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四人一路追逐打闹,被学校的物理老师看到,看见袁男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就对袁男说:
“袁男,你知道你爷爷去世了么?郑校长和你小姑都去省城了。”
“我知道郑校长和我小姑去省城,好像是我爷爷病了。”
“看你这么高兴,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袁男苦着脸,慢慢往前走。
不是说袁男不孝顺,当他知道他的小姑和郑校长来不及叫上他,把他一个人留在学校时,就有了预感,知道老人走了,只是小孩子心性,对生离死别没有太多感触。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才会时时想起,也才感到越来越悲伤。
袁男想起了和爷爷相处的点点滴滴,觉得那些还在昨天,觉得回去时还能再见到他,他白须飘飘杵着拐杖站在屋前,好像会永远在省城的出租屋里等着自己……
袁男离开爷爷被“下放”到乡下,家里就只剩下爷爷一个人,袁男父亲和袁男阿姨有了孩子之后一两月才回去一次。
当寒假回去过年的时候,袁男爷爷听说袁男和袁男小姑要回来,那两周每天都会独自走去车站等着,大冬天,老人都冻得清涕直流,但是每天仍然一起床就去,一直站到黄昏,每天都只吃一顿饭,有时还不吃。
大抵在老人的心中,觉得袁男父亲和袁男阿姨是一个圈,自己是圈外人,只有袁男和袁男小姑可以让他牵挂。
据老人说起,袁男在家时很是调皮,常常和自己对着干,有时疯疯打打,严重时会对自己动手动脚,那时觉得袁男很忤逆,让人又好气又好笑,但是这一离开,家里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又觉得很寂寞,很想念。
老人说起过,曾经有一段时间,一大早天还没亮,袁男就会把自己从热乎乎的被子里拉起来,硬架着路都走不灵便的自己去公园爬山,公园里有蛇山、龟山、和麟山,从蛇到龟再到鳞,袁男都会扶着自己登上去。
虽然有石梯,老人上山还好一点,下山就只能一步一步往下挪,累得不行。
清晨空气清新,夜雨把泥土变得松软而不泥泞,到处都有青草的味儿,左边是花海,右边是竹林,再往前走就是公园的后门,袁男把老人的拐杖当剑舞,跑到公园里的翠竹林里,一阵乱劈,竹笋齐根而断,“啪啪”作响,仿佛在对竹拐杖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在残叶败壳中,袁男挑了几根完整的竹笋拎着准备回家做菜。
公园门口迎面走来了公园管理处的大姐,她正走入公园去上班,看见袁男一手拎着袁男爷爷的拐杖,一手抱着一堆竹笋正走出公园大门,警惕地问:
“你这竹笋哪来的,是不是在竹林里用拐杖打的?”
“不是!”
“不是?我看就是!这个拐杖是不是你打竹笋的凶器,拿过来!”
袁男还没来得及把拐杖还给爷爷就被抓了个正着,当然不愿拐杖被她抢去,赶紧塞回给了爷爷。
她本欲再抢,看见老人颤巍巍的样子,没有动作,又想把袁男怀里的竹笋拿过去。
袁男急忙说:
“这竹笋是我的,不是你们公园的。”
“你的?这一大早你从哪里去弄竹笋,不可能去买吧?这就是我们公园的竹笋,我认得的。”
“这是我在地上拣的。”
“地上拣的?分明就是你用拐杖打的,凶器都还在这里!”
说着又作势要抢袁男爷爷拐杖的样子。
袁男爷爷下意识地挡了一下,对袁男说:
“叫你不要打不要打,你不听,这回被逮到了吧?”
看见袁男爷爷都承认了,袁男无可奈何地把打到的竹笋都交给了那个大姐。
那个大姐说:
“跟我去管理处接受处理。”
袁男让爷爷先回去,自己灰溜溜地跟着大姐去了公园管理处。
管理处刚上班,坐了一会儿,人就来齐了,大姐邀功似的对主任说:
“今早我一上班就抓到了这个小崽。”
“他怎么了?偷东西么?”
“他把公园里的竹笋打下来准备拿回家。”
袁男分辩道:
“那是我在地上拣的。”
“拣的?你爷爷都说了是你用拐杖打的,你还狡辩,你这种行为就是盗取公家财物。”
“我在竹林里拣的,这怎么能叫偷呢?”
“不说那么多了,主任,你看我们要不要罚他20元的款?要不然把他送派出所去。”
主任没有说话,袁男听见要罚款就急了:
“我早锻炼,没带钱!”
“那送你去派出所。”
“……反正我没有钱,你要送就送吧。”
“去派出所就把你关起来!”
“关起来我也没钱啊。”
正争论间,有人开始打圆场:
“小孩,你这个态度不行啊,你认个错,就不抓你去派出所了。”
“我拣的,又不是偷的。”
“你还嘴硬!等着,他们去叫公安了。”
然后就开始聊天,让袁男一个人站在那里,不再管袁男,袁男坐立难安。
一会儿,来了两个人,说是派出所的,不过只有一个穿警服。
那个人问了一下情况,对袁男说:
“嗯,小孩,看起来还小乖小乖的嘛,怎么做这种事?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二十五条第六款:违反规定,破坏草坪、花卉、树木的,处50元以下罚款,看你老实,对你罚款10元。”
这时那个大姐接话了:
“他老实,他老磨石!”
“我那个是拣的,又没有破坏,再说了竹笋又不属于花卉、树木,更不是草坪。“
“竹笋属于竹子,竹子属于竹木,你说算不算树木?如果真把你弄去关几天,明天周一了,你连课都上不了。”
“我也没有10元钱,我一分钱都没有。”
“那回家去拿,我们陪你去。”
两个人就和袁男一起离开了公园管理处向袁男家走去。
路上两人让袁男自己回去拿钱,再自己回来管理处交罚款,两人要上街就不跟着袁男去了。
本来这是放袁男一马的意思,袁男可以离开不再回来,但袁男哪懂这些弯弯绕,想到自己还要跑一趟回来交罚款,而且能不能在爷爷那里要到钱都是一回事,就对两人说:
“我在我爷爷那里要不到钱,要不你们和我一起回去,不然我说被罚款,我爷爷不相信。”
两人对望一眼,和袁男一起去了袁男家。
袁男爷爷正坐在屋子里抽叶子烟,看见两人和袁男一起回来,起身来迎客。
“爷爷,我被罚款10元,人家和我一起来要钱了。”
袁男爷爷一边数落着袁男,一边艰难地爬到自己单薄的床上,从床边的褥子底下摸索了半天,摸出一个层层包裹的塑料袋,从袋子里的几张零钱里拿出最大的那一张10元交给了两人。
两人眼中露出了一些不忍的神色,但还是接过了钱,沉默地离开了袁男家。
下午的时候,房东就知道了这件事,原来房东家的大女儿就在公园管理处上班,对袁男又是好一顿数落。
房东家的大女儿有点胖胖的,圆圆的脸,性格很好,喜欢唱歌。二女儿很瘦,尖尖的脸,性格火爆,三小子就是班勋,袁男初见他时,不胖不瘦,后来短短一个假期,胖得不行,印象最深的是班勋的两道眉毛中间是连到一起的。
相书上说,连眉的人,性情急躁,袁男性格也急,两个急躁的人常常会打架,不过班勋身高体重都比袁男强,袁男总是打不赢他。虽然如此,女房东还是常常抱怨袁男把他家班勋身体好多地方都打青了,青淤几天都不退。
房东二女儿性格火爆,袁男读小学时,她读初二,会下象棋,袁男和她下棋时总是赢不了她,她就会说:“你再下一辈子都赢不了我。”于此,袁男才下决心买了好多专业棋书学象棋,胡荣华、许银川、柳大华的很多招数与开局都烂熟于心,经过无数的对弈和复盘,鲜有对手。
袁男奶奶去世的时候,当时就在出租屋里办的丧事。袁男家来了很多亲戚,其中有一个是在附近读大学的远房表哥,天资聪颖,读书较早,十六岁就上了大学本科,人长得很英俊秀气。
房东大女儿年龄和他相仿,悄悄问袁男他的家是什么地方的,袁男告诉了她,她感叹到:“那个地方的小男生都长得这么秀气么?”
袁男的长辈都在谈论他们两人,可能是看出了房东大女儿喜欢袁男的这个姓范的表哥,袁男兴奋地准备插话进去,刚开口就被怼了回去: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袁男还是不管不顾,把房东大女儿向他询问范表哥的事情告诉了大家。
众人的情绪更高了,都想搓和他们两人,开席时,故意让他们两人相邻而坐。房东大女儿主动和袁男的范表哥说着话,袁男的范表哥也会主动说点什么,房东大女儿看上去很照顾他,还给他夹菜。在袁男的视角看去,觉得范表哥是弟弟,房东大女儿倒像是个姐姐。
不过,作为那时候的大学生,袁男范表哥没有看上房东大女儿,加上房东大女儿有点胖,不是那种美若天仙的样子,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袁男奶奶去世后,就只剩袁男和爷爷长期生活在一起,袁男的范表哥有时会和同校的一个女孩来看袁男爷爷,帮着做点家务或一起做一顿可口的晚餐。这个女孩子也是袁男家的亲戚,他们俩也是在袁男奶奶的丧礼上认识的,她比袁男的范表哥低一届,不是同一个系的,姓王,人长得很漂亮。看起来袁男的范表哥想追求她,她也有点喜欢这个秀气的男孩。
袁男家,晚饭后,范表哥和王美女与袁男三人玩起了唱歌、猜谜语的游戏,范表哥炽烈的眼睛看着王美女随口说出了一个谜语:
“有个人,她姓王,兜里揣着两颗糖。打一字”,
王美女白了他一眼,心里有点乱,正在想时,袁男自告奋勇叫了起来:
“有个人,她姓王……?‘全’字!不对不对,是‘金’字”
因为猜中了,袁男高兴得手舞足蹈。
范表哥和王美女对视一眼,笑了。
后来听说王美女家境比较好,而范表哥家境一般,王美女没有接受范表哥,两人没谈成。
范表哥毕业后,在袁男父亲的指导下作为大学生第三梯队去了地委,最后娶了地高官的女儿,从此平步青云,一路上升,做到了市长。
袁男家里还有一张雪景的合影,合影中有袁男一家,还有小姑后来当省组织副部长的闺蜜以及做到了市长的范表哥,有时觉得人生真是妙不可言。
很多年后,范表哥和王美女都还是好朋友和亲戚,都有保持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