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确实暴怒不已,甚至一怒之下杖毙了好几个伺候的宫人。
素华长公主素面朝天,坐在一边默默垂泪。
虽然她不说话,但从头到脚都写满了委屈绝望这些字眼。
皇帝余怒未消,脑海还回荡着素华长公主哀戚的话。
“母后走了,贵妃也容不下我了,素华在这世上就只有皇兄一个骨肉至亲,皇兄若不喜我,就让我随母后一起去吧。”
皇帝自然怒斥道:“胡说八道!”皇帝再怎么心狠手辣残害兄妹,也不会丧心病狂到对自己妹妹下手。
更何况,他这个妹妹一向安分守己。
素华长公主掩面哭泣:“皇兄还在,贵妃就要对妹妹下手,皇兄若是不在了,妹妹和怀阳他们哪里还有活路?”她跪着扯住皇帝的寝衣,哭的梨花带雨,再无往日高贵傲慢,“倒不如现在皇兄赐我一个干净,也请贵妃莫牵连驸马和怀阳,妹妹就这么一个女儿,皇兄!妹妹求你了!”
皇帝面色铁青,再次把人扶起,下令要召贵妃前来问话。
素华长公主牺牲这么多,又岂是只想给昭贵妃找不痛快来的?
她要的是一击毙命,永除后患。
只把昭贵妃传召来问个话算什么?
昭贵妃那张嘴,她都是甘拜下风的,若是她来了,素华长公主所筹谋的一切可要全完了。
“皇兄,妹妹也非空口无凭,母后病前,有东西留给苏嬷嬷,苏嬷嬷死前又曾把东西都交给妹妹,或许是贵妃娘娘知道了,今日才不让我出宫。”素华长公主面上出现屈辱的神情,但在皇帝面前,她又不曾多提,只道,“皇兄若是信我,明日我让怀阳带着东西进宫,皇兄一看就知真假。”
皇帝沉默半晌,“可。”
素华长公主又是苦笑一声:“若是可以,妹妹真的不想就这样死了。”
这样的坦诚皇帝喜欢,因为谁都不想死,皇帝深有体会。
尤其是素华长公主高贵了一辈子,如今却要栽在一个小官之女头上,便是死了,也不会甘心的。
皇帝疲惫道:“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素华长公主见好就收,哭着说了一句:“皇兄,妹妹只有你了。”让皇帝动容。
“你受苦了。”
素华长公主拭泪道:“素华从小都把烂摊子留给皇兄,这么多年,若是没有皇兄和母后疼着护着,只怕早就......”
“你是朕的妹妹,谁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朕过不去。”皇帝加重语气道。
那可不是吗?
皇帝的妹妹都敢欺负,等于就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啊。
皇帝威严,怎能挑衅?
皇帝让侍卫亲自护送素华长公主回去歇着,自己却再没了睡意。
他让高公公把去锦绣宫接素华长公主时昭贵妃每个细节都详细说了说。
高公公记性好,事无巨细说清楚。
皇帝阴着脸,“她当真是这么说的?”
高公公说是,“奴才记得很清楚。”
他又重复了一遍:“本宫在宫里也没个说话的,公主若是不嫌弃,可要常来看本宫,陪本宫说说话。”
皇帝冷笑一声,“好个昭贵妃!”
昔日太后在时,昭贵妃对素华长公主如何,皇帝也是一清二楚看在眼里的。
可以说是殷切无比。
到如今,素华长公主竟“落魄”到要陪昭贵妃说话的地步了!
昭贵妃算什么东西?
再得皇帝宠爱也只不过是个妾!
唯有皇后才能和长公主姑嫂相称!
怎么到昭贵妃嘴里,自己还比皇后尊贵了?
皇帝眼神阴狠,“昭贵妃尚且如此,安国公府更是狂妄自大。”
往日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在昭贵妃和祈王的面上对安国公府容忍不已,现如今,昭贵妃竟然把主意动到素华长公主头上......
那往后,是不是也会这样对他?!
说白了,皇帝不单单是为了素华长公主。
皇室亲情再好,能有自己的命重要?
“听素华说,那些东西放在国师塔了?”皇帝问道。
高公公恭恭敬敬答:“是。”
“明日一早,让怀阳和白楹她们带着东西进宫。”
“是。”
为什么要让白楹也跟着进宫呢?
皇帝如今迷信,又是一门心思追求长生,白楹好巧不巧又掺和进了这件事,皇帝自然不可能放过她。
一来白楹救过皇帝多次,虽然真本事可能没有国师大人一半,但她身上的运道,玄乎得很,皇帝莫名就很信任她。
二来,皇帝还没打消从白楹那拿到长生不老丹药的主意。
在他看来,国师大人能够永葆青春,就是证明了这世上有长生之药的事实。
但皇帝不敢去找国师大人,每任皇帝都动过这个心思,但也仅限于动过,惹怒国师大人的代价,他们就算再糊涂也知道自己承担不起。
白楹就不一样了。
谁让她是个小姑娘呢?
又谁让傅南岐长的这么好看,即便大了白楹十岁,也让她喜欢上了他那张脸呢?
皇帝不敢打国师大人的主意,还不敢借着傅南岐,让白楹给他炼制长生之药吗?
怀着这样的心思,直到五更天将亮,才有了一点睡意。
半梦半醒间,皇帝忽然含糊吩咐了一句:“让秦王也跟着来。”
高公公轻声道:“是。”
怀阳郡主等人还不知道素华长公主玩了一场大的,得到皇帝让进宫的口谕,还以为素华长公主出了什么事,怀阳郡主差点晕厥过去,好在听到了下半句,皇帝让他们带那些东西。
“阿渝,那些东西是什么东西?”霍澜扶着妻子问道。
怀阳郡主稳住心神,猜想母亲可能没事,要不然皇帝不会让他们带那些东西进宫......难不成,母亲已经和舅舅说了?
“我先去找阿楹。”怀阳郡主看着霍澜,“你等我回来,回来我再把一切同你说明。”
霍澜抚了抚怀阳郡主没什么气色的脸,坦白说:“我不放心。”
怀阳郡主靠在他胸膛,低声道:“我怀疑,这是母亲安排的。”
霍澜挑了挑眉,如果真是这样,把岳母可真够狠心的。
竟然一声不吭半点风声都不透露,也不怕怀阳郡主蒙在鼓里伤心欲绝。
霍澜松开手,“那你一切小心。”
怀阳郡主道:“我是害怕的,但说来奇怪,我一听阿楹也去,竟什么也不担心了。”
明明白楹比她小这么多。
霍澜笑道:“她就是个鬼灵精。”
“也不知道舅舅是怎么想的,竟然让秦王也进宫。”怀阳郡主面露忧色,素华长公主什么也不曾和她说过,她心里一点底子都没有。
但再怎么样,也不能让皇帝久等。
怀阳郡主换了身衣裳,就先去国师塔找白楹。
谁料,傅南岐的马车先一步把白楹接走了,也来不及知会怀阳郡主一声。
等怀阳郡主到宸极殿,就察觉到空气中的冷凝。
气氛不对。
怀阳郡主抬眼一看——
皇帝坐在龙椅上,手中是已经打开翻阅的匣子,阴沉着脸,眼睛瞪的很大,像是要吃人一样。
素华长公主双眼红肿,素面朝天,坐在椅子上默默垂泪。
白楹和傅南岐站在一边,见怀阳郡主来了,白楹偷偷给她使了个眼色。
多年默契加上所看到的这一场面,怀阳郡主几乎是瞬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屏住呼吸恭恭敬敬给皇帝行了礼:“怀阳给舅舅请安。”
皇帝忽然暴怒掀翻了案桌,把怀阳郡主吓了一跳!
皇帝眼睛瞪的跟铜铃一样大,胸膛起伏明显,说话都是咬牙切齿的。
“把白氏给朕打入冷宫!没有朕的允许,不准任何人去探望!”
高公公道:“皇上息怒!保重龙体啊!”
皇帝吼道:“还不快去!”
“是,是!”
这个时候也就素华长公主能开口了,她轻声道:“从前还觉得白氏温柔和善,待谁都好,觉得她才是继后的不二人选,如今看来......”
皇帝冷冷道:“朕的枕边,原来是这么一个蛇蝎毒妇!”
想想真是后怕,昭贵妃看着温柔,可做的每一桩事,都狠辣非常,说她恶毒,都是轻了。
大牢中这么多杀人凶手,都不及昭贵妃一人手上沾染的人命多!
素华长公主看了眼傅南岐,哀哀道:“若是没有母后留下来的这些证据,我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想到,先皇后竟是这样被陷害而死的。”
皇帝脸色愈发难看。
又骂道:“这个贱人!”
傅南岐扯了扯嘴角,皇帝何尝不知道先皇后冤枉,只是如今昭贵妃要威胁到他的皇位,才如此震怒。
素华长公主轻叹道:“妹妹原不想把母后留下来的东西交给皇兄,但谁知一看......白氏如此狠毒,焉知不会对皇兄下毒手?”
“她巴不得朕早点死,好给她儿子腾位置!”
素华长公主立马道:“皇兄死了,素华也不想活了,没了母后,没了兄长,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皇帝深吸一口气,“朕要杀了这个贱人!”
但祈王怎么办?
昭贵妃是祈王生母,祈王又是皇帝看好的继承人,便是知道昭贵妃和安国公府狼子野心,皇帝也没有放弃祈王,可见对他有多疼爱。
这也是昭贵妃最大的依仗。
皇帝疼爱祈王,就会投鼠忌器,动了昭贵妃,祈王也会受伤害。
看出皇帝的顾虑,素华长公主眸光一闪,轻声道:“非是妹妹狠心,若白氏安分守己,让她再冷宫安稳度过余生也就罢了。可她心思狠辣,若是......只怕到时,这大煜就得改姓白了。”
只要祈王在一日,昭贵妃就有翻身的机会。
昭贵妃野心勃勃,祈王又太过温和。母强子弱,届时朝臣又该听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