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江沅是男子?!
李隆业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一边强忍着一边悄悄后退,才没有被人发觉。
李隆基闻言之时便是一愣,眯着眼想了好一会儿,才想了个通透明白——这场验身才是她一开始便谋划好的,而就连当初被阿耶令人带走,也在她的计划之中!
先是找上姚元崇开诚布公,再通过姚元崇算计宋璟,将验身一事通过宋璟的口说出来,同时与他们二人都商议好,验身的结果只能是一个:她是男子。
他们根本不需要验证,只要清楚,唯有萧江沅是男子,姑母甚至于阿耶才不会得逞,大唐才能安稳,便足矣。
姑母这边的人选并不在他们的计划当中,但无论姑母放出谁,只要他们没有把握劝服,都会以各种理由拒绝,而他那表弟来得正好。他那表弟向来说到做到,他绝不会偏帮,而只会说实话,除非与姚元崇和宋璟一样,为了大唐。
至于这场大火,虽也是阿沅嫁祸,但绝不是最终的谋算。她从未想过要让自己死,所以屋子里会有那个洞,她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想推波助澜,让事情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一早就算计好了……
李隆基表面虽有一股不喜不悲不怒,仿佛事不关己的悲哀姿态,心却凉了下来。
“不可能!”太平公主怒道,当即便要冲进屋子,却被薛崇简拦了下来。
“阿娘,萧内侍真的是男子!”
“连你也骗我?!”太平公主当即甩出一记耳光,可儿子拉住自己的手却没有任何的松动,不禁冷笑,“既然她真的是,为何不敢让我进去看看?”
“奴婢宦官之身丑陋不堪,怎敢污了镇国公主的眼?”萧江沅这时已经穿好衣服,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
宋璟道:“难不成,镇国公主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相信么?”
这话要是姚元崇说,太平公主都能顶回去,毕竟姚元崇或多或少,跟萧江沅都曾有过交集,可宋璟是没有的,甚至于因为宦官干政一事,他跟萧江沅还有些不对付,且为官多年,正直之名远播,群臣谁都不信,甚至连她这一方的薛崇简也不信,都不会不相信宋璟。
太平公主冷冷地看了姚元崇和宋璟一眼,道:“我现在谁都不信,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说着便要挣脱薛崇简的阻拦,朝萧江沅而去,便听李旦恼道:“够了!”
这件事对于李旦的冲击是相当大的。其实那日他起疑了萧江沅的身份,又联想出一串阴谋与野心,他心里是清楚,自己想的太过匪夷所思,很难成行。是妹妹告诉他,萧江沅的确是个女人,那些事情都是可能发生的,他信了她,结果她骗了他!
她利用他稳固自己的权势地位也就罢了,她竟然利用他对李成器的偏向和对李隆基的疏远,在朝堂上搅起风云,最终还将所有的嫌疑都引向了自己?
他固然更希望李成器做太子,但是他也清楚,除非李隆基真的罪大恶极,不然一切也只能是想想。他没有太多的奢望,只是希望儿子们都能平平安安。他的确怀疑过李隆基所谓狼子野心,直到今日,他才发现,真正有狼子野心的,正是自己酷似阿娘的妹妹!
转眸看到李隆基此刻的神情,李旦竟有几分愧意,想来这段日子,他一直被自己误会,为传言所累,正如他所言,古往今来的太子何曾这般委屈过?李成器对自己说的话犹在耳边,李旦答应了要去重新认识一下自己的这个三子,却从未真正做到过。
那便借着这个契机,好好补偿一下他吧。
补偿李隆基,却并不意味着要伤害他的妹妹。毕竟在这世间,他只剩下这一个一母同胞了,虽然她做事有些问题,但终究也曾为他考虑过,且换李隆基为李成器,这是他的想法,事情到今日这般地步,他并非没有一点责任,尤其是现在群臣分明是在怀疑他,若他真的惩罚了妹妹,只怕众人便都要以为,妹妹是他的替罪羊了。
于是,李旦道:“既然已经水落石出,此事便到此为止。天这么晚了,众位爱卿都先回去值班吧,姚相公和宋相公大可在宫中住上一晚。至于太平……你明日便回公主府吧。”
……这就完了?
群臣有些傻眼。不说为萧江沅正名一下吧,至少也该安慰一下太子,顺便表明一下自己绝对不会轻易废弃太子的态度吧?
宋璟横眉冷对道:“启圣人,方才阿长说了圣人,也说了太子,却唯独没有提到镇国公主,焉知不是在刻意保护自己真正的主人?”
意思就是,宫廷起火岂是小事,就算萧江沅身份已经证明了,一切所谓对东宫的威胁也都不攻自破,可今晚这场大火一事,可不能说完就完。
李隆基这时也站出来,双膝跪地,叩拜道:“启圣人,儿以为,今夜之所以有此大火,或许并非人为,乃是天意。天意示警,说儿非嫡非长,不配做这个太子,所以自从儿入主东宫以来,朝堂民间才会有诸多不安,更有许多传言诏令不止……一切都是儿的错,还望圣人降罪,废弃儿为庶人!”
一番说说得言辞恳切,隐约竟有哽咽,群臣听着,颇为不忍。李旦这才想起来自己少做了什么,毕竟平日里习惯了忽略这个儿子的感受,一时间还改不过来。他忙道:“三郎何出此言?”
就算废弃李隆基是他梦寐以求的,可也绝不应该是眼下,这一点,他作为一个皇帝,还是清楚的。见李隆基似有长跪不起的趋势,李旦连忙上前双手扶住李隆基的胳膊:“我怎么会废弃三郎呢?三郎有功于国家社稷,又这般纯孝悌义,我若是不肯定你,当初又为何立你为太子呢?”
李隆基还是坚持着不肯起身,俯首间竟有泪水落下:“阿耶还是立大哥为太子吧,大哥是嫡长子,自是名正言顺,绝无不妥的!”
李旦何曾见过风流恣意又张扬的李隆基这般落拓失意过?看来此番的确是自己和太平做得太过了,其实仔细想想,三郎自从做上太子以来,别说犯错了,就连政事他又参与过多少?他处处避嫌,谨小慎微,对大郎等兄弟也是一如既往,根本挑不出什么不是来。
李旦有些心虚,再加上李隆业也过来据理力争,才只得道:“镇国公主言行无状,着令明日即返回公主府,禁足一月。阿长,绞杀。萧内侍今夜受委屈了,这空出来的内常侍之位,便由你来接替。”顿了顿,最后才道,“太子……乃国本,我既然立了你,就绝不会轻易废了你。既然都说你非嫡非长,那好,自从我登基以来,还未来得及追封多年以前我死去的妻妾,现下也是时候了。礼部,拟定谥号与招魂入葬礼,元日一过,我便追封刘氏、窦氏为皇后。”
见李隆基感激地抬起头,望向自己的目光满是不敢置信,李旦硬扯出一抹自以为慈爱的笑,重新扶起李隆基。这次李隆基站起来了,李旦叹道:“你我至亲父子,日后再不可如此生分。我向来是不耐烦做这个皇帝的,日后你也要多多担待起一些政事,一则为我分忧,二则若哪日我再也做不下去了,还需要你立即顶上呢。”
“阿耶何出此言……”李隆基的声音仍有些嘶哑。
太平公主站在一边,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见大局已定,她没有行礼,也没有谢罪,转身便昂首离开了掖庭。
待到了翌日的时候,宫里一切都恢复了宁静,仿佛昨夜的大火和喧嚣只是一场离奇的梦境。
一则消息在市井里急速地传开——萧江沅已被验身,证明曾为男子之身。
“那现在呢?”这么问的人自己便咬到了舌头。
百姓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之前所有的传言都是假的,定然是有人想害太子殿下,差不离便是那条路上乘着步辇回府的镇国公主。
“他们姑侄关系不是挺好的么?”
“那便是天家的事情了。我只是可惜,那些缠绵悱恻的情爱故事,原来也是假的。”
百姓们纷纷点头。比起冰冷的阴谋诡计,他们还是更喜欢看才子佳人终成眷属。
因镇国公主经过,百姓都已避让,整条路上,只要是镇国公主仪仗所经之处,必是空无一人。
太平公主昨晚便没有睡好,一直在思虑此番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觉得身体有些不适,这才乘了步辇,不然依她的性子,策马狂奔出宫才是正理。
这一日晨起之后又想了半晌,直到现在,她才斜睨着身边不远跟着的崔湜,道:“萧江沅是女子,你当时看得一清二楚?”
“她穿着围胸,勒得极紧。”
“你是怎么看到的?”
“我……”
太平公主本是不经意一问,没想到问题竟然真的出在了这里:“你……不会是硬扒了萧江沅的衣服,才看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