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道路一路前行,苏惜月觉得在找到候车亭后才下地面行走,虽然在枝干上移动相较于走路来说多有困难,但由于目前并没有穿鞋,如果真的落到地面上那就只能打赤脚走路了,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不太能接受就是了。
摇了摇头,把这些无谓的想法尽数抛诸脑后,苏惜月还是决定先想想日后的发展安排比较好。虽然从目前来说暂时已经摆脱了老头子的控制,但相对应的己方在社会里的安排也尽数报销殆尽。
如果就按照现在这种情况进到社会中去的话,能依靠的东西就只有自身的武艺和从掌教那顺来的玉石了。想到这里,苏惜月下意识地按了按身前暗袋,圆润细致的珍宝入手清凉冰冷。
一边想着日后的发展一边赶路,不消多时,在路的远方出现了个石制的凉亭候车台。与此同时,几乎是在她看到候车台的瞬间,敏锐的耳朵清晰地捕捉到在路的另一端传来些违和的隆隆声响。
翻上高枝眺目远望,一个青灰色的长条形盒子正慢悠悠地向己方方向行驶过来,碧色的眸光细凝,于前座透明的玻璃后能清晰地看见有人在那操纵着什么。
联想到往日里电视看过的内容,苏惜月这才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
“啊,原来那就是汽车吗,记得好像是叫小客车来着。”一想到这,苏惜月脸色骤变,明艳的脸庞顿时阴沉了下去,也不知道是联想到了什么。
半躬着的身形稍稍站直,莲足轻抬,她往前虚踏一步,整个人直直地往树下坠去。风声猎猎,眼前的景象飞速流逝,及至树干前梢,苏惜月素手反勾,莹润的五指瞬间洞穿了粗壮坚砺的树冠枝桠。
斜睨了一眼车亭的位置暗暗估算距离,待确认到无论如何都不能直接到达后女子眉宇轻皱,空闲轻垂身旁的左手捻了一把身前绿叶。
听着轰鸣的小客车即将翻过山岭,苏惜月右手轻放,五指抽出的同时身形开始下落。秀发倒垂,碧色的眸光放松似细眯成线,她一脚踢向了平行身旁的粗壮树干。
身形翻转凝劲骤压,运转全身的劲力踢在树干之上,籍着与对方借来的劲道女子直冲车亭,花色的衣服在半空中划出道艳丽色彩,点点青粉也随之飘摇消散。
及至凉亭,如墨般的秀发遍染灰尘飞沙,愈发映衬得对方像个乡间野妇一般。还没等她来得及整理仪容,青灰色铁皮壳制的客车已然驶上前来。
佝偻着身躯螓首微垂,她眯蒙着双眼四十五度角斜抬着头看向对方。车下的人看着车上的人,正如车上的人看着车下的人一般,永远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车上的乘客看着独自一人坐在路边凉亭里的妇女,心底里无不升起个大大的疑问,就等对方送上车来扒上一扒了。
只是随着车辆越驶越近,些许微妙的氛围开始自众人间流传开来。
“喂喂,会不会是骗局啊,大清早的哪户人家会让自己的媳妇一个人过来搭车啊,不怕路上遭了贼吗?”靠近车门的一个老妪在瞧清楚女子身段后,面露狐疑地说道。
“不会吧,这长青村这十几年来也没听说过哪户人家在路上遭劫了的啊,麻婆子你别开了嘴就没个准话瞎乱说啊,搞不好人家真的有事急着进城呢……”话说到后半,先前还帮对方说话的中年妇女在看到女子相貌后声音渐渐地微弱了下去。
“看着也不像村里面的人啊,你们谁家听说了邻村最近哪家又摆了喜酒的?”两人的身后,一位穿着素青花衫的妇女皱着粗眉说道。
“哪搞得起什么喜事啊,就邻村那点老糟粕头子的,上哪掏那个钱去明媒正娶啊,不都上贩子手里捡些女货来使着的吗?”饱经风霜的脸庞沟壑纵横,被叫做麻婆子的老妪不屑地撇撇嘴道。
“难道是又新买了媳妇?”明显比老婆子年轻的二人脑袋瓜子转得就是快,一下子联想到了可能出现的情况。
相互间对视一眼,先前说话的中年妇女疑惑着不确定道:“使不得吧,之前县里不还下来了人警告了乡长他们吗,齐村他们还敢顶风作案不成。”
“呸,齐村算个屁,人穷起来什么不敢干的,齐小秃子要不是仗着他老爹那张老脸,上寨村谁卖他面子让他当枪使。怎么,自己娶到老婆就不管群众死活啦,要到断子绝孙啦谁管得上是他齐村老婆,不也照样给他拖出来办了。”
听到这里,生性淳朴的乡妇倒是不敢多言了,虽然自己只是稍远村子里嫁过来的,不过上寨村西里乡的恶名以前在家的时候也没少听,讲到这里她似乎也没什么立场评论那些可怜人。
只是与之有相同想法的花衫妇女嘴上倒也没个把门,往往是看到啥就说啥:“你们说那丫头连鞋子都忘记穿就跑出来了,该不会是上寨村新买的媳妇吧。”
言至于此,让人窒息的沉默开始萦绕在两人之间,随后渐渐把花衫妇女也一并包了进去。
虽然说在车上她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对别人评头论足,但在谈及到某些事物的时候,适当的沉默更显愚人智慧。
一直在那默默倾听着妇人们闲谈的司机无言地挑了挑眉,无论对方是私跑出来的媳妇也好,还是说普通搭车的农人也罢,只要合乎情理,自己就绝对没有不载的说法。
至于说坏了买卖双方的事,如果他真的害怕得罪人也不会被人从县城里下放到这当个死鬼司机。仅仅是扫了眼后视镜便收回目光,张强熟练地刹车换挡缓缓驶向凉亭。
随着铁皮客车咔吱一声地停在路边,在长椅上紧缩成团的女子缓缓站起身来。待那车门打开,女子神色慌张地看了周遭一眼,连忙躲上车去。
看到方才还在谈论着的对象突然出现眼前,本来还在那有讲有笑的农妇们瞬间沉默下来,一时间整辆车默然无声。
似乎是接到了熟客一般,不等对方说出去处,客车司机娴熟地发动汽车驶离凉亭。
直到熟悉的隆隆震感自坐垫下传递过来,售票员这才如梦方醒般地看向张强:“强哥你开那么快干嘛啦,她还没给钱呢。喂,你去哪啊,怎么不交钱啊?”
自上车以来就一直畏缩抱团的女子突然被点到姓名,虚弱的脸色上更添几分柔懦娇媚,一双明眸此刻泫然若泣。
四目相接,盈盈的水瞳直击心涧,张强呼吸骤然急促。微不可闻地深呼吸了几下缓解心中悸动,张强目不斜视地直视回前方路况。只是双手中紧紧抓握着方向盘的举动,还是暴露出他此刻情绪的不稳定来。
看着售票员还在就着对方买票的问题质问不断,张强眉毛一拧,沉着声音说道:“陈小婉你别为难她了,大不了我帮她给吧。”
售票员闻言一愣,本来就因为相貌上被人比下去而很不爽的心情瞬间点着,她劈头盖脑地就一通连珠炮叫骂出来。
“你帮她给,你凭什么帮她给,就凭她上车你们看对眼了是吗。都说你们城里人全都王八羔子转生的,一个个混账事做不够还要下乡下来祸害我们。我今儿告诉你,要是收不到票子你等着下车走路进乡去吧。”
被一通连珠炮给打得晕头涨脑的张强险些眼前一黑背过气去,连带着手底下的方向盘也顺带往路边偏转了少许,虽说后来还是及时地调转回来,但明显的变化幅度还是一下子调起了车内众看客的注意力。
可不得出来拉偏架打会马虎眼先,不然万一激到了司机对方一发横那就真的是全部人就着铁皮棺材埋喽。
一想到这,先前还滋滋有味旁观看戏的农妇大爷们纷纷坐不住了,不消人推荐,立马就有人跳出来和稀泥了。
“婉丫头你火气先别那么冲,这样毛毛躁躁咋咋呼呼的给人印象多不好,万一人家真的有难处呢。强子你也真是的,有什么说话不能好好说吗,非得这么夹枪带棒的给顶回去?还有你给我好好开车,不要再分神了。”
刚想回顶回去,目光中偶然捕捉到了出来和稀泥的人后,随着紧握住方向盘的双手下意识绞紧拧实,张强表情苦涩地回道。
“知道了……”
“知道就好,那大闺女你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连鞋子都不穿就跑出来了?”
满意于对方的回答表现,苏正把目光从驾驶的方向收了回来,饶有意味地看着前座女子道。
“啊……啊是说我吗?”
微眯着眼睛闭目养神的苏惜月闻言一震,连忙支起身子来看向对方。
刚转过头去,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的她瞬间就被对方的穿衣风格给镇住了。
明明是在群山环绕的乡郊野外,老头子却穿着身海滩上才会出现的夏威夷风短衫短裤,脚上还蹬着双灰褐凉拖。
一时无语,本就不多的社会经验在此时彻底宕机,苏惜月稍稍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