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一群人在道路旁围成圈,窃窃私语声不停。
这些是附近的村民。
内里,有赶来的衙役、仵作,自然也有方正几人。
杨寨四人、加上秀秀,五个人身死路边,张初五的第一反应就是报官。
“众生多结怨,怨深难解结,一世结成怨,三世报不歇。我今传妙法,解除诸冤业,闻诵志心听,冤家自散灭。”
不久前就任仵作的徐大有就在其中,此时手拿冥纸,口中念念叨叨。
先是解怨咒,后是往生咒。
“太上赦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无头者生;枪殊刀杀,跳水悬绳。”
“明死暗死,冤屈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
“跪吾台前,元灵放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
“杨张氏,去吧!”
说罢,点燃冥纸,撒向四方,这才一瘸一拐的来到尸体面前,检查情况。
“这是多大仇、多大怨啊!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竟然下此狠手!”
秀秀的尸身,让人不忍去看。
本就饱受折磨的躯体上,被人再次蹂躏,临死之前面上的表情,更是充斥着无尽的恐惧。
也不知道是谁,下手竟然如此残忍,好似在专门折磨人一般。
“哎!”
随手翻了翻尸体,徐大有摇头起身:“先带回殓尸房,让吴师傅详细查过。”
“徐兄。”
方正凑过来,小声问道:“能不能看出什么?”
“你也知道,我才刚入行,能看出什么来?”
徐大有低下头,小声回道:“而且,你现在也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他朝不远处示意:“县衙里的洪捕头,可不是善茬。”
在那边,几位捕快正收拾着尸体,同时也询问着张初五、小六什么。
看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应该没事吧?”
方正看过去,也是心有惴惴:“我们发现并报的案,难道还能有错不成?”
他话音刚落,那边的张初五已经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大人,冤枉啊!”
张初五带着哭腔大叫:“我们只是路过遇到了,不关我们的事啊!”
小六蹲在一旁,两眼发呆一声不吭。
他这个样子已经很久,到现在还不能从秀秀身死之事中回过神来。
“三更半夜,你们不好好在家休息,跑到这荒郊野外发现了尸体,难道不可疑?”
洪捕头阴着脸,道:“不说其他,就是违例出城,如此行径也当受罚!”
“来人,把他们压回去!”
方正脸色一白。
“你不用担心。”
徐大有在一旁小声安慰:“死了五个人,这不是小事,县里肯定会详查的。”
“我虽然懂得不多,但也能看出来,这几人死的时间跟你们出城的时候对不上。”
“只要有人证,当无问题。”
“希望如此。”
方正苦涩一笑。
“肯定的。”
徐大有拍了拍他的肩头,话锋一转,道:“你那打更的活还做不做?过几日就能上工。”
“……”
方正默默点头:“做。”
…………
牢狱位于县衙东侧,居三凶门之中的伤门,五行属木,震宫位。
震卦主动,动则易伤,正适合用来羁押犯人。
又位于地下,因而阴煞汇聚。
常人如果入内,生机活力立减三成,待过个几日,五劳七伤就找上门来。
身体本来就不好的,更糟。
每年押进来的犯人,还没等判刑就病死牢中的不知有多少。
地牢阴森,不见日光。
“哗啦啦……”
黑暗中,有铁链碰撞之声传来。
“进去!”
换上囚衣,带上锁链、脚镣的三人跌跌撞撞的被人压入地牢。
也许是运气,也许是徐大有有过关照,方正得了一个空无一人的牢房。
而张初五、小六,则和几个惯犯关到一起。
“方兄弟。”
待狱卒走后,张初五挪到两间牢房相挨的地方,道:“你别担心,我有一朋友就在衙门里当差,我问过他了,咱们不会有事的。”
虽是口中这么说,他的表情却不减慌乱。
张初五毕竟不过十来岁,即使懂事早,这等事也是第一次遇到。
这时候还知道安慰人,已是不易。
方正自问,自己在对方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什么不懂,整天浑浑噩噩。
“我知道。”
他把声音放缓,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们本就没做什么。”
“嘿嘿……”
张初五牢房里,一蓬头垢面之人闻言冷笑:“年轻人,你们太天真了。”
“不管你们有没有做那亏心事,既然进来了,想出去就没那么容易!”
“怎么会?”
张初五面色一白,急道:“我们是报官的人,死的人还是……想熟,我们是无辜的!”
“这话你还是留给衙门的人说吧。”
那人似有不屑,道:“不过就算没做什么,没个几两银子打点也休想出去。”
“打点?”
张初五眼神一动:“这位兄台,还望指教。”
“哼哼!”
那人干哼两声,却不搭话,只是把身子一蜷,裹了些稻草就躺了下去。
“兄台,兄台……”
张初五不愿放弃,上前连连呼唤。
“吵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狱卒出现在附近,满脸怒容吼道:“都给我老实点,再吵吵,有你们好看!”
场中一静。
停了停,见没有人再敢吭声,这狱卒才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方正叹了口气,也没有跟张初五继续谈心的想法。
他挪动脚步倚墙坐下,还未彻底定下心来,就看到临房一人正死死盯着自己。
“马婆婆?”
心中一惊,待看清来人,又不禁眼露疑惑。
“你怎么会在这?”
“说来话长。”
在这阴森的环境里,马婆婆的相貌越发可怖,她双眼瞪着方正,问道:“你们遇到死人了?死的是谁?”
方正再次叹了口气,道:“是邻居家的女孩,还有几位城外人。”
“你邻居!”
马婆婆面色一变,身子猛朝前一探,双手死死抓住隔开牢房的木棍。
“她怎么死的?尸体现在在哪?”
她这种反应,让方正不禁有些诧异:“马婆婆,这跟你没关系吧?”
“话说,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是被人陷害的!”
马婆婆咬牙切齿道:“你先别管我是怎么回事,把你遇到的事说清楚。”
“这……”
方正皱了皱眉,不过想到这件事没有什么地方需要隐瞒,就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就是这样,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几具尸体。至于是谁杀的?为什么杀人?我们也是一无所知。”
“这样……”
马婆婆眯着眼,慢慢点头,复又坐了回去。
就在方正以为对方不会再有什么反应的时候,她又突然开口。
“小伙子,如果你刚才所言不假的话,那在这里应该呆不了多久。”
“借您吉言。”
方正拱了拱手。
“先别急着谢我。”
马婆婆看了他一眼,道:“这件事可能只是个开始,后面兴许还有别的变故。”
“哦?”
方正一愣。
“小伙子,等你出去,我想请你帮个忙。”
马神婆顿了顿,又道:“顺便到我那里拿一件东西,放在那名叫秀秀的尸体身上,防止……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