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课间休息时间,胡星的桌面恢复干净,那些做灯笼的材料全部消失不见了。听傻猪说,胡星拿回家组装了,但成品是个什么样子则依然是个谜。无论谁去问,胡星都守口如瓶。
既然没有答案,钟由搞的竞猜游戏自然就夭折了。
傻猪对我说过,胡星不惜费时费力自己做灯笼,肯定是送给别人的。傻猪曾半试探的问胡星,他支支吾吾的,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但傻猪说从他一闪而过的眼神里看出了肯定的回答。
“一闪而过你都看见,真不真的,你上课不是还要戴眼镜才看清楚黑板吗?”我说。
“真的,而且还是个女的。”傻猪补充道。
“你怎么知道?又是他的眼神告诉你的?”
“这个倒不是,我在他材料里发现一张粉红色的信纸。”
“哦,你翻他的东西?”
“嘘,这么大声干嘛。”傻猪作嘘声状。
粉红色,信纸,怪不得傻猪会有这样的联想。
“可能是送给他妈吧。”我逗她。凭着我多年的阅读言情武侠小说的经验,这个可能性绝对小于万分之一。
“你逗我玩呢?”
我笑了笑,不敢再逗她,我现在学习克制自己,努力减少把天聊死的次数。
接着,傻猪跟我说了她最近发现的一些蛛丝马迹。
比如,有一次二班的刘恩妍来我们七班找钟由,商量建立学校啦啦队的事情。期间,胡星目不转睛的盯着刘恩妍的方向看,眼珠就快掉下来了。
刘恩妍,脸小鼻挺,肤白腿长,是一个人见人爱车见车载的大美女。
军训的时候我就经常听男生们谈论二班的“一六二六”,刚开始我以为是某位漂亮女生的身高,后来才知道,这四个数字说的不是一个女生,是三个女生的简称——她们分别是陆篱、刘恩妍和刘嘉毓。“一六二六”其实就是“一陆二刘”的谐音。
刚开始大家议论“一六二六”的时候,以为二班是艺术班,理所当然的收聚了全年级的三大美女。后来,我们才知道,粤庆根本就没有艺术班,一班和十六班是实验班,其他都是普通班,没有区别。所以,可能只是上帝的随便一掷,刚好“六六六”就在一起了。
有一次在教学楼里,刘恩妍迎面向我走来,我被她的神仙颜值吸引,居然很没礼貌的直勾勾盯着她看,她看见我看她,对我礼貌的笑了笑,简直倾国倾城,人走过了我还回头看,下楼梯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我是一个女的都这样,就别说是男的了,青春期的事,我懂。
所以,如果是刘恩妍的话,傻猪的猜测倒是不无道理。
“不过,谁会送女生一个机器人灯笼啊?”我突然想到。
“你怎么知道是机器人?”
“辛秦说的。”
“他怎么知道,胡星告诉他的?”
“他……猜的,那天晚上吃肠粉的时候你也在啊。”
“切。我还以为你比我多知道点什么。”
聊天结束,傻猪不再说话也不再理我。胡星的灯笼到底是什么造型,又是送给谁的,成了一个谜。
不过,除了傻猪,没有人会真正关心,这件事很快就沉寂了。就像微博的热搜,无论这件事有多热多火爆,最多不过两三天就凉了。
中秋假期前一天,我爸开车来接我放学,晚上去吃大餐。
放学的时候,我在门口见到辛秦。
“这么早走,不像你啊。”我说。以他为首的一帮男生,每天放学后都会留在学校里打篮球,一直到校工来清场。
“晚上陪我妈去吃饭。”他说,“诶,不跟你说,我妈……。”第二个妈字刚说完,他就冲出人群跑过对面马路,奔向一辆银色的轿车。
他找他妈,我找我爸。我正要沿着马路搜寻我爸那辆白色宝马,只见辛秦又折了回来,并且带着一副尴尬的表情。
“你爸叫你。”他指着对面马路说。
“什么。”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你爸……”,他说到第二个爸字的时候,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见对面马路刚才那辆银色轿车。此时,银色轿车的后车窗缓缓打开,里面向我招手的那个人,就是我爸。
原来,我爸换了辆车,车型还跟辛秦他妈的车一样。辛秦也没留意车牌号码,凭直觉就跑过去了,一拉车门才发现不对劲。
一坐进去,我也发现不对劲。开车的居然是司马姐。
方向盘套是粉红色的,图案是一个卡通形象的大头女孩,头上带着蝴蝶结。手机架也是粉红色,卡通兔造型。就连挂着的平安符也被系上一个粉红色的毛毛球。总之,车厢内弥漫着浓浓的少女风。
“爸,你又换新车啦?”我故意问。
“哦,不是,我的车拿去保养了,这是你司马姐的车。”
“怎么样,粉红色少女风,喜不喜欢?”司马姐问我。
“挺好。”我说。
司马姐,复姓司马,我爸以及公司里的人都叫她司马,我叫她司马姐。司马穿着打扮都很时尚,我不清楚她具体年龄,看上去20到30岁都有可能。她原来是我爸公司里的财务。但她对外介绍从来不说自己是财务,都说自己是个打杂的。自从我爸公司结束,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她了,不知道她现在做什么。
司马接着又是一轮商业夸赞,说我学习好,长得漂亮,听话乖巧……。我爸一脸微笑,摸着我的头发说我是他的骄傲。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把我说得自惭形秽,眼看着再说下去我就要钻地底下去了。
“我们今天去哪吃啊?”我马上打了个岔。
“潮汕牛肉火锅。你的最爱。”司马说。
“但我想吃麻辣小龙虾。”
“我和你司马姐都不能吃辣……。”
“没事,也有其他不辣的,最重要是凌樨喜欢。”
凌樨是我三岁之前的名字,我爸一般不愿意跟别人提,而且一直都是只有他和我两个人的时候,他才会叫我凌樨。所以,自我懂事以来,这是第一次被我爸之外的人叫我凌樨,我有种自己的隐私被侵犯的感觉。
每一年中秋节前,我爸公司都会搞活动庆祝,每次我爸都会带上我。有时候去从化或者增城泡温泉,住一个晚上。有时候开车去番禺大夫山又或者更远的农村地方去BBQ。有时候去大间的KTV唱歌吃饭宵夜直落。
“就我们三个人吗?”我问。
“本来还有瘦鬼超同肥佬梁,之前都说没问题我才定今日的,刚才又放我飞机,说临时要加班。今年就我们三个。”我爸说话的时候眼睛直视前方,却没有焦点,他在怀念从前。
“现在大家不在一起了,各有各忙,也就我没什么正经工作,可以随传随到。”司马不无唏嘘地说。
去年,我爸结束了公司,原来那帮特别喜欢搞活动的饮食男女各散东西。我想,以前那种觥筹交错、热闹喧嚣的场面,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了。我爸表面上没什么,但我知道其实他还是蛮失落的。
他们最后还是选择迁就我,去吃了小龙虾。除了麻辣,还点了蒜蓉的,另外还有清蒸大虾和其他一些配菜。
小龙虾还是麻辣的好吃,当辣到嘴快要飙烟的时候,来不及用纸巾擦那沾满油的双手,拿起一瓶冰可乐,咕咚咕咚就往下灌,那才叫爽。那一瞬间,我突然理解武侠小说里描写大侠吃饭为什么几乎都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因为这样才够豪爽。
我爸说我吃相难看,不够淑女。我说我平时都挺淑女的,美味当前,开心啊,不淑女就不淑女吧。
看我吃得这么带劲,司马也硬着头皮“嘶嘶嗦嗦”的尝试着吃了两只麻辣味的。说得好听是陪我吃,其实是看我吃得这么香,自己馋了忍不住。想吃就吃呗,何必假借我的名义。还有,刚才故意强调迁就我是什么意思,明明自己也想尝一下鲜。
听他们两人聊天,我才知道前些日子我爸和司马两人去了仙本那学潜水。难怪那段时间这么清静,一条消息都没有,原来是偷偷地跟别人潜水去了。
他们俩一直在聊天,我一直在剥小龙虾。表面上我专心致志的在吃,但其实我一直竖着耳朵在听。他们一直在聊原来公司的同事、合伙人最近的工作和生活,什么张三李四卖保险去了,经常在朋友圈发心灵鸡汤。什么王五赵六拉了几家风投正自己创业,ABC轮天花乱坠的可风光了……。
他们聊的都是别人的事情,我想知道的那些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一点都没涉及。也不知道他们说到什么地方,司马突然转过头来问我,适不适应新学校的环境。
始料不及,我一下子被她问住了。问住我的不是问题,而是问的人。如果是我爸或者我妈问我,我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但被一个半生不熟的人这样问,我得思考一下。
“对啊,有一段时间了,重点学校是不是很严格?”我爸接着司马的话题问我。
“嗯,还好吧,就是饭堂离教室太远了,吃个午饭还要先跑个马拉松。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就是起跑的枪声,跑得慢,鸡腿就没了。”我选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小事搪塞道,而且语气轻松。
他们看我还会开玩笑,便以为我已适应新学校,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