脸色大变,但他又不敢公开表示质疑,只好咽下这口气对小白拱手道:
“请齐公稍候,待臣下回去和我主商议之后再给回音。”
管仲在羊角邕出门之前不忘补充道:
“今日之前若是无法达成盟约的话,那我主将会放弃此次谈判回国,还请上大夫如实转告,莫要错失了这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