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男的奶奶晚上起床上厕所,突然倒下,袁男爷爷听到声音,起床叫醒袁男,一起把袁男奶奶扶到床上。
袁男奶奶紧闭双眼,整个人昏昏沉沉,呼吸的声音变得很大,像打呼噜,又像有痰卡在嗓子里。
袁男爷爷给她按摩了一会儿,声音要小一点,就回来接着睡了。
睡了一小会儿,袁男爷爷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拂过自己的脸颊,看了看蚊账,因为春天没有蚊子,蚊帐都系得好好的,并没有散落。如果是风,门窗都是关上的,而且感觉拂过自己脸颊的东西,规模好像还很大。
袁男爷爷就再也睡不着,这时的袁男奶奶的呼吸声变得很大,哗啦哗啦的。
袁男爷爷对袁男说:
“你奶奶恐怕不行了,我去照看一下,看能不能缓解,你接着睡,有什么事情,我再叫你。”
袁男爷爷就下床去照看,袁男太困了,就接着睡,只是袁男奶奶呼吸声很大,袁男莫名地烦躁起来,希望这个声音能小一点再小一点,最后把头蒙到了被子里,还用双手塞住了耳朵,虽然自己心里也知道这样做好像有点不对,也有点过分,但就是觉得很吵。
袁男奶奶呼吸不畅,意识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吸不上来气,气也排不出,只能拼尽全力产生很大的声音,希望这个声音能把全部人都惊醒,可以来发现一下自己孤立无助的处境,可以救一救自己。
挣扎着呼吸也没有人知道,袁男爷爷在床前忙活,看不见袁男奶奶意识的挣扎,听不到袁男奶奶内心的呐喊,袁男奶奶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冷漠,越来越遥远。
袁男迷迷糊糊觉得奶奶呼吸的噪音变小了,当袁男突然惊醒时,奶奶的呼吸噪音再也听不到了。
出了房间看见爷爷坐在奶奶床前发呆,听见袁男出来,忙让袁男去叫房东大叔,也就是班勋的爸爸,请班勋爸爸开他的车送袁男去学院把小姑叫来。
班勋的爸爸在供电局开大解放卡车,所以班勋家包括袁男家租他们的房子都是不用交电费和水费的,这两项都是免费用。
房东两夫妇都来了,班勋妈妈是少数民族,黑色的头巾都还没有缠好,头发有点乱,瞌睡咪兮地看着袁男说:
“袁男,你用手在你奶奶鼻子下试试,还有没有气?”
“没有感觉到呼吸。”
“那你在伸手摸一下她的肚子,看还有没有热气。”
“还是热的。”
“还是小孩子胆子大,要是拿给我,我都不敢摸的。”
一边交待班勋爸爸路上带着袁男开车小心,一边让袁男去学院不要说奶奶去世了,只说是病重,让袁男小姑赶紧赶来。班勋妈妈很镇静,在大家都六神无主的时候,考虑问题很细心和周到。
凌晨的夜很静,只看得到汽车灯光照进无边的黑暗里,只听得到汽车马达轻轻的轰鸣声,袁男和班勋爸爸一路无话。
袁男默默地给班勋爸爸导航,袁男来过小姑宿舍两三次,虽然是晚上,对路还是记得很清楚。
进入女生宿舍,楼房和楼道都掩映在黑暗中,没有一丝声音。袁男敲响了小姑宿舍的门,里面传来声音:
“是谁?”
“是我”
袁男回答到,因为是小学生,袁男还没有变声,听起来声音是一个女孩子的样子,所以宿舍没有太多疑惑,开始起来开门。
“谁呀?这么早,才四点过。”
这时其他抱怨声响起,一阵噏噏嗦嗦之后,袁男小姑开了门。
袁男小姑是系里的学生会主席,又是班长,还是党员,所以这种事都是袁男小姑冲锋在前。
看见袁男和袁男身后的班勋爸爸,小姑很惊讶。袁男还记得班勋妈妈交待的话,但想到早晚都要面对,就直接告诉了小姑:
“小姑,小姑,奶奶死了!”
“你说什么?”
“奶奶死了!”
仿佛晴天霹雳,小姑呆了半晌,才流下泪来,回去一面整理床铺,一面压仰着抽泣。
其他同学还是被惊醒了,小声安慰她:
“不要伤心,赶紧回去看看”
“学校里请假啊这些其它的事,我们来帮你弄。”
坐上车,小姑一边哭一边问袁男情况,袁男居然没有感觉,很冷静地给小姑诉说着一切。
袁男的这种心态,可能源于袁男奶奶家教太严格,从袁男打小开始,袁男每天都会被袁男奶奶打,如果哪天不犯事被打,那天就不正常。
绑在楼梯上打、吊起来打、用晾衣架打,凡是能用的,都打过。
班勋家买了电视,袁男的奶奶是不准袁男去看的。
有时袁男出去上厕所,回来时,会趴着他们家的窗户看两眼,他们家人有时出来院子里看见,会在后面说“进去看嘛!”袁男就会像受惊的老鼠,跳起来,悄悄溜进家,如果被奶奶听见,一顿骂或一顿打是免不了的。
房东家放电视的房间和袁男学习睡觉的房间只隔一道墙壁,墙壁上有一道门,拴住不开的。
有一次晚上九点过,袁男本已经上床睡觉了的,听到隔壁传来《霍元甲》电视的声音,实在忍不住了,悄悄起床,把门轻轻带上,溜到隔壁家去看。
看完之后,十一点左右,悄悄溜回来,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谁知道袁男奶奶站在黑暗中手里拿着铁棒等着袁男回来。
袁男吓懵了,他奶奶一棒打在他腿上才跳了起来,赶紧用手抓住铁棒,苗男奶奶和他争夺了许久,他就是不放开铁棒,哪敢放开啊,放开就要被打。
他奶奶力竭,又气又累,不再坚持,气哼哼地回去睡觉了。
随后的一两个月,她奶奶有时会在房门后悄悄看袁男做作业,袁男这时做作业并不认真,一边做作业,一边看镜子,当把镜子转到房门时,袁男看见了他奶奶从门后探出的脸,吓了一大跳。
平复一下心情,装着没发现的样子,把镜子转向自己,继续看镜子,袁男奶奶急步走上前,手里撰着个叠了好几层的塑料袋,使劲打向袁男的头部。这个塑料袋袁男知道,这是袁男奶奶装钱用的,塑料袋里是手帕,手帕里是袁男奶奶卖酸萝卜挣的辛苦钱。
袁男捂着头部,回头看见袁男奶奶瞪着他,然后袁男奶奶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了。
袁男父亲周末回来时,袁男奶奶就开始数落:
“你家袁男,我是管不了了,他对他爸爸是十分的怕惧,对他小姑是七分的怕惧,对他爷爷有两分怕惧,对我是一点都不怕。”
总之多年的各种不满,都在那一两个月爆发,全说给袁男父亲听,只是不再管袁男。
袁男奶奶去世前这几个月,用袁男父亲的话说,就是袁男奶奶很反常,怎么都看不惯袁男。
袁男小姑后来说袁男奶奶是被袁男给气死的。
而袁男的爷爷说那天晚上他感到有大规模的东西拂过他的脸时,那时应该是袁男的奶奶灵魂已经走了,只留下身体还在苦苦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