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一个小个子兵过来邀请无极一众人去吃晚宴。赤焰已经吃过草料,也是禅光耀吩咐下人带赤焰过去的,都是上好的草料。
无极本是不想参加这种场面上的宴席,但是一想到是本家大哥,不好薄人家面子,便抱着清秋也一同赴宴了。
晚宴设在守备衙门的会客厅,也就是在守备衙门的一个比较大的厢房而已。看样子平时应该是用来招待上面来人的,里面虽然没有什么豪华装饰,却也是干净整洁。尤其是几盆兰花配着一幅字,更显几分风雅。
“好字!虬劲有力,尽显沙场男儿本色!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这幅字出自将军之手吧?”癫道人看了半天后,称赞道。
“仙长谬赞了,不才胡乱涂鸦之作,让仙长见笑了!”禅光耀谦虚道。虽是口头上谦虚,但是心中还是很受用的。自投身沙场后,虽然他在战场上也算骁勇,但是骨子里仍然有一股书生意气,平时也钟情于舞文弄墨。而最令他自豪的还是自己的书法,曾得到总兵大人夸赞,故而才敢将自己的作品挂在墙上供人欣赏。
“哪里哪里,贫道平生从不打诳语!只是……”癫道人说到这里,嘿嘿一笑,便不再言语了。
禅光耀眉头一紧,瞬间又舒展开来,躬身问道:“敢问仙长,这幅字可有不妥之处,请指教。”
癫道人轻轻捋一捋花白的胡子,正待开口,就听见无极道:“心中杀气太盛,纵然你用怀旧古诗来隐藏,依旧满纸杀戮之气;可是你那杀伐之气中又有满心的不甘,似是被情所困。”无极一边说着,一边吃起桌上的饭菜来。
禅光耀听此,心中大惊,“这个小子难道是神童?”。虽是惊讶无比,面色却不曾有多大变化,他呵呵一笑道:“没有想到我永贵叔的孩子竟然是个神童啊?”
癫道人静观禅光耀的变化,端起茶杯,一笑了事。
“将军过谦了,小孩子胡乱说的,你别当真!”圆通和尚打了个圆场。
“圆通师父多虑,小孩子能有如此文采,也算是难得。我们闲话少说,不如先用斋饭吧!”鉴于都是出家人,禅光耀为大家准备了斋饭。
几个大男人吃饭,又吃的是斋饭,而且还没有酒,当然只能是相顾无语。席间气氛稍显沉闷。
大家匆匆吃完,禅光耀让下人收拾了饭桌,吩咐沏茶。
无极年幼,不喜饮茶,便带着清秋离开了。留下癫道人和圆通和尚陪禅光耀叙旧。
一杯香茗入口,顿时让癫道人心旷神怡。
“好茶!”
“确实不错!”圆通和尚尝了一口,附和道。
禅光耀笑了一笑,没有接话。
“将军,你如何弃笔从戎了?我记得当初你是要考取功名的呀?”茶喝半盏,圆通和尚和禅光耀聊了起来。
禅光耀抿了一口茶,轻叹一口气,道:“说来惭愧!四年前,我因多次参加乡试未中,一时觉得难以面对父母和庄子里的人,便出来投身沙场。本来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没有想到,因缘巧合,却混成了一个守备。”
“能在沙场御敌,保家卫国,也算是报效国家,为何叹气?”癫道人问道。
“仙长有所不知,家中本是想让我考取功名后留在族中当族长,但是我志不在此,只能是忤逆了父母之命,偷偷离家。”禅光耀虽没有说出全部实情,但也算是实话。
“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想你父母应该会明白你的。话说,你出来这么多年,可有回家看过父母?”圆通和尚问道。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插在了禅光耀的心上。
禅光耀日夜思念着回家,可是却又不敢。刚开始是没有机会,现在是有了机会却没有了回家的胆量。他实在是害怕面对自己父亲那双眼睛,那双如同古井般深邃的眼睛。
禅光耀轻轻摇摇头。
“那你可往家中寄过书信?”
禅光耀依旧摇摇头。
“阿弥陀佛,你这一走,不知道你爹娘该如何度日!”圆通和尚道一声佛号,尽显悲天悯人之情。
禅光耀端着茶杯,面向窗外的夜幕,一行热泪缓缓流下。
一盏茶,一轮明月,一个思乡的魂!
良久,禅光耀转身过来,情绪慢慢恢复了平静。“圆通师父,光顾着说我了,你还没有说自己怎么会和无极到这金城来?你身边这位仙长是何尊号?”
癫道人抢过话题,施礼一笑道:“贫道姓田,他们都叫我田老道,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尊号,熟悉我的人都叫我癫道人了!我乃三年前游方至你禅家庄,在圆通寺遇到了无极和圆通和尚,相聊甚是投缘,便结伴出游修行了!”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癫道人抢白了圆通和尚。虽然他说的也是实话,但是隐去了许多关键部分,即便如此,禅光耀还是有所怀疑。
“你们带着无极小子修行?”禅光耀一惊,三年前无极也就三岁不到,怎么会知道修行。
“无极自幼天赋异禀,对佛法有极大的兴趣。当初我和圆通和尚要游方修行,无极得知后,便央求我们带他出来游历一番。”癫道人的话,此时已经是一半真一半假。
“可是,永贵叔怎么会同意,他们可就这么一个孩子,当作宝贝还来不及,怎么舍得让你们带出来受罪?”禅光耀追问道。
“光耀,你可记得无极小时候曾得过一场病,差点死掉!”圆通和尚问道。
经圆通和尚这么一说,禅光耀确实记起来,那个时候庄子里的人都说无极活不成了。禅光耀对圆通和尚点点头,继续听着。
“你眼前这位田道长就是救了无极一命的人,当初治好无极,你永贵叔曾许愿给道长,愿意以命相谢。当然,田道长不会要他的命。当无极提出要随我们出行时,你永贵叔婶也是死活不同意的。但是无极年龄虽小,但是心中极有主见,又加之有田真人一路护佑,在无极的强烈要求下,他们最终还是答应了。出门之前,我们答应你永贵出来游方修行三年,三年后必归家。”圆通和尚把这诳语说的难受,癫道人听的更加难受,好在事情算是说圆了。
禅光耀看着圆通和尚,觉得他也不像是说假话,便不再追问了。
“那看来,你二位大师都有意要收无极为弟子了?我观他一身僧衣,光着头,看来是皈依佛门了吗?”禅光耀问道。
“此言差矣,我等如何有能力教得了无极,而是……”圆通和尚还未说完,就被癫道人打断了。
“而是他现在年龄还太小,即使要出家,也得等到家征求他父母意见。你看他一身和尚打扮,是因为我们身上盘缠没有了,圆通和尚把自己的衣服改小了让他穿的,至于头发,小孩子嘛,剃个光头清凉,不容易生虱子!”癫道人使出浑身解数编圆了谎言。
禅光耀当然也看出来癫道人有事相瞒,但是自己也不要深究,毕竟无极之事与他无干。
“二位大师,那你们来金城是为何事?”禅光耀换个话题。
“我们一路南下从西宁而来,算算日期,离三年归家之期不远,便准备经金城向西回家!”圆通和尚道。
“回家,回家!”禅光耀听到这两个字,突然有一种失魂落魄的感觉。
“哦!原来如此!”禅光耀转过头,看向窗外,蝉声鸣鸣,月亮穿梭于云间,院中忽明忽暗,接着道:“既如此,那就请二位大师赶快就寝吧,明天还要赶路!”
圆通和尚和癫道人站起来向禅光耀行了一礼,便都回房休息了。
房间中只剩下禅光耀一人,他吩咐手下拿来了一壶酒,静静倚在窗前轻酌起来。那月光如同从天宫奔流而下的瀑布,照在光耀身上。他感觉就如同一棵漂浮在月光中的浮萍,扎不了根,掌握不了自己的人生。虽是夏日,可是清冷的月光让他感觉有点冷。他抬头看向月宫,一个一身鹅黄色纱裙,乌发云髻,碧玉头钗的仙子正在向他频频招手。
“菡偌,你还好吗?”禅光耀轻声问道。
翌日清晨,想要出去方便的赤焰叫醒了打坐的无极。无极带着赤焰到衙门内的马厩方便,禅光耀早已吩咐手下给赤焰准备好了上好的草料。
“果真是一匹好马?”一个声音从无极身后传来。无极转过身,看到禅光耀站在身后,只见他着一身便装,身材伟岸,气宇不凡,左颊上的刀疤却添了几分狠厉之色。
无极对着禅光耀一拱手:“见过大哥!”
“还是第一次听你叫我大哥!虽然你我未曾谋面,但是同属一族,千里之外能够遇上,也算是一种缘分。”禅光耀客套寒暄道。
无极没有接话,他是极不喜欢这种虚伪寒暄的,既没有发自内心对亲人的关爱,也没有出自真心对朋友的关心,就像是例行公事,只浮于表面,没有任何情感。
“这一路过来,路途定是艰难险阻,你竟然能够坚持到现在,可见意志之坚定。我虽长你不少,但是论恒心,却远不及你。”禅光耀对无极称赞道。
“大哥过奖了,一路上有圆通师父和田师父照顾,倒也没有受多少苦。”无极答道。
“你说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想要出来随圆通师父和田道长游方修行呢?”禅光耀笑盈盈的问道。
无极看着禅光耀,在那笑盈盈的面容之下,无极似乎看到一个拿着刀在沙场上厮杀的、浑身是血的恶魔!
无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若是面对癫道人,甚至是面对清秋,他都会毫无保留,可是在这个本家大哥面前,他不自主地将自己保护起来。
“嘶!”一声,赤焰用头碰了碰无极。无极转过身对赤焰说:“吃饱了我们就回!”
“那你牵着马先回去吧,我们以后再聊。”禅光耀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冷峻地面容,对无极说道。
吃过早饭,癫道人和圆通和尚带着无极和赤焰便来向禅光耀辞行。
“光耀,我们这便要回家了,你可要给家中捎带书信?”圆通和尚问道。
“不必了,圆通师父,我想和你们结伴而行,一起归家,不知可否方便?”禅光耀征求大家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