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人做了亏心事儿,担心死人给活人托梦,那就只需在灵牌下放点儿草木灰叫他到了阴曹地府,都有苦难言。
林妈妈跪在地上,仓皇流泪叫道:“我家姑娘显灵了……姑娘诶,你怎么多年都不给老夫人托梦一个,是不是去了地府都被人害了……”
霎时,灵堂只觉阴风阵阵,嗖嗖地冷风像是从人们的衣领窜到了后背里。
容涟手里还拿着香,进退两难地看向沈少期。
沈少期扶着容涟的一只胳膊让她站了起来,又把香插在香炉之中,他平静地笑笑:“林妈妈怕是思念母亲成疾,癔症了,那怎么会是草木灰,想是底下奴仆偷懒教台子上都积了灰尘,母亲灵牌突然坠落或也只是巧合而已。”
他回头看向后面容沨容涵,最后把目光定定落在容沨身上,一股子让人战栗的邪气仿佛又从地底紧紧缠绕住容沨。
“今日事发突然,也再不适合拜祭,等我禀报了父亲,清查了这些偷奸耍滑的奴才,再让外祖母一一如愿。”
容家几个姐妹都被请了出来,容沨作为姐姐客气寒暄几句,呼啦啦带着一群人就上了马车。
容涟坐在马车里,放心不下,时不时就推开窗子偷偷看了眼身后已经看不清的沈府大门。
容沨今日被吓得有我精疲力尽,上了马车后,就忍不住打了个盹,三番两次被容涟那边细碎的声响吵醒后,不耐烦地看了容涟一眼。
“你这垫子下面是有钉子还是烫人的很,叫你片刻都坐不住,我看秦妈妈才教会了你管家,后面又得费心教教规矩什么的了。”
容涟一愣,稍稍坐正身子,倨傲道:“难道李老夫人说四姐姐是个厉害的,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饶人,祖母她们不在,就拿起了长辈的气势来训人。”
她和容沨就算真的不是双生姊妹,但出生时辰就间隔了不到一个时辰,每次容沨都拿出姐姐的气势来训人,她自然心里是不服气。
容涵静默片刻,吐出一句:“人家都说长姐如母,咱们府上大姐姐和二姐姐都嫁出去了,自然四姐姐也管得,五姐姐可不要和四姐姐置气。”
容涟正是烦的时候,她不是没听周氏说过关于沈夫人从妾室上位的励志绯闻,可没想到在她和少期快成婚的时候闹出草木灰的事儿。
若是叫别人知道少期有一个杀人犯的母亲,她哪里还抬得起脸,她一辈子都在明里暗里争着要强掐尖,心里哪里会痛快。
柔柔一笑后,半是嘲讽半是冷漠道:“到底是戚姨奶奶会教人,原来六妹妹畏畏缩缩的模样连祖母都不怎么愿意带上你出去见客,如今可是大不一样了,不过咱们高门大户向来不重什么嫡出庶出,日后六妹妹也怕是有大造化的人。”
说到最后声音变得尖细又故意拖长,叫人不由皱眉。
容涵脸色一变,轻咬着下唇,低垂下头,教人看不清神情。
容涟又连忙怪叫道:“我这是夸六妹妹呢,六妹妹这是怎么就和我生气了。”
她甩了甩帕子,半掩着脸,“到底嫡出还是嫡出,庶出就还是庶出。”
容沨拍了拍容涵的手,似在安抚,转而又盯着容涟似笑非笑:“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最重要的是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六妹妹孝顺祖母和父亲自然喜欢,待她也不计较什么嫡庶之分,倒是听多其他人家后宅中,时常有人作妖,惹人嫌,也不知她知不知道自己有个几斤几两。”
容涟还欲争执,偏偏见到了侯府,只能狠狠地闭上嘴。
在沈府祭拜发生的事情,容沨三人却出奇一致并没有向容老夫人报备。
容涟自然不想在她走向人生巅峰的康庄大道上再出现绊脚石和挫折之类的。
容沨等着这些事情缓慢发酵,最后到不可挽回之时,让容涟吃下自己种下的恶果。
至于容涵在马车上被容涟羞辱了一番后,便一直恹恹地不说话。
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容涵倚在戚氏的怀里,像是个未长大的孩子一样,伏在戚氏手弯处。
戚氏隐隐觉得有些湿润,平和的脸色微微一沉,长叹道:“是阿娘没有用,让我们涵儿平白受了委屈。”
容涵一手抓紧戚氏的衣袖,闷声道:“不怪阿娘。”
戚氏悠悠开口:“说来,当年若不是那一封突来的圣旨,你也还是侯府嫡出的姑娘。”
戚氏手掌轻轻拍着容涵的后背,垂下头:“之后侯爷也说了要把你记在夫人名下,被我拒绝了,你可怨我。”
容涵抬起头,眼睫上还挂着泪花,她从来没有听阿娘说过,可也决绝的摇头:“不后悔,我不要。”
戚氏笑笑,用着帕子擦着容涵脸上的泪水:“你也不用担心,当年是阿娘家里不得势,才入了侯府做妾,可如今你舅舅成了朝廷大臣,姑母又得陛下喜欢,五姑娘说的没错。”
“我家涵姐儿日后是有大造化的人。”
容涵扑在戚氏肩头,眼底似有散不开的阴翳,一言不发。
沈府不知为何半点儿风声也没传出来,想是怕和容侯府结亲之事再一波三折,倒是容沨从小道消息那里知晓李老夫人死活抓着此事不放,非要沈将军给死去的李氏一个交代。
沈夫人抵死不认,沈少期又从旁再三发誓绝无此事,一时间沈家后院儿又再次打起擂台,李老夫人想着法儿来搓磨沈夫人,沈夫人也一改畏惧和李老夫人怼了起来。
一边儿李老夫人拉着沈将军哭诉,子孙不孝,连沈氏也敢顶撞长辈,怎么能担得起主母之位。
另一边沈氏又哭,李老夫人又不是沈府正经的长辈,连累少期也和她一起受累云云。
后宅起火,沈将军烦躁的嘴角起了几个火气泡,见谁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沈府瞒的密不透风,容老夫人倒是纳闷的对秦妈妈道了一句:“往日这少期小子和他娘三天两头往咱们府上跑,如今沈夫人病了,涟丫头她们也去瞧过,这病好没好也不见人来报个信。”
秦妈妈也有些纳罕,思及李老夫人和沈夫人的关系微妙又复杂:“老夫人之前还嫌沈夫人她们跑得勤,如今不来了,你还又念叨上,沈府里可还是有长辈的。”
容老夫人恍然大悟,指着秦妈妈笑骂:“你这个老家伙。”
容侯府看似一派平和之下,却又再起暗涌,乱石激流令人防不胜防。
容沨单手指着额头,手里拿着山水杂记,可眼睛却看着其他地方静静的出神。
脑海中是谢予修长纤弱的背影,一袭月白色锦袍恍若神仙公子,却又带着几分俗世的邪气,他手里拿着折扇。
“你有没有想过当年你母亲生下来的那个男婴,你的弟弟或许还活在这个世上。”
容沨不敢想,那个和她真正血脉相连一母同胞的孩子还活着,若真的还活着……
容沨手中书卷一下拍在桌案上,吓得靠在柱子上打盹的碧花猛地惊醒,暗戳戳地擦了擦自己以为流下来的哈喇子,呆呆地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容沨不说话,脸色微微发沉,她要找到那个接生婆子,可依周氏阴毒的性子怎么可能会留活口。
闭了闭眼后,又忍不住侥幸想着万一呢……
万幸的是她外祖一家不信算命,对她总比对容涟好,再加上时常通信,关系只深不浅,可惜上一辈子她自己不争气,再加上外祖家势微,在有些事上总是有心而无力。
容沨决定要向外祖父坦白,当年周氏所做的一些事,她想借助裴家四处经商的人脉把那个接生婆子给找到,她要让周氏彻底翻了身。
“碧花磨墨。”
碧花回过神:“好的,姑娘。”
这里边儿,容沨才写完信把它给封好,外面儿就传来推搡吵闹的声音,云宵镇定喝道:“吴姨奶奶你这是要做什么!”
容沨眉头一皱,撩开帘子走了出去,只见吴氏挺着个半大的肚子,珠钗散尽,手里拿着一把剪子胡乱挥着。
婆子丫鬟也不敢上前,只能将她虚虚地围住,生怕她在卷舒阁闹出个一尸两命的晦气事儿。
吴氏原本背对着容沨这边,忽地转过身来,碧花似是惊吓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两手捂住自己张圆的嘴巴。
“……吴姨奶奶的脸!”
容沨也是眉头一跳,吴氏原来因为怀孕脸上红肿,可现在红肿的地方像是破了后结痂又没好得彻底直接烂在脸上。
“吴姨奶奶这是要干嘛?”
吴氏声嘶力竭,恶狠狠地看着容沨:“是你要害我!四姑娘你可真是好狠的心,竟然在东西里面下药,害得我的脸烂成了这个样子,你这是要我死!”
容沨听得一头雾水:“吴姨奶奶你现在可是怀着身孕,要死的话可得想想你腹中的孩子。再说,我卷舒阁何时往你哪儿送了东西?”
就是怕人有可趁之机算计她,容沨从来都不往吴氏那里送什么吃穿用的东西。
“那冰肌膏里面被你下了药,四姑娘你还不承认!”
“冰肌膏?”
容沨喃喃出声后,又凉凉冷喝道:“我可记得那日我并未允诺给吴姨奶奶冰肌膏,也不知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来诬陷我。”
吴氏失控道:“就是从你卷舒阁拿出来的,我丫鬟亲手在你的药盒子里面挖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