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白楹站在傅南歧这边后,她已经很少看见傅南歧露出这种神情了。
阴冷,凶恶,无情。
黝黑的眸子盯过来,十成十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逼的人几乎要喘不过气。
白楹不知道他怒点在哪,大概……纯粹是占有欲作祟?
白楹被看的心里发毛,只好倾斜伞的角度,挡住了傅南歧的目光,“还走不走了?”
一声冷笑,傅南歧拎着白楹钓的鱼继续往前走,接下来两人就再也没说过话。
白楹也没什么心情了,在庄子里喝了杯茶解渴,她就提出要走人的意思。
傅南歧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黑眸中闪过不知名的情绪,就在白楹以为看错的时候,再次望去,果然还是那种老样子。
白楹遵守承诺给傅南歧留下了半桶的鱼,剩下半桶是庄子上的一个下人将她拎到马车后面去的。
虽然钓的很轻松,但坐那做了四个小时,白楹屁股都坐麻了,一回到国师塔,让人把鱼分了,沐浴完她就累的不行直接躺床榻上睡觉了。
收到鱼的几个人家倍觉欣喜,可有的人,占了二分之一的鱼,他也仍旧臭着一张脸。
江林办完事情回来后,就看见傅南歧面若寒霜坐在正堂,脚边是仍活蹦乱跳的鱼,因为数量比较多,木桶窄的缘故,它们翻动鱼尾的时候,浑浊的水四处乱溅,不少掉在了傅南歧的衣袍上。
“……”江林一脸的问好,他犹豫了下问道,“殿下,您带白姑娘去钓鱼了?”
傅南歧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江林顿时不敢多话。
他恭恭敬敬地禀报下面人送上来的消息:“殿下,李丞相那……露出马脚了。”
……
自从那日钓鱼闹不愉快之后,白楹和傅南歧之间就再也没有过联系。
白楹倒是让丁和给他送了一些需要用的丹药,奈何傅南歧脾性大,没有如往常一般送些白楹喜欢吃的甜食也就算了,只言片语也不曾回复。
丁和暗暗为白楹抱不平,却不敢和白楹说他每次去岐王府见到的永远都是江林。
姑娘好心待他,怜他身世悲惨,少时凄苦,可他不知感恩也就算了,看这样子,更像是河都没过就想拆桥!
丁元不像兄长那般沉的住气,她好几次忍不住想要劝白楹别给傅南歧丹药,但话到嘴边看见白楹那双明亮的眼眸,她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雪白梨花缀满枝头,如素女轻披薄裳,树身为腰,枝干成臂,花.蕊作钗,清风徐徐掠过一阵扑鼻而来的芳香,吹起的花瓣鹅毛大雪般纷纷扬扬洒落在地。
淮南王正和妻子说:“回头酿些梨花酒,埋在树下,来年一定好喝。”
甘亭面带笑容走进来,行了行礼,道:“王爷,王妃,白姑娘来了,此刻正和世子在前院谈论老王爷早些年作的那副秋霜落叶图呢。”
“阿盈来了。”淮南王妃拂开淮南王揽着她肩膀的手,在女儿面前,哪能这样不像话?“快让他们过来。”
淮南王被妻子瞪了一眼,毫无不愉,他双目含笑,长臂再次揽过淮南王妃的秀窄的肩膀,低声哄道:“既然白楹喜欢那些书画,就让他们去我的书房吧。”
省得打扰他们。
不得不说,淮南王妃拿美目瞪人的时候也格外好看。她是百年都难得一见的美人,当年和先皇后齐名,秦家门槛都要被媒人踏破了,最后还是淮南王过五关斩六将,在不少优秀儿郎中杀出一条血路,通过了层层考验,最终成功抱得美人归。
这么多年,淮南王一直都是无比疼爱珍惜淮南王妃的,即便是她缠绵病榻多年,也仍旧不离不弃,照顾仔细。
她是他心尖上的珍宝,便是一双儿女,对淮南王来说也没有妻子来的重要。
被他含笑看着,淮南王妃羞恼不已,她心里自是牵挂着女儿,掐了一把淮南王的手臂,她推搡道:“你倒是提醒我了,你那书房里不是挂了一副雨打梨花的画吗?快去拿过来。”
淮南王常年练武,淮南王妃软绵绵的力道于他而言不过是挠痒痒,不过他还是做出一副吃痛吸气的表情,“嘶!”
淮南王妃白他一眼,夫妻这么多年,她还能不知道他?
“快去。”
得,一点办法都没有。
淮南王认命地去做苦力,出倚沐院的时候正好看见白楹仰着头满眼小星星地看着沈宴,“沈宴哥哥,你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临摹出那副秋霜落叶图的?你好厉害啊!”
满满的仰慕。
淮南王视力极好,尤其是在阳光下,白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透亮的眼眸,长长的睫毛,秀挺的鼻子,小巧的樱唇……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边还有若隐若现的酒窝,看得人心肠不由一软。
妻子这么喜爱这个姑娘不是没有道理的。
淮南王心想,就连他,看到白楹都忍不住想到他那个早夭的女儿。
沈宴温声道:“因为我不止一次临摹过那副画,熟能生巧,自然速度就快了。”
白楹以前最不喜欢看那些诗了词了,她爷爷老是说她没有文学细胞,就连附庸风雅都做不到,寻常有什么大型慈善会,都是她哥哥陪老人家去买真迹书画一类的。
作为一个理科生,她也很无奈啊!
所以哪怕到了这里,在大儒门下收获到了不少墨水,白楹也一如既往敬佩那些出口成章,精通诗词书画的人。
和沈宴拉近距离相处后,白楹就发现他简直就像是翻版的哥哥,她对他有着天然的亲近,除了第一次在秦老太君的院子里被他的抗拒伤害到外,白楹现在是一口一个“沈宴哥哥”,哪怕都没什么力气了,还是想和他说话。
沈宴这个人,也太太太好了吧。
比霍澜这个所谓的三哥哥好一百倍!
带着怀阳郡主在湖面泛舟的霍澜忽然打了个喷嚏。
怀阳郡主关怀问:“是不是着了凉?不然我们回去吧?”
霍澜一面摆手一面说:“肯定是白楹说我坏话了,回头教训她。”
怀阳郡主好笑道:“明明是你得罪的人太多,你偏要怪在阿楹头上。”
乖张傲慢的霍澜不肯承认自己的问题,他嘀咕一声又笑道:“别提那个臭丫头了,好不容易出来玩,别扫了兴致。”
怀阳郡主笑着嗔他一眼,半靠在他怀里,看船外青山绿水,碧波荡漾。
“沈宴哥哥,你有心上人了嘛?”
快走近的时候,淮南王妃就听见白楹小小声问了这么一句,她心里不禁咯噔一声,慌乱之下急急忙忙就喊了一声“阿盈”,带着勉强的笑容迎上去。
哪有长辈迎小辈的道理。
白楹赶忙过去。
独沈宴站在原地,耳廓泛红,一脸不知所措。
白楹……问这个做什么?
白楹也是没办法了,她总不好意思去和淮南王妃说我另外一个小姐妹看上你儿砸啦!
本来白楹也没想要直接问沈宴的,但他和她说话的语气太像哥哥了,白楹一个不留神嘴瓢就把心里那句话给蹦了出来。
嘤嘤嘤感觉好崩人设。
淮南王妃此刻握着白楹的手,欲言又止。
白楹感受到她手的冰凉,皱了皱眉,“王妃,您的身子太虚了,得好好调养,别不吃药。”
换做平常,女儿贴心的话一定会让淮南王妃感动到眼泛泪花,但现在……她一门心思全被白楹刚才那句话占据,只惶恐不已!
她是知道阿盈和沈宴是兄妹关系,可其他人都不知道啊!他们都以为她在说胡话,想女儿想疯了。
如若阿盈因为沈宴耐心又博学而喜欢上他,她眼睛都要哭瞎了!
淮南王妃声音都开始颤抖,但她还是坚持把那句话说完:“阿盈……你不能……不能喜欢沈宴……”
说完她狠狠闭上眼睛,生怕看见女儿伤心欲绝的眼神。
白楹黑人问号:“……”
她哭笑不得,才发现淮南王妃误会了什么。
想到来之前姚依依千叮咛万嘱咐要帮她探出淮南世子有没有喜欢的人,白楹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姚依依说,如若淮南世子有心上人,她便潇洒放弃,不再心心念念。如果没有,那她是怎么都要争取一番,与其日后嫁给门第相当的世家子弟相敬如宾,倒不如搏一搏嫁给自己喜欢的少年。
有怀阳郡主前例在先,又知道白楹是真的对淮南世子没有男女之情,姚依依自然要将这重大任务委派给她。
苦了白楹,接连两次做红娘。
淮南王妃抓着她手的力道变大,可以看出她是真的很紧张。
白楹心一横,想着淮南王妃也不会说出去,就凑到她耳边道:“阿楹是觉得,有一个姑娘很好,肥水不流外人田,阿楹喜欢王妃,所以想把那个好姑娘留给王妃做儿媳妇。”
这种话若是落在别的世家夫人耳中,一定会认为白楹不知羞耻!
哪有好好的姑娘家,会说这种话的?
但淮南王妃却松了一口气,并没有觉得这种话有多么“离经叛道”。
她的心稳稳落地,只抓住了那两句“肥水不流外人田”“阿楹喜欢王妃”,笑意爬满眉梢,她轻声笑道:“若阿盈不弃,便视宴儿作亲哥哥看待,至于阿盈说的那个好姑娘,回头……你再与我详细说说,好吗?”
身负重任的白楹收获到了巨大惊喜。
她喜滋滋道:“王妃你真好!”
沈宴:“……”
虽然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但看见淮南王妃和白楹同时露出欣喜的笑容,沈宴的眼神也不由自主柔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