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立即勒住了缰绳,垂下头道:“四姑娘这是何意?”
容沨将匕首锋利处贴得他脖子更近,只见一条血痕溢出猩红的鲜血沾染在匕首上。
“你再不说实话,可就没命去见你们主子了。”
容沨眼尖看见他手上的动作,当即收了手上的匕首在他抓过来的手臂上重重地刺了下去。
她抽出匕首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沾的脸上身上却是泥水。
容沨分神回头看了马夫一眼,慌不择路往林中跑了进去。
马车面上恼怒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伤成这个样子,捂着手臂上的伤口骂道:“看老子抓了你,不让你快活快活!”
容沨脸色一白,踩着脚下泥泞一深一浅往前面跑着,但到底比不上那个有些功夫的马夫。
刚跑了一段路,手臂一紧被人狠狠圈住,容沨大惊失色另一手抓着匕首胡乱往马夫挥去。
马夫抓着容沨手臂往后一掀将她整个人压在地上,随即脸颊一痛,马夫掐住她的双颊猥琐道:“四姑娘,你还是乖乖认命吧。”
忽然远处连绵不绝的马蹄声响起,绝尘而来,马夫将容沨压低身子,心下奇怪这些人来自何处。
容沨见马夫一瞬松懈,张口就狠狠地往那人的虎口咬去,几欲扯下一块血肉,她瞪着一双眼睛恍惚间瞧清了为首之人。
记忆中,沈少期曾与她道:“这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元裔君谢予,特意前来青州查看军政。”
容沨松了口,唇齿间全是腥甜的铁锈味,她尖声叫喊道:“元裔君!元裔君!谢予,谢予!”
为首之人立马勒住缰绳,黑马在原地转了一圈,只见马上的男子一袭玄青色衣衫,一双恍若死水的眼睛斜睨着看向远处。
马夫慌了神,捂住了容沨叫喊的嘴,容沨的手失了桎梏匕首不偏不倚没入了马夫的胸膛。
温热的鲜血一滴两滴地落在容沨脸上,容沨咬着牙怔愣许久。
“去把她带过来。”声音死寂地如一碗干净的白水。
随侍的人下了马,一脚将压在容沨身上的马夫踢翻了去。
他看了眼脸上满是血污和泥水的容沨,只见看清一双墨玉似眸子沉静得有些熟悉。
他戏谑一笑:“小姑娘当真下手够狠,我们主子要见你。”
容沨猛地回过神,看向马上的男子又猛地收回了目光,她怎么能忘了,这是谢予第一次来青州,她一个长在青州深闺的女子怎么会认得他……
谢予脸色苍白,连着双唇也没什么血色,他眼眸微凝,笑容一瞬在脸上绽开,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你认得我?”
他身边的人都不由警觉了起来,戒备地看向容沨,目露杀意。
容沨低垂着头,手里仍紧紧攥着滴着鲜血的匕首,她缓缓抬起头对上谢予死寂一般的黑眸:“以前不识得现在就认识了,谁也不是一开始就认识的。”
谢予冷冷哼笑出声:“小丫头伶牙俐齿,可偏偏嘴里没一句实话。”
话音刚落,一把冷剑架在了容沨劲脖上,一人道:“小姑娘再不说实话,这命可就没了。”
容沨有些惊慌,前世她对谢予只有一面之缘,可沈少期对他却是忌讳莫深,手段阴毒,性情乖戾,偏偏深得陛下恩宠。
她咬了咬牙,忙道:“元裔君名号谁人不知,小女子对你仰慕已久,虽不曾见过,可在梦里见过多时。”
此话一出,拿剑架在容沨劲脖的人的手没来由一抖,随侍的下人一脸惊悚看着容沨,又面面相觑看向身边的同伴。
谢予面色一顿,眼底掀起异样神色,像是平静无波的水面起了波澜:“应其。”
拿着剑的人,下意识回了一句:“主子。”
容沨暗叫不好,跑出了虎穴却掉进了狼窝,她察觉剑锋贴在她皮肤上,隐隐吃痛,她不可以死,不可以……
“元裔君在梦中许我终身,今终得见面怎么如此无情。”
她痛心地偏过头:“怪我痴心错付。”
应其小声挪掖道:“主子我瞧这姑娘痴情得很,杀了岂不可惜。”
虽然他们对容沨身份有疑,可难得他们主子有桃花债!
谢予看了应其一眼,又半眯着眼盯着容沨。
影梅庵。
“若婵?!”云宵像是见了鬼一般,看着来人。
若婵皱了皱眉奇怪云宵的反应,撇了撇嘴道:“今日将军府的沈夫人来庵庙祈福,听我们姑娘说四姑娘也在,便想邀到客房一见。”
云宵一手抓住自己另一只颤抖的手,扯着嘴角笑道:“沈夫人要见四姑娘?!”
若婵想起容沨上次嚣张跋扈的样子,心下不喜,咄咄逼人道:“怎么四姑娘架子如此大,婢子请不动,可要沈夫人亲自过来请。”
云宵屏着气:“你一个奴才敢妄议主子,都说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奴才,也不知沈夫人知不知道五姑娘为人如何?”
若婵眼眸一瞪:“你!”她愤恨偏过头:“我没空和你多说,还需你把四姑娘给请出来,让沈夫人久等可就不好了。”
说完见云宵久久没有动作,不由狐疑道:“你这般推三阻四,莫不是四姑娘不在这里?!”
云宵心下一沉,强笑道:“四姑娘不在这儿,又会在哪儿?我们姑娘是受老夫人之命在此祈福诵经的。”
两人在此纠缠不下,却听得砰地一声东西破碎的声音。
“你这小姑子不好好念经,怎么想着学人涂脂搽粉的,还摔碎了我的东西!”
“走!走,咱们去叫姑娘评评理!”
碧花扯着明尘就往外面走,见了云宵在院子里就连连委屈道:“云宵!云宵!”
云宵神色一顿,沉着脸道:“姑娘在屋子里祈福诵经,你们在这里闹什么?”
明尘身形比碧花矮小一些,见着若婵面上一喜挣脱了碧花抓着的手,连忙道:“若婵姐姐帮帮我,我不是故意的!若婵姐姐!”
云宵若有所思盯着两人道:“瞧着明尘小师傅和若婵甚是熟稔。”
若婵脸色微变,看着明尘躲在她的身后,转了话题:“明尘这是做了什么让碧花这样生气?”
碧花叉着腰,怒道:“那香膏可是我存了好久的银子在翠珑坊买的,你这姑子不好好念经还偷偷用我的东西,现在东西打坏了你赔我。”
明尘惊慌地摆着手,压着无名火气:“我没有,我没有!”拉着若婵一股脑道:“若婵姐姐你得帮帮我!”
“你不赔,我就去找你们监寺去。”
明尘火气一瞬冲上脑子,越过若婵拉扯着碧花道:“你不可以去找监寺!不可以去!”
碧花被她推拒着手肘一下嗑在了石桌上,吃痛惊呼出声,却见明尘直直地目光有些魔怔,耳里全是碧花喊着要去找监寺惩治她的声音。
她偏着头看向若婵急切道:“若婵姐姐,这些天我一直在为五姑娘!”
“明尘!”若婵心里吓了一惊,忙出声道。
她扣住明尘的手,一点点压在下来,赔笑道:“也不必去找监寺,我想明尘也不是故意的。”
“你们这是在干嘛?”
凉凉的声音幽幽传来,只见门缓缓被人打开,云宵压住内心惊喜:“姑娘。”
碧花一手撑在圆桌上,悄悄松了口气,额上隐隐浮出一阵汗珠。
若婵将明尘拉扯在身后,低头道:“将军府沈夫人想见四姑娘。”
容沨站在门槛前,眸光一瞬结成寒冰:“沈夫人……”
脑海里想起了不怎么愉快的回忆,冷漠转身:“我这是受祖母之命祈福,不好见客,五妹妹既然如此热络,一人应付也可。”
若婵忍着气,斜眼瞧了眼身后的明尘,权衡之后也不再纠缠:“明尘惹了祸,留在这儿怕惹四姑娘生气,不如婢子将她带到监寺那里好好训训。”
“多亏你机警,不然今日。”若婵已经走了许久,可回想起仍心有余悸。
碧花揉着手肘,嘟囔道:“还得多谢姑娘发现这燃着的檀香里有异样,还把这檀香给了明尘,不然还不一定能逼得她口不择言让若婵生怯。”
两人进了屋子。
“姑娘这是?!”
云宵见着容沨脱了外衣露出今日穿出去的衣服,满是泥水还沾着血迹,吓得腿软往碧花身上倒了倒。
碧花也是惊了一跳:“怎么会有血?!姑娘不是去见杏梅,可是出了什么事?”
容沨让云宵将门窗通通关紧,将脏了的衣衫脱下,眉眼一皱,又开始翻着那堆脏衣。
令牌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
她翻了一阵后,忽然脱了力软跌在椅子上,沉着脸轻啧了一声。
“难道是……”
容沨咬着牙,扶着额一阵懊悔。
“谢予……这都是什么冤债!”
……
“主子这是再做什么?”应书守在屋外小声问着应其道。
应其摩擦着下巴,悄悄打量了一瞬,略微沉吟:“那姑娘才表了心意,主子这个样子不会是在睹物思人。”
应书忍了忍,欲言又止:“那个姑娘可知道主子……”
应书身子一僵:“该不会不知道这久仰大名的元裔君,是陛下身边总管大监。”
屋内,谢予单手摩擦着手中的令牌,弯弯的眼角带着几分寒意:“这令牌有点意思。”